4、004
经纪部的聚会和于小桃参加過的所有聚会一样，第一站是吃饭。
地点在公司附近的自助餐厅，食物将两张方桌塞得满满当当，几個同事一边热络的替大家烤肉，一边随口抱怨:“什么时候我們才能换個地方聚餐？這家都吃腻了。”
“对啊，每次不是這家自助，就是隔壁的火锅，”有人跟着附和，“姚静到我們部门半年，欢迎会吃的是這家，欢送会吃的還是這家。”
姚静温温柔柔的說:“沒办法，万一突然要加班呢。”
景露附在于小桃耳边，小声吐槽:“我說的吧，她们部门忙死了，回回聚餐都在公司附近一千米，就怕忽然被叫回去。”
于小桃不置可否，她的眼睛悄悄转了一圈，沒有在餐厅看见应琪。
正值饭点，自助餐厅裡人声鼎沸，食客们穿梭在造型各异的餐台旁边，取下一碟又一碟食物，于小桃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過，沒有一個人跟应琪相似。
她借口拿水果，从方桌前离开，在餐厅裡走了一圈之后，于小桃才发现這家店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从他们坐的地方看過去，有很多视觉死角。她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一些，或许应琪只是工作繁忙，需要晚一点過来，可能她只需要再等一等，应琪就会在某個入口现身。
于小桃端着水果，回到喧闹的聚会上，刚一落座，便听见有個同事在问姚静。
“姚静，应总今天真的不来嗎？好歹是你的离职派对。”
姚静回答道:“今晚刘影帝有個试镜，应总不去不行。”
“什么片子還要刘影帝试镜啊？王导的《红壤》？”
姚静点了点头，同事长舒一口气，了然道:“還真是《红壤》啊，那应总今天肯定不会来了。這片子确实重要，刘影帝都盯了好几年了。”
于小桃不关心他们說的《红壤》是什么，她敏锐的抓住了他们对话中的重点，应琪今天不会来。
她一时有些茫然，既然应琪不会来，那么，景露为什么要带她来经纪部的聚会？如果在這個聚会裡，经纪部的人一直在吐槽应琪，她倒是還能理解景露的用意，但是，应琪显然将她的下属们管得很好。
這一整场聚会，他们从加班太烦聊到艺人事多，不乏有人对這份工作满满的厌恶，但即使這样，于小桃都沒有听见一句应琪的坏话。
甚至，在姚静說起自己离职的事情时，還有同事惋惜的說:“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要走了，我還以为你会一直跟着应总，她不是对你挺满意的？”
姚静笑道:“压力真的太大了，想找個轻松点的下家。”
同事立刻八卦道:“去哪去哪？”
姚静报了一個工作室的名字，笑道:“应总推薦的，肯定不会错的。”
同事恍然大悟的說:“确实，那家艺人都半隐退了，确实是轻松的。”
于小桃听得出来，经纪部的人其实和应琪相处得不错。
办公室裡的传言果然只是传言。姚静离职的這件事，她听到的版本是姚静受不了压力，跟应琪大吵一架后，当场撂了挑子，但是，听姚静和其他人的讨论，這根本就不是不欢而散，而是姚静想换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应琪不仅沒有跟她吵架，還帮她推薦了新工作，做到了一個上司能尽的最大责任。
而且，在经纪部的人心裡，应琪不仅可靠、值得信任，還已经到了“应总說的肯定不会有错”的程度。
這跟她在办公室裡听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在助理办公室裡，于小桃了解到的应琪，是一個严厉、冷酷、不近人情的总监，心中只有工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個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于小桃偏头看了一眼景露，她正在跟同事拼酒，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
等她的一轮酒局结束，于小桃忍不住问道:“景露，要是应总不来，我們来干什么？”
景露已经有些醉意，斜倚在卡座沙发的靠背上，声音中带着些许亢奋:“你等会就知道了！经纪部的聚会，沒有哪次能顺风顺水的！”
姚静面露忧色，低声解释道:“我們经常聚到一半被叫回去加班，不過你别担心，万一真的叫我們回去，你就自己回家好了，改天有机会再一起玩。”
于小桃還沒有說话，景露已经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走姚静面前的酒瓶，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别担心啊，姚静，你是被应琪pua了吧？以前不到五点就想走的人，现在居然把加班說得這么正常，哈哈哈，我就說应琪是個大魔王，于小桃還不信。”
姚静被她呛得有些尴尬，小声說:“事情太多了，加班也是沒办法的事。”
正在烤肉的同事停下手中的动作，跟于小桃解释道:“我們部门加班是真的沒办法，现在的艺人啊，一個個都是祖宗，他才不管你是不是下班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作妖。”“就是，上次我家艺人，半夜给我整出個热搜，”有人附和道，“你說不管吧，他明天搞不好热搜登顶，真的沒办法。”
他们選擇這份工作的时候，对這些事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說起来的时候，语气裡沒有半点对应琪的怨怼，都知道這是难免的事。
景露并不买账，她喝得有点多，說话更显得尖锐:“每次一說到加班，你们就往艺人身上扯，叫我說，就是应琪把你们都洗脑了
。她那個脾气，說一不二的，她叫你们加班，你们敢跟她呛声？”
餐厅裡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姚静打起了圆场:“又不是沒有加班工资，你那么激动干嘛。”
景露从鼻子裡发出一声哼，她情绪上头，一时忘了自己在什么场合，语速飞快的說:“全公司就沒人敢跟她說句实话嗎？应琪那脾气真是烂到爆了！我不就是记错两個数字，能碍什么事？這也值得她给我写在绩效表上，害得我沒拿到奖金……”
于小桃静静的听着景露抱怨，她已经明白了。
办公室裡的人不愿意去给应琪送资料，可能是因为应琪确实很严厉，但景露多半是因为绩效表的事情，对应琪心存怨怼。
所以，她說起应琪的时候，总是添油加醋，不断的强调应琪有多么冷血。
于小桃暗叹，难怪她觉得应琪根本就沒有景露說得那么可怕。
景露還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应琪，将席间的气氛搞得越来越尴尬，经纪部的人皱着眉头，回怼道:“你才见過她几次，就說她脾气烂，我告诉你，等你跟应总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她是個多好的人。”
姚静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景露的抱怨多半是戳中了经纪部同事的软肋。
在公司裡，二十八楼本来就是個神秘的部门，他们连装修都独立于公司的风格，更加深了其他部门对他们的误解，更何况，应琪为了在這個全是老板兄弟的公司裡站稳脚跟，在各种会议上都表现得非常强势，久而久之，她已经成了不好惹的代名词。
沒有进经纪部之前，姚静也觉得应琪是洪水猛兽，对去二十八楼送资料避之不及，但跟在应琪身边久了，她才发现应琪外冷内热，很会为他人考虑，是她遇见過最好的上司。
景露的指责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烤得姚静焦灼不已，她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该为应琪說些什么，但另一种感觉束缚了她，让她不敢对昔日的朋友恶语相向。
一片沉默之中，她看见于小桃一把按住了景露的肩膀。
于小桃很执着的将景露扶正，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說:“景露，你错了。”
姚静的心怦怦直跳，于小桃的身上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那种赤忱将所有人都震住了，烤肉的同事手裡拿着夹子，半天沒有动作，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可能觉得两個数据不重要，但在认真工作的人眼中，每一個数据都是重要的，”于小桃的声音很平和，但却让景露安静了下来，“应琪从来沒有针对過你，是你自己对她怀恨在心。”
“她沒有错，是你错了。”
景露愣愣的看着她，于小桃的话让她的酒意烟消云散，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刚刚說了些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她自己就是爱八卦的人，比谁都清楚在同事聚会上酒后失言的后果，更何况，她今天简直是口不择言，估计用不了一個星期，全公司都会知道景露在经纪部的聚会上大骂他们老大，還要把自己犯的错赖到别人头上。
助理這個岗位，最忌背后說上司的坏话。
景露的背上沁出一层薄汗，她正想說点什么找补的时候，却听见旁边有人一声惊呼。
“应总，你怎么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刚刚一片忙乱，谁也沒发现包间的门居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景露的心猛然一坠，她慌忙拿起座位上的包，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呼，便冲出了餐厅。
应琪全然不在乎，任由景露从自己身边跑了過去，连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给她。
她已经来了有一段時間了。
应琪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正好听见景露在指责她，她一时兴起，站在门口听完了全部內容。
景露对她有這么多怨气，她并不觉得意外，令她觉得意外的是，于小桃忽然站了起来，激动的反驳着景露，字裡行间皆是对她的偏袒。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于小桃要为了她這個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去做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与她相比，景露才是那個跟于小桃更熟悉的人，她们坐在同一间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僵了会很尴尬。
应琪径直走向于小桃，在她的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小桃，你为什么要替我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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