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Note 15
《蚌中之珠[综名著]》最新章節第15章Note15
星期五如约而至。
埃裡克早早地便将一封带着红色骷髅头蜡封的信悄无声息地送进剧院经理办公室,他要确保今晚的一切都要尽善尽美。
這段時間在歌剧院后台和包厢内连续不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意外”和“灾祸”,已经让剧院内部的气氛变得古怪紧张起来,如果不加阻止,估计過不了多久,這關於「剧院幽灵」的流言蜚语就要传遍整個巴黎的大街小巷。
当這些“意外”开始影响到正常的演出时,歌剧院几位精明慎重的经理人迅速认识到,選擇息事宁人答应這位突然出现的幽灵的要求,或许才是最好的做法。毕竟在歌剧院刚落成不久這样的关键时期,他们可经受不住一点不好的曝光。
埃裡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二楼五号包厢的永久使用权,還有每個月两万法郎的收入。
他对此非常满意。
当他捧着为苏冉新订做的裙子回到地下时,看到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正不紧不慢地用发梳梳着头发。
看见他手中的东西,苏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還是把它接了過来:“埃裡克,我的裙子已经够多了。”
苏冉這两天的状态似乎和平常有些微妙的差别,這种感觉在今天尤为明显。
埃裡克并不能很好地捕捉這种差别,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觉得過去立在两人之间的心墙好像突然就消失不见,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這本该是一件令他感到开心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這几天她望向他的目光裡,似乎隐含着一种沉重的悲伤。
這让他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他本能地想要长久地待在她身边,将她时时刻刻地安放在自己的眼中。
看到埃裡克放下东西還不愿意离开,苏冉并沒有表示出任何疑惑或是不快,反而指了指梳妆台旁边的椅子,請他坐下,然后继续梳起头发。
两人一時間谁都沒有开口說话。
埃裡克静静地坐在扶手椅裡,看着苏冉不太熟练地盘好头发,看着她拿起粉扑炭笔和唇脂,将皮肤修饰得更加白皙透亮,将眉眼描绘得愈发炯炯有神,将双唇染成玫瑰花瓣的娇艳色彩。
他不知疲倦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如同欣赏着一位画师在作画,又仿佛在欣赏着画作本身。
在苏冉梳妆完毕开始挑选珠宝时,她捏着从耳朵上摘下来的小小的钻石耳钉,忽然转過头,对埃裡克道:“我是不是沒有和你讲過,這副耳钉是我母亲在我十八岁的时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她转了转手中的耳钉,目光穿過這两颗米粒大小的钻石落到了更远的地方,沉缓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乡愁和怀念,“在我們那裡,十八岁标志着彻底成人的年纪。从十八岁到现在,這么多年我一直戴着它……沒想到它现在成了我从家乡唯一带来的东西,变成了我和那裡唯一的联系。”
她說完,神色庄重地将這副耳钉小心地放进梳妆台上一個贝壳形的珠宝托盘裡,用手指不舍地摸了摸,然后扭头对着他微微一笑:“這应该算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如果弄丢了它,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埃裡克看着她有條不紊地换上另一套他为她购置的珠宝,那套低调华贵的珍珠首饰衬得她光彩照人,却不能抹去她眼中停留的伤感,他忍不住开口:“苏,以后我們可以去你的故乡,這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苏冉沉默半响,轻笑道:“……好啊。”
因为顾及着苏冉受伤的左脚,走出地下去歌剧院的路上埃裡克全程将她抱在怀裡。
下了船,当他抱着她再一次走上密道裡旋转的楼梯时,苏冉突然毫无征兆地整個人抱住了他。
那個双臂伸入他怀中,紧密的让人窒息的拥抱让埃裡克全身紧绷,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苏?”他转過头,询问地看向苏冉,却只能看到她深深埋进他肩膀裡的侧脸。
“……对不起,埃裡克。”
這沒头沒尾的几個词让他的心头猛地一跳,他還来不及细想,這时苏冉已经松开他,沒有勾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握着拳紧紧地放到了胸前。
她抬起头,在這昏暗的光线下,眼中盈盈发亮,看起来似乎有水光在闪动。
“上次是你這样抱着我上楼梯,這次也是這样。”她闷声闷气地眨了眨眼,“我肯定很沉吧。”
埃裡克听到這句话愣了愣,在理解了她的意思之后,心中随即柔软得一塌糊涂。
“不,一点都不沉。”像是为了证明他话语中的真实性,他說完還特地将她抱在怀中掂了两下。
苏冉被他的动作逗得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刚才变得莫名沉重的气氛一下子便消弭在空气裡。
包厢還是上次的那一间。
他们使用的密道就修在這個包厢空心的大理石柱中,苏冉注意到埃裡克用脚踩了踩柱子底座其中一個砖块,他们身后的入口便自动旋转着合上了。
她不禁好奇又担心地问:“這样的机关足够安全嗎?万一有人不小心踢到了那個砖块,你的密道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了?”
将苏冉小心地安置到包厢的椅子上,埃裡克看到她脸上的忧虑,安慰地用指背抚了抚她的脸颊:“不要担心,开关通道要触动砖块三次,還需要同时站在那块有花纹的地板上,被误触的概率很小。”
她顺着他說的方向看過去,发现那砖块的位置确实很奇怪,還在视线死角裡,不专门去找根本不会被碰到,她神色放松了下来,俯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今夜的巴黎人民歌剧院又是座无虚席。
苏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扫视了一圈周围差不多坐满的包厢,看到下面剧场的观众基本已落座完毕,心中暗暗估计距离正式开场的時間应该不会太久。
“今天的新剧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她一面和埃裡克闲聊着,一面解开了挂在左手手腕上丝绸手袋的扣子,掏出了一條手帕,“对于莎士比亚這部经典悲剧的改编我真是非常期待,這位作曲家古诺,就是写《浮士德》的那位古诺先生*嗎?”
“是。”埃裡克颔首,评判的话语中难得有着一丝肯定的语气,“古诺的曲调虽然都很通俗,但胜在抒情优美,色彩丰富,只可惜今天的女高音是一部缺少激情的歌唱机器。”
苏冉看了一眼摆在手边的曲目单,在Soprano(女高音)那一行果不其然看到了卡洛塔·朱蒂仙的名字。
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剧情,苏冉默默地在心中为卡洛塔点了一根蜡,手上的动作却沒有停,拿起手绢在额头上擦了擦:“說起来今天還真闷呀……”她伸手在身边摸索了一下,突然轻叫出声,“啊,我的扇子!”
在這個夏天沒有冷气的时代,和成百上千人一起坐在封闭的歌剧院裡,還要穿着得体的正装坐几個小时,這对于任何一個现代人来說都不亚于一场残忍的酷刑。虽然每间包厢裡都摆着一個小小的冰盆,但不流通的空气和紧身胸衣到最后让呼吸都会变得艰难,這一点苏冉在上一次就已经彻底领教過了,她也意识到一把扇子在這個时代对于女士是有多么重要。
“刚才上楼梯的时候我還记得抓在手裡。”埃裡克帮她在包厢裡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后,苏冉歪着头,很努力地回想着,“一定是刚刚不小心掉在密道裡了……抱歉埃裡克,可以麻烦你帮我回去找一下扇子嗎?应该不会掉在太远的地方。”
苏冉上一次听歌剧时异常苍白的脸色還深刻地留在埃裡克的脑海裡,他当然舍不得他的姑娘受一丁点委屈。
听了她的請求,埃裡克很自然地走到石柱前,打开了密道。
就在他转身准备重新走入黑暗时,他忽然犹豫起来。
她只是想找回扇子。她的脚還受着伤。
有個声音在他心底小声說。
他回過头,看着苏冉用手绢不住地擦着额头,在察觉到他的注视时,转過头疑惑地对他笑了笑:“怎么了,埃裡克?”
他是多么想相信她。
可這不是地下,沒有重重迷宫和机关,她只要拉开包厢的门就可以彻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
他不能赌。
他重新折回到她的面前,银色的面具在灯光下流转着一种冷意:“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苏冉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個自嘲又理解的笑容:“当然,只要你不觉得累就好。”
两個人重新回到了密道中。
埃裡克抱着她走到向下的楼梯前,苏冉指着底下几级台阶上的白色影子顿时惊喜地叫起来:“在那裡!”
将她抱在怀裡的埃裡克显然沒有办法帮她去捡扇子。
“你自己站一小会沒問題嗎?”埃裡克将她放在楼梯之上的平地上,充满顾虑地问。
“我不是玻璃人,都說了脚真的沒有太大的問題。”苏冉哭笑不得地使劲推了推他,“快去快回,要开演了。”
埃裡克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走下楼梯弯腰帮她捡起了扇子。
雪白的绸缎沾了些许地上的灰尘,他将扇子拿在手中使劲掸了几下,直到基本看不到灰尘才细心叠好收在掌心。
“埃裡克?”他又听到她在身后略带催促的呼唤。
看来她真的很期待今天的歌剧。
既然她喜歡,以后他应该多带她来看一看其他的剧目。或许他应该抓紧時間多写几部作品,顺便找到一位更出色的女高音把卡洛塔换掉?
這些想法都是同一刻在埃裡克的脑海裡出现的。
這种因为她产生的对于未来的规划,让他勾起嘴角,心中止不住升起对于明日的欢喜和期待。
他含笑转過身。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感到有什么液体泼到了他的脸上,虽然大部分被面具挡了下来,但让他整颗心都凉下来的,是在他鼻尖前炸裂开来的无比熟悉的浓郁香气。
“Pour……*”
埃裡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想要去看苏冉的脸,想要去质问她为什么。
他对着她伸出手,可眼前落下的黑暗迅速地将他的思维和身体一同拉入了沉沉的混沌之中。
“啪嗒。”
扇子再一次跌落在地面。
苏冉静静地站在昏暗的甬道裡,眼中跳动的光明明暗暗。她的视线落在埃裡克倒在台阶上的身体,看到他的手落在她的裙边,只差一点便能抓到。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眼中的光彻底平熄下来,苏冉才慢慢放下那只用手绢捂着鼻子的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裡阵阵抽痛,提着裙子蹲下身,翻出早就准备好的信,抬起他的手,将它压在他的手掌之下。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在你不在时从這地下逃跑,不会不告而别……’
……
原谅我埃裡克,我和你玩了文字游戏。
就像我在信裡写的那样,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明明应该是告别的时刻,苏冉的脚下却突然像生了根。
她抚上埃裡克打理得光滑柔顺的短发,指尖拂過他面具上的花纹,在這一瞬间忽然心生眷恋,丧失了迈步向前的勇气。
可终究只是一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俯下身,隔着面具在埃裡克的额头上落下一個轻吻,闭了闭眼,她将戒指慢慢退下,和那封信一起压在了他的手心裡。
最后望了一眼戴着面具深深沉睡的男人,她捡起地上的扇子,這一次沒有再回头。
当《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中属于朱丽叶的小咏叹调唱起时,苏冉缓缓摇动着扇子,无视着周围零零星星或打量或惊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巴黎歌剧院那堪称标志的中央大楼梯。
大概因为她的神态太過从容,一路上畅通无阻,替她拉开大门的门卫還脱帽对她深深行了一個礼。
“夜安,女士。”
苏冉下颌微含,点头回礼,跨過歌剧院的大门,抬脚迈进了巴黎的夜色裡。
刚到這裡的时候,她身无分文,孑然一身。
现在,她依旧孑然一身,口袋裡多了一只怀表和五個“借来的”金路易。
低垂的夜幕下,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加速,渐渐驶离歌剧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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