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奶奶沒死
王西楼怔了怔。
鼠标点开了一個雷,被炸死了。
她看着铺子外边的老人家。
“姑奶奶她已经過世了,李婆婆您有什么事嗎?”
“是嗎……王姐姐也過世了啊。”
在她记忆裡,王西楼和王三喜是姐弟。
李婆婆在光照下眯着眼睛,得到也算意料之中的答案,外边日照很烈,听着当年的人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她站在阳光下,像是上個世纪的孤魂野鬼。
但是她有影子,显然她是活人。
她掏出一個布包,枯槁的手动作轻柔,把布包打开,拿出了一個玉镯子,看着镯子脸上露出笑容,道:“我是来還东西的。”
王西楼看到那镯子眼神有些恍惚。
当年,李婆婆是住在香烛铺隔壁一户人家的闺女,那户是個穷苦人家,王西楼经常照拂一下,她小的时候总是喜歡跑過来粘着漂亮又有趣的王西楼,王西楼偶尔也会给小丫头些点心蜜枣。
后来,小姑娘要嫁到隔壁镇去,家裡穷沒能置办些什么贵重的首饰。
小姑娘一直很喜歡王西楼的那副镯子,王西楼笑着送了给她。
小姑娘自然不敢要。
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就說借她镯子戴一戴,结完婚就還给王西楼。
只是沒想到,刚结完婚就遇上打仗,他跟着夫婿一家搬走了,這镯子就一直沒机会還。
李婆婆一开始是坐也惦记,卧也惦记,一直想回去把镯子還了,可是却一直被耽误,结果后来奔波多年,這事却被忘了。
一直到前几日,她当年的嫁妆盒被家裡晚辈找到,她看到這個镯子,才再次记起来這件事,不顾家裡晚辈反对,一大把年纪還奔波了大半個月,终于找回记忆裡儿时的地方。
找到那家香烛铺。
即使当年的人已不在。
“我心裡那個愧疚哟。”
王西楼愣愣地接過镯子。
她看着当年自己最喜歡的手镯和当年的小姑娘,玉如旧,人却垂垂老矣。
“丫头你這手真好看,這镯子该戴你手上,我帮你戴上吧?”李婆婆笑着握着王西楼的手。
她枯槁布满暗斑的手,和王西楼娇嫩的肌肤相触碰,仿佛时光在這一刻倒流,倒流回七十多年前,王西楼也是這样给小姑娘戴上手镯,笑嘻嘻地看着她出嫁。
“王姐姐,我,我结完婚就回来還给你!”
“不用。”
“不行的,這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就当我借你的。”
“借什么借,都說了送给你的。”王西楼把這话又小声說了一遍。
李婆婆沒听清,只是笑着夸王西楼戴着镯子真好看。
离开了七十多年的镯子,因为一個承诺,再次回到了王西楼手上,尽管记忆和人都即将枯萎,却在枯萎前结果了。
镯子在阳光下的影子,是上個百年她对某個出嫁小姑娘祝福的场景。
「影名—索关,灵缠—尸骨冻」
李婆婆眯着眼睛笑着看她,当年那张青涩的脸庞仿佛在這一刻重合。
在老街外边,停靠着一辆车,一個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看着這一边,是李婆婆的子侄,甚至是孙子那一辈的人。
李婆婆走了,王西楼回到柜台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把胳膊伸出来,总是碍着在玩电脑的风无理。
风无理把她手挪开,沒一会儿又伸過来,他疑惑地抬头看她:“王西楼,你手不舒服嗎?”
“看师父這镯子,镯子,好看嗎?”
“好看。”
略显敷衍。
王西楼有些不高兴地瞅他一眼,打算独自欣赏,随后就听到他看着电脑屏幕不假思索道:
“王西楼怎么样都好看的。”
“這话留着以后遇到你喜歡的女孩子再說吧。”她笑着說。
“我很喜歡王西楼的。”
“……差点被小自己八百多岁的小鬼撩到了,這镯子留着,以后你娶媳妇就传给你媳妇。”她乐着道。
风无理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看着屏幕,点开了一個雷,他也死了。
“换我来换我来。”
师徒俩玩扫雷又玩了一個多小时,风无理成长速度很快,一开始两人差不多实力,很快风无理开始教她怎么一眼判断周围哪個是雷。
他不笨,相反他還很聪明,脑子特别灵活。
王西楼看了看時間,便拉风无理出门了,推着她的小绵羊出来。
市区不戴头盔容易被交警拦下,她给风无理戴個小头盔,自己也戴上。
风无理上车抱住她的腰,一给油,小摩托动了起来。
他静静地打量路边不断后退的街景。
他過去一天得有近二十小时不是清醒的,就是說他接受世界,需要比别人更多的時間,然而如今却能贪婪地一直感受着這個世界。
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风吹拂在肌肤上很温和,城市的喧嚣如此清晰,他在看,在听,在感受,不断汲取着一切能让他成长的养分,混沌了五六年年的男孩此时才开始发芽。
成排的路边商铺,巨幅广告牌,广场上放着公益广告的特大屏幕,车川流不息,从空中俯瞰,人群如风沙聚散,头顶黑色杂乱的电线四通八达,路两边老树枝头繁茂,绿树阴浓,太阳照不进来,只有路中间留下一道狭长的昏暗光路,像城市小精灵一样的流浪猫舔着身上的毛,街头拉個音响弹吉他的大哥哥,角落裡抱在一起不知道干嘛的男女,直到一辆公交车长按喇叭,喧闹被淹沒。
“王西楼,那两個人在干嘛?”
王西楼瞥了一眼,嚯了一声,一边开车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人,随后连忙道:“……小孩子不准看這個!”
“王西楼就能看了嗎?”
“师父是大人当然能看。”
“那個呢,那個灯的是什么?”
“那是红绿灯,城裡都会有,红灯停绿灯行,這個你要记住。”
“哦。”
“别动来动去,开车呢。”
王西楼都会温柔地给他解释,小僵尸在這方面意外地有耐心,车开得不快,像是故意给他充足的時間认识世界。
王西楼是個很温柔的人。
“为什么那個人红灯也走了。”
“迟早被车撞死。”
一大一小开着摩托车在城市中穿梭,像是一切都与二人无关,又像是他们二人一起经過這個世界。
聚满德到了。
看起来這饭店生意挺好,饭店外边停满摩托,王西楼找個缝插进去都难,天气也热,初春的郡沙正午,人的额头和脖子已经渗出细细的汗。
风无理看到今早那人。
他站在门口,一见王西楼来了就招呼,王西楼拉着风无理迎了上去。
“王师傅你来了。”
王西楼眉头皱了皱,感觉自己像個修马桶的。
“叫我王老板吧。”
“好的,王老板這边来坐。”
她挠挠头,感觉自己又像煤矿老板一样。
风无理跟着王西楼来到一边坐下。
他看到附近几张桌子上有個牌子写着刘府,显然都是来吃席的,其中有刘家老太太的亲戚,也有刘家的朋友,其中很多都是互不认识,明明是有人去世了,但是大家脸上并沒有多少悲痛,有說有笑,刘老太太的离开并不是什么值得难過的事情。
他们跟刘家人做一桌。
一桌本来坐八個人,刘家老太太共有一儿一女,女儿跟女婿两個人回来了,儿子就是那中年男子,刘家老大也有一儿一女,一大一小,大儿子估计就是那個考公的,小的看起来比风无理小一两岁。
桌子下好像有什么,风无理看到是一只黑色的猫。
纯黑色的大猫,呆在那個小孙女的脚边,小孙女想逗它它爱答不理。
這家人吃饭還把家裡宠物带出来。
刘老太直系家属這桌子,风无理和王西楼坐過去刚好,只是他们一坐下,這桌子上每個人脸上表情不一,知道王西楼是当家的請回来后,客套了几句也沒跟他们說话了。
“哥哥,我告诉你個秘密。”
同龄人有话题,小姑娘看到风无理,就凑了過去想跟他玩,风无理看向她。
小姑娘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道:“其实我奶奶,沒有死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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