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X6
《蚌中之珠[综名著]》最新章節第22章X6
滨海布洛涅面对英吉利海峡,是一座以渔业闻名的古老山城。自从1850年修建了连接首都的铁路之后,這座滨海城市逐渐变成吸引众多巴黎有钱人前来消夏的夏季浴场。
告别了福尔摩斯兄弟,夏尼伯爵先带着好奇的苏冉在老城裡漫步游览了一番,才在差一刻六点时登上了船。
连接两個头等舱室的公共会客室裡,夏尼伯爵坐在沙发上吸着烟,打发着晚餐前的時間。他已经派了男仆去打听福尔摩斯兄弟的消息,准备邀請他们一同共进晚餐。
他的视线落到自从发现了船舱裡摆着英国报纸就故态复萌埋头苦读的苏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亲爱的苏小姐,我們将在伦敦停留一個月,在此期间您有大把的机会去读英国人的报纸。”
“可我不想错過任何一天,毕竟回到巴黎后就再也沒机会看了。”苏冉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小小地抱怨道,“我還是不明白拿破仑陛下到底为什么要禁止英国的报纸在帝国销售。”
伯爵掐灭了手中的烟,袅袅上升的青灰色烟雾氤氲了他的面容,也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英国人太激进了,他们的报纸裡往往存在着对现任政府太多的敌意。你要知道,皇帝陛下对這样的行为比较敏感。”
第二帝国现在的皇帝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本是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民选的第一位总统,也是史上最出名的那位拿破仑的侄子和继承人。他在当总统后的第三年发动了政变,登基称帝,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改为第二帝国,自己摇身一变则成为了拿破仑三世。
伯爵的话倒是让苏冉想起美国那本正在畅销的反对奴隶制的小說《汤姆叔叔的小屋》,這本书现在在法国市面上的译本竟然叫做《PèreTom》(汤姆爸爸)。原因无他,拿破仑三世称帝后關於“他的叔叔”的“笑话”太多,以至于整個词都变得可疑。
联系到当下的时局,苏冉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忧虑。
欣欣向荣的法兰西第二帝国在今天当之无愧是欧洲大陆的第一霸主,可在這花团锦簇的繁荣背后,她隐隐嗅到的是风雨欲来的气息。
来自现代,她很确定未来法国会和普鲁士打一仗,虽然不确定這书本世界的歷史是否会按现实中的轨迹发展,但隔壁的普鲁士确实实力强大,外交强硬,而且现任帝国首相的名字也叫做俾斯麦。可是针对這场关键的“普法战争”,她既不记得发生的時間,也不记得起因经過结果,脑中唯一相关的记忆只剩下来自中学语文课本裡的《最后一课》——小弗朗士再也不能学法语,要改学德语了。
想到這裡苏冉有点头痛,再一次坚定了自己要加快速度努力赚钱的决心。
夏尼伯爵作为老牌贵族,享受着王朝复辟带来的权利,无疑是现行体制的支持者。她不想去评论拿破仑三世,轻巧地转移了话题:“英国人报纸的风格确实大不一样,居然還有专门报道各项犯罪事件和死亡的版面。”
她翻到《泰晤士报》那一版,挑着给伯爵念了两條:
第一條是關於一位妻子被怀疑毒杀酗酒的丈夫,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另一條则是一位先生怀疑自己的妻子出轨,随后发现妻子在家中被自己的猎枪子弹打死,虽然他本人毫不记得犯案经過,但仍向警察自首,被处以绞刑。
伯爵听完淡淡讥讽道:“伦敦這几十年发展得异常迅速,不過有着三百万人口的城市裡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住在贫民窟中——那可是邪恶、败坏、肮脏和不幸的温床,发生什么我都不感到奇怪。”
他說這句话时,语气裡隐隐含着一种法国人对上英国人时独有的高傲。评价完,他话锋一转:“不過,我得称赞您的英语讲得不错,听起来可不只是「会一点点」的程度。”
苏冉回了一個谦虚的笑容。
這個时候什么都不說就是最好的。
過了一会儿,会客厅的舱门被敲响,前去邀請的男仆带回了福尔摩斯兄弟。几人互相问候過后,一起向餐厅走去。
之前火车上一同“破案”的经历大大拉近了几個人的距离,這一顿晚餐吃得可谓宾主尽欢。
迈克罗夫特虽然有着英国人拘束严谨不苟言笑的做派,但丰富的学识和不俗的谈吐让整晚的谈话都保持着一种流动又舒适的节奏。
更让苏冉感到难得的是,迈克罗夫特虽然对她的来历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他的問題总是礼貌地点到为止,绝不会让她产生一点为难或被過分探究的感觉。
不過苏冉的注意力几乎都暗暗地放在了坐在她左手旁未来的名侦探身上。
這可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呀。
她实在是很难控制住自己這种见到偶像的心情。
晚饭结束后,迈克罗夫特向伯爵索要了伯爵的名片和他们在伦敦暂住的地址,表示過几天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表达谢意,便带着夏洛克与他们礼貌地道了别。
“那对兄弟,尤其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真是一位人品正直,才华出众的青年。”
夏尼伯爵对迈克罗夫特赞不绝口。
苏冉赞同地点着头,心裡却想另一位福尔摩斯先生长大后可是青出于蓝,毫不逊于自己的兄长。
“只可惜福尔摩斯先生沒有贵族头衔*,他未来想要进入政府工作,只怕要从比较基础的职位做起了。”伯爵有些惋惜地道,但随即上扬的语调中又充满了信心,“不過以他的能力,前途一定无量。”
因为旅途上這段巧遇福尔摩斯兄弟的插曲,一直在回味着今天经历而心情過于兴奋的苏冉,全然将第二日要拜访那位名叫“莫裡亚蒂”青年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苏冉本对這趟伦敦之行一直充满期待,可伦敦给她的第一印象称得上非常糟糕。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她就在房间裡隐隐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但因为头等舱中放着熏香的缘故,倒也不明显。但等到她收拾完毕走到房外与夏尼伯爵回合时,那股味道显然就难以忽视了。
那是一种腐败的,令人感到极其不悦的,臭水沟的味道。
看到她脸上微妙又强忍的表情,夏尼伯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英文对她說:“欢迎来到伦敦,我的小姐。”
泰晤士河自古以来一直都是伦敦重要的水源和排污河。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之后,城市人口急剧膨胀,新产生的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一起,每日源源不断地汇入泰晤士河中。随着1850年代抽水马桶的普及,情况变得更加糟糕,這座下水道老旧紧缺和完全沒有污水处理的城市把家家户户的粪水直接排进河裡。因为水质污染和恶化,从三十年代开始,伦敦相继爆发了好几次霍乱。
苏冉记得她在尚蒂伊翻旧报纸的时候還读到過几篇法国人对于1858年伦敦大恶臭的报道。那一年因为夏季格外炎热,整個城市的污水在高温下发酵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持久不散地笼罩着伦敦城。這味道臭到连在泰晤士河畔西敏宫的英国下议院和法院都无法工作,要将窗帘浸泡在氯化钙溶液(维多利亚时代的消毒液)后再挂上窗户,以此来抵挡恶臭的侵袭。
「只要闻過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闻了之后還能活着,那就幸运至极了!」——当时的报纸是如此辛辣又讥诮地描述這股味道的。
随着马车渐渐远离河边,苏冉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再次正常呼吸,只是心中对那味道依旧心有余悸:“我记得大恶臭发生后沒多久,伦敦城就开始修建污水处理系统了,为什么现在還会有味道?”
“我們下船的港口在伦敦的下游,据我所知那一片的下水系统似乎還未完工。”伯爵想到什么似的,慢慢翘起嘴角,“這比起十年前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那时我来伦敦,宁愿从加来坐船到肯特郡,再多坐一天马车,也绝不愿坐船途径泰晤士河。”
半個小时后,他们的马车在伦敦西南市郊切尔西的一座漂亮幽静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莫雷特庄园是一栋典型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棱角分明的尖屋顶上装饰着雕带和蕾丝装的托架,华丽的木瓦与三角墙相得益彰,细长的纺锤形立柱撑起优雅宽阔的门廊,每一個细节都透露出精致华贵的美感。
在苏冉被夏尼伯爵扶下马车的时候,她注意到那扇被漆成白色的木门被佣人打开,一位穿着墨蓝色长裙的妇人从门廊的台阶上快步又不失优雅地走下,径直来到两人身前。
這是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气质温和的太太,岁月虽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仍能看出她年轻时有着极为出色的容貌。她的身材纤瘦异常,脸色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金色的头发高高绾起,最吸引人的,莫過于那双仿佛一直含着水光的蓝色眼睛。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苏冉的目光,首先对着夏尼伯爵行了一礼,柔柔地开口:“菲利普表弟,希望你旅途一切顺利。”
夏尼伯爵摘下帽子,欠了欠身,紧接着替两位女士互相介绍起来。
“苏小姐,很高兴见到你。”她对着苏冉露出一丝笑,脸上的线條更加柔软。
“是我的荣幸,莫裡亚蒂男爵夫人。”苏冉得体地应对着。
這是苏冉第一次同這個时代的贵妇正面打交道,她本来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可這位男爵夫人根本沒有她想象中趾高气昂的贵族派头。
“詹姆斯。”莫裡亚蒂男爵夫人侧過身,扬声轻唤。
苏冉這时才注意到,在這位夫人身后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因为在台阶上的缘故,第一眼望過去,让苏冉产生了一种正被俯视的错觉。
听到母亲的呼唤,他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首先对着伯爵恭敬地行礼,然后转向了苏冉。
即使已经做好了“按照套路反派往往魅力不凡,颜值估计也不会太差”的心理准备,苏冉還是因为詹姆斯·莫裡亚蒂的外表晃了一下神。
這位身材高挑四肢纤长的青年有一头极为漂亮罕见的淡金色头发,那是许多贵族梦寐以求的白金色,不像普通金色那样热烈,自有一种高洁和冷静。他的皮肤很白,高挑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的圆形眼镜,這种寻常人戴起来显得木讷老土的镜形,在這张英俊的脸上只平添了温文尔雅的知性气息。
這個分神是一瞬间的事,苏冉低头,提起裙子,和他相对行了一個礼。
等她行完礼,她看见同样重新站直身子的莫裡亚蒂偏了偏头,那双在镜片后的湖绿色眼眸对着她微微弯起,一直上翘的嘴角弯出了一個真正的弧度。
苏冉的心跳因为這個温柔的浅笑短短停顿了一下。
迄今为止,她其实也接触了几位万裡挑一的绅士,可是面前這個人有一种非常特殊又难以言說的魅力。在他的身上,你感觉不到任何棱角,他就像是一片温和澄澈的湖水,布满繁星的夜空,静谧又深邃,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亲近。
站在他面前,就算理智上知道对方是一個高功反的反派,可因为感性的干擾,苏冉很难做到百分之百提起自己的心房。
短暂的寒暄后,夏尼伯爵和莫裡亚蒂男爵夫人率先向屋内走去,落在后面的苏冉和莫裡亚蒂也并排跟了上去。
“苏小姐,您平日更习惯說法语還是英语呢?”虽然刚才的谈话都是用英语进行的,莫裡亚蒂還是在走进屋时体贴地询问道。
“既然来了伦敦,我們還是說英语吧,正好可以练习我的发音。”正在考虑要說些什么破冰的苏冉听到他先开了口,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始商业互吹起来,“您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绅士。”
“承蒙您的谬赞,可我必须诚实地說,您的发音已经非常好了。”
在這样礼貌又毫无营养的对话中,他们被引进了一楼的会客室。在进行了這個时代按部就班的社交程序后,莫裡亚蒂男爵夫人忽然委婉地提出有事单独和夏尼伯爵相谈,将苏冉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招待。
“苏小姐,不知您有沒有兴趣参观一下莫雷特呢?”
在夏尼伯爵和男爵夫人离开后,莫裡亚蒂含笑放下茶杯,对着苏冉提出了邀請。
单独面对莫裡亚蒂,苏冉的掌心潮湿,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她努力告诉自己,他现在才21岁,還不是最后与福尔摩斯决斗的那位莫裡亚蒂教授。
“乐意之至。”她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两人站起身,准备向外走去时,紧邻着会客室的另一個房间裡突然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猫叫。
苏冉不由地被這叫声吸引住,停下了脚步。
莫裡亚蒂转過身,对着她露出一個无奈又充满歉意的微笑:“抱歉,是莫迪又跑下来了……您不介意我先把它送上楼吧?”
“当然不。”苏冉心中好奇,但作为客人并不好多问什么,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那還請您在這裡稍等我一会,失礼了。”莫裡亚蒂再一次向她优雅地行了一個礼,走进了另一個房间。
苏冉重新坐下,对于莫裡亚蒂家居然养了一只猫這件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然而在等待了将近半個小时,莫裡亚蒂沒有返回也沒有任何通报的仆人出现时,苏冉不由地得出了一個荒谬的结论。
反派角色在暴露之前不一向都是做人滴水不漏,做事天衣无缝的嗎?
可他第一次同她见面,作为主人就把她极为失礼地撂在這裡到底是几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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