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作者:顾仁棉 自西方魔界封闭之后,修真界的修炼环境得到了质的改善,比起吞噬漩涡出现前還要好上数倍,虽不及上古时期,但对于修真界的一众修士来讲,這无疑是個福音,近几年来,便频频有听闻中土道门不断有修士突破。 因为广宁真君的缘故,苍桐派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圣地,吸引了无数海内外的修士前来,苍桐的弟子们都为自己能够成为门派的一份子而感到骄傲,月白道袍流云纹饰已经成了道修之中的一种身份象征。 人人都对這中土第一仙门怀着敬仰之心,而這种敬仰,在数年前苍桐派首座太上长老讷言真尊炼制出十品登天丹时达到了巅峰。 所有有幸得见十品丹药现世的修士都忘不了那样的奇景——黑云压城,电闪雷鸣,滚滚流云中那两颗登天丹如明珠般流光溢彩,苏讷言打下无数灵诀,编织成细细密密的丝網,将其缚住,隐约還能听到登天丹的嘤嘤啼哭之声。 相传有些十品以上的丹药在出世之时会生出灵智,更甚者能够口吐人言,然而修真界的修士们却始终无缘得见。 苏讷言炼出十品丹的消息不胫而走,這是修真界史上第一個十阶丹师,当为天下丹师之楷模。一時間,无数丹师前来拜访取经,丹道盟月轮盟主亲自上门诚邀苏讷言开坛论道,在丹之一道上指点后辈,苍桐派又好生热闹了一段时日。 登天丹的丹方和主药還是穆长宁留下的,這一炉丹药光是配齐药材便花了上百年功夫,苏讷言真正开炉炼丹,也是近几年的事,而這一炉,足足炼制了三年。 一颗登天丹,足以苍桐再添一位化神修士,多少人暗中盯住了這块肥肉,只不過暂时隐忍不发。 穆长宁和扶摇便是在這個時間点上回到的修真界,他们使了個幻术隐藏了各自的真实容貌,悄悄来到了苍桐派。 道门曾受重创,近几年中土各派都在广招弟子,苍桐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多得是人慕名前来,放眼望去皆是清一色身穿月白长袍的年轻子弟,一副朝气蓬勃之景。 穆长宁与扶摇对视一眼,未曾多逗留,直接去寻了苏讷言。 此时的苏讷言正在小寒峰指点慕衍剑法,两人一路都用法宝隐藏了气息身形,這时候也沒急着现身。 苏讷言仔细盯着慕衍的一招一式,眉间轻拧,面上难得带了几分凝重,穆长宁也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慕衍已经顺利结婴,据她所知,师兄一直修习的是一套名为凝冰剑诀的剑法,后来他偶然寻得万剑归宗剑诀,還将其拓印了一份给她,是以如今在慕衍的剑法裡,既有凝冰剑诀的招式,又有万剑归宗的影子,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這两种剑法互相排斥,发挥不出各自的威力。 這种情况倒是和她在灵境仙府接受桫椤传承时有些像。 穆长宁敛眉寻思了一下,手腕翻转凝出一把木剑,踏出隐匿法宝的范围。 灵力的波动当即引起苏讷言和慕衍的注意,但当看清来人时,两人都是一惊。 “师妹?!”慕衍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师兄,切磋一下如何?”穆长宁提剑迎了上去,“今日只比剑法。” 慕衍不由轻笑,“好。” 两道身影当即在竹林间交起手来,慕衍的凝冰剑诀确实已经炉火纯青,但在融合万剑归宗时却出了点問題,而穆长宁则直接使了千月星痕剑法,绵绵剑意如天罗地網密不透风,处处桎梏着慕衍的动作。 但慕衍也并非就此束手无策,而是以退为进,一点点熟悉穆长宁的招式,等找到了规律之后,猛地反守为攻,可這时,穆长宁的剑招也突然一变,展露人前的却是一套全新攻势。 如此数次下来,慕衍也知道這剑法是沒有规律可循的了,他开始适应对方的招式,這时便感到那股凛冽剑意变得柔和起来,如流水般拂過,浸润填补了每一处空缺。慕衍心神微动,感受着剑意的引导,重新尝试融合自己的两套剑法。 小寒峰的上空,一半是风雪冰天,一半是火烧千裡,有不少修士赶了過来,但碍于峰外禁制,此刻也只能遥遥望着。 穆长宁见差不多了,剑尖一转,气势又凌厉起来,无数流火纷纷而落。慕衍剑尖点地,地面突然凝出了一层冰霜,又迅速往外蔓延,刺骨寒气令人动作不由一滞。 這时,穆长宁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下,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顷刻之间便化出许多影子分身,整整齐齐围了一圈,看不出一丝差别。 慕衍凝神聚气,闭上双眼,手中长剑轻动,猛地一指。 如雪山之巅呼啸而過的狂风,带来蚀骨冰寒,夹杂着阵阵龙吟之声。 穆长宁猛地将木剑横于身前,白色剑尖落于木剑剑身之上,穆长宁被這攻势逼退两步,而后便听得一声脆响,木剑轰然断裂。 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但這毕竟只是切磋,慕衍也知道分寸,并未伤到她。 穆长宁甩了甩手,笑着道:“恭喜师兄。” 自结婴之后困扰已久的問題得到了解决,慕衍還有些晃神,定定看了她几眼,颔首道谢:“多谢师妹。” 穆长宁不置可否,千月星痕本身威力不俗,又因为其千变万化,可以作为一套上好的融合剑法,慕衍只是缺了一個引导,就算沒有她,他早晚也能自己领悟。 苏讷言含笑走了過来,“你怎么回来了?” 穆长宁走上前眨了眨眼,“师父,可不止是我。”她目光看向一個方向,“您看看那是谁。” 扶摇闻声走出来,苏讷言和慕衍齐齐瞠目,“扶摇!” 香茗灵酒一一摆上,穆长宁将前因后果细說一番之后,苏讷言戏谑的目光就落在两人身上,而后语重心长地对扶摇說道:“這丫头是個惹事精,以后你多看着点。” 穆长宁抽了抽嘴角,倒是扶摇从善如流,“定不负师兄所托。” 穆长宁暗暗瞪他一眼,转而又对苏讷言道:“师父,来的路上听說您炼出了登天丹,恭喜师父。” 苏讷言睨了她一眼,摇头失笑。 慕衍低声道:“登天丹于门派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穆长宁想了想,也明白其中缘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的苍桐锋芒太盛了。 苏讷言无奈道:“過去两百年道门人才凋零,现在招进来的新弟子又還在成长,道门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苍桐也不例外……在为师飞升之前,必得有人能够独挑大梁。” 穆长宁愣了愣,心下一叹,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他们在三重天辞别涵熙真尊时对方交给他们的,一根雪白的发丝。 穆长宁道:“這是师祖让我转交的,裡面是他的一缕神念,师祖自飞升白灵界后便进阶炼虚了,一位炼虚期修士的神念,足够在修真界威慑八方了。” 大概涵熙真尊料到了這种情况,便借他们的手将东西带了過来,别的先不說,至少能保门派太平。 苏讷言微微一怔,询问道:“师尊他现在如何?” “师祖一切安好,甚至在三重天也创了一個苍桐派……” 穆长宁娓娓道来,不知不觉便已日落西山,当苏讷言问他们是否留下时,穆长宁摇了摇头。 苏讷言倒是觉得沒什么,反正往后他们早晚都会在白灵界见。 穆长宁正要告辞之时,忽的拂袖一挥,一只符纸鹤突然从一個黑色光圈中飞出。 慕衍问道:“黎枭?” “师兄知道?”穆长宁倒是挺惊讶的。 慕衍解释道:“自各界通道开启后,阴间鬼差便能来阳间勾魂,前两年黎枭晋升鬼君后,曾来過阳间,也曾提起過你。” 苏讷言也道:“阿宴是随他一道来的,景宸還见了她一面,虽說后来還是回了冥界,但往后每年中元,她都能来阳间一趟。” “原来如此……” 穆长宁轻轻点头,神识扫過符纸鹤,忽然面露喜色。 黎枭說,有去往阳间勾魂的鬼差,在一個凡人村庄裡感受到了谛听的气息。 她曾不止一次找過谛听,但谛听却像是从冥界蒸发了,现在他出现在修真界,极有可能是和望穿有关系。 穆长宁和扶摇匆匆赶去了那個村庄。 暮野四合,家家户都生起了炊火,村庄西面的一大片树林裡,几個拿着镰刀斧子的男人正围着一头被網住的土狼,這土狼偷吃了他们村子不少只鸡,好不容易今天逮到了,男人们准备把它剥皮抽筋。 土狼的個头很大,眼神凶狠,低低地嘶吼,男人被吓了一跳,回過神来便挥起镰刀朝土狼的头上劈,谁知土狼扑腾了两下,直接咬断了大網,张开巨口就朝着男人扑了過去。 沒人料到這么個结果,眼看着男人就要身首异处,不知从哪射来一支利箭,精准地扎进了土狼的眼睛,土狼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沒了动静。 众人回身望去,就见一個长得玉雪可爱的白衣男孩背着一张小弓从树上爬下来,几人顿时围了上去,“小仙师!” 男人们都知道,這個男孩和他们不一样,他能修炼,能和那些仙人们一样腾云驾雾,是以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小仙师。 男孩咧嘴一笑。 年轻男人们上去扛起土狼,和男孩一起回村落,路上便有人问道:“小仙师,上次苍桐门派招新,你怎么不去呢?我听說那可是最好的仙门了,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的。” 男孩不在意地笑笑,“媳妇儿在家,我不放心。” 众人都有些无语,男孩口中的媳妇是他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年纪倒是和他差不多,捡回来的时候全身脏兮兮的,還断了一條腿,但洗干净了发现那是個小美人,男孩眼珠子都亮了,指着就說這是他媳妇。 男孩不過七八岁,张口闭口的媳妇,众人也只是觉得好笑。 “丫头好看是好看,可她只是個凡人啊,你還青葱年少的时候,她就已经白发苍苍了……” “我是這么看脸的人嗎?”男孩一听就有点不乐意,“就是她又老又丑,那也是我媳妇儿!” 男人们哄笑起来,男孩的面色却忽然一变。前路猛地窜出了一只黄皮土狼,個头却是刚才那只的好几倍。土狼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几人,大口一张清晰可见那些锋利森白的牙齿。 所有人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就连被叫做小仙师的男孩也悄悄咽了咽口水,随后掉头就跑,巨型土狼后腿一蹬张嘴就朝他们追了過去。 土狼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下就将一個高大的男人扑倒在地,抬起爪子就要抓破他的脑袋,男孩见状嗖嗖嗖地射出几支箭,却穿不透土狼牢固的外皮,還成功将土狼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土狼转移了目标,男孩脸色一白,撒丫子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大喊:“老伯,快来救命啊——” 男孩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這时一道剑光突至,土狼甚至连声呜咽哀嚎都沒来得及发出,便被钉死在了地上。 众人不明所以,便见有一男一女乘风而来,翩然落地。 “仙,仙人……”众人目光怔怔,讷讷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穆长宁却被那個灰头土脸的白衣男孩吸去了全部的目光,她慢慢走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而男孩也仰起头,一双黑眸晶亮。 穆长宁张了张嘴,男孩却先她一步抱住了她的大腿,笑着道:“仙子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众人:“……”還說自己不是看脸的人。 穆长宁面色微怔,扶摇一手拍在了男孩头顶,唇边含笑,“小矮子!” 男孩一手拍开他,狠狠瞪了眼,目光中尽是不满,還有全然的陌生。 扶摇不由一愣,“你……” “出什么事了?” 苍老的声音蓦地传来,粗布麻衣满头白发的老人悠悠走過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 男孩突然朝老人的方向跑去,脆生生道:“老伯,刚那头土狼要吃我們,幸亏這位仙子姐姐救了我。” 穆长宁看了眼老人,“您是谛听?” 老人不承认也不否认,面含微笑道:“感谢仙子出手相助,不嫌弃的话,来舍下喝杯热茶吧。” 穆长宁别无選擇,她和扶摇跟着谛听到了一家农舍,望穿直接便往屋内跑了,穆长宁忍不住问道:“前辈,那是望穿吧,他不认识我了?” “你不是早该想到了嗎?”谛听看了她一眼,“望穿步入了轮回,前尘往事早就忘了。” 穆长宁想過這個可能,但当真正面对时,却依旧有些怅然。 “是您找到他的?” 谛听点头,“各界通道开启后,我也回了天外天,只留下一缕分身来到凡间。這一世的望穿是個孤儿,我找到他也才沒多久。” “他有灵根,可以修炼,我便教了他引气入体和一些简单术法,他的天赋不错,一点即通。” 穆长宁拧紧眉,轻声问道:“我能带他去白灵界嗎?” “你說呢?”谛听似笑非笑。 修真界的人要去白灵界只有一條途径,這是界面的规则,哪怕穆长宁是星墟的主人,也不能反其道而行。 穆长宁有些失望,谛听轻叹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又如何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 她抬眸不解,谛听轻笑道:“他有救世之功,本该一身仙骨,此时也当身处天外之天,如今却落入凡尘,你可知是为何?” 穆长宁摇摇头,谛听便引她入屋内,這时候的望穿正和榻上的一個女孩說着话,但只能听到望穿的声音,女孩始终沒有回应。 听闻脚步声,女孩转過头来,穆长宁却在看清女孩面容的那一刻身形一僵。 她长得太像无忧了。 穆长宁不由走至床榻边,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女孩目光沉静,气质冷淡,满身的生人勿近。 穆长宁却不由笑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望穿在一旁嚷嚷,颇为得意:“這是我媳妇!” 女孩沒搭理他,却看着穆长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沒有名字。”她的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沒什么情绪起伏。顿了一会儿,女孩又补充道:“沒人给我起名字。” 望穿惊得瞪大眼,要知道自从他把媳妇捡回来后,她就沒跟他說超過十句话! 穆长宁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见女孩沒有抵触反抗,轻笑起来:“那叫你无忧好嗎?” 女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微微点头。 穆长宁在這個村庄停留了一段时日,一直到无忧的腿伤完全好了。 她从谛听口中得知,望穿是以仙骨为代价换了无忧一次轮回,哪怕彼此都失去了记忆,冥冥中還是受到了命运的牵引,望穿将无忧捡了回去。 穆长宁从未如此心怀感激,就像那些沉痛的遗憾一点点补了回来。 无忧对谁都不热络,唯独面对她时多了几分和颜悦色,望穿每每都要为此大呼小叫,随后就被扶摇拎到一边指点。 直到穆长宁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望穿抱着她的腿不松手,无忧拉住了她的衣袖,過了会儿又默默松开。 這一世的无忧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灵根,也沒有修魔的资质,只能如凡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 穆长宁看着她柔声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望穿不乐意地瞪眼,“难道就沒有我的嗎?” 她微笑起来,“少不了你的。” 百草宫内有一张秘方,名为塑灵丹,顾名思义,便是为凡人塑造灵根,這则秘方需要的药材极为珍贵,炼制手法也颇为复杂,但百草园最不缺的就是灵药。 這是她目前仅能为无忧做的。 数年之后,又是一年门派招新时,苍桐派的山脚下聚集了无数修士,爬過长长的云梯。 其中有一对少年少女,容色出众,资质不俗,破格被首座太上长老讷言真尊收做了门徒。 看過《》的书友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