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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情歌

作者:公子于歌
孟韬忽然拍了他一下,笑着說:“傅老师,看什么呢,這么出神!”

  傅杨河心虚的很,唯恐孟韬也凑過来看,便說:“我在想,這裡可真美,那边都是杜鹃花,咱们去看看?“

  正是杜鹃花盛开的時間,赛马山上也有许多杜鹃花,只是沒這裡的這么密,整個如花海一般,老远就能闻到花香,又因为在冰湖旁,這花香便格外冷冽。孟韬竟也沒怀疑,拉着央金一起站了起来。班觉贡布不在,他的相机自然也要带着的,但是傅杨河想了想,還是偷偷将相机放在了地上,自己跟着央金和孟韬去看杜鹃花了,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却想不起自己把相机关了沒有。

  孟韬却发现了他的异样,问:“你脚怎么了?”

  “可能磕到了。”傅杨河說。

  “那你還走,坐下来歇着吧。”

  央金也问:“要紧么?”

  “不要紧,我歇歇,你们去玩吧。”

  等到孟韬和央金走了之后,他便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原来坐的地方,拿起相机看了看,原来已经关机了。

  他便把相机挪远了一点,自己背過身去坐,越想心裡越激动。

  這個班觉贡布拍那么多他的照片,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暗恋他?

  小唐常說同志都有基达,遇到同道中人都会有所感应,可他却一点都沒有,除非对方对他眉来眼去,或者娘的很明显,不然他实在分辨不出同样是男人,同志和直男到底有哪些外观上的差别,至少在他看来,班觉贡布是很直男的。

  或许是见他难得穿這么地道的藏装,想要替他多拍几张留作纪念?

  傅杨河忍不住心猿意马,感觉自己春心泛滥。一想到自己被一個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撩成這样,又觉得有些羞愧。年龄,一直都是他在遇到班觉贡布之后最在意的因素之一。差三岁以内的還可以考虑,差的太多,实在有种老牛吃嫩草的嫌疑,而且根据他身边朋友的经验,找男人找比自己小太多的,十有**不会有好结果。他都慎重了几十年,不应该为了一点爱欲就变得冲动了。

  做了這么多心裡预设之后,傅杨河果然觉得自己内心平静了很多,心想就当沒看见,不知道。

  他是古井水,等闲不起波澜。傅老师的脸面還是要的。

  回去的路上,孟韬又提到他的脚伤。班觉贡布皱着眉头问:“不是說沒事么?”

  “回去歇歇就好了。”

  “你是跳舞的,脚上的伤怎么能大意。”班觉贡布說,“去医院拍個片子吧。”

  结果不管傅杨河怎么推脱,班觉贡布還是把车开到了镇医院,倒也沒拍片子,只给医生看了看,說沒事,开了两瓶云南白药气雾剂。

  班觉贡布打电话叫来他的司机送孟韬和央金回去,自己则带着傅杨河回到了酒店。傅杨河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去看张跃,班觉贡布拉住他說:“先看看你的脚吧,一瘸一拐的還乱跑什么。”

  這是头一回班觉贡布跟他說话语气带了点命令的意思,傅杨河竟觉得很受用,沒說话,便抓着班觉贡布的胳膊回到了房间裡面。

  “你坐下。”

  傅杨河老老实实地坐下。

  班觉贡布又說:“把鞋脱了。”

  傅杨河就把鞋给脱了。

  不過当他看到班觉贡布伸出手来的时候還是立即挡了一把:“我……我洗一下再喷药,洗一下。”

  他說着便弯腰捡了拖鞋過来穿上,一瘸一拐地去浴室冲了一下脚,回来重新坐好,然后抬起受伤的那只脚看了看。

  伤的脚趾头,伤处比在医院的时候明显了很多,指甲盖处略有青紫,好像有淤血。班觉贡布把喷雾剂打开递给他,他往伤处喷了,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不過更灼热的是,他察觉班觉贡布一直盯着他的脚看。

  大概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脚非常白。跳舞的人,多年跳舞导致脚部变形是寻常事。在這一点上,傅杨河终于占了身为基佬为数不多的一個便宜:虽然他并沒有谈過恋爱,但一直要比一般人更注重形体上的保养和塑造。

  跳舞的人有时候演出需要把脚伸出去,暴露在观众面前,因此脚背是一定要练的,他从一开始跳舞就注重绷脚和勾脚的练习,因此脚背生的特别好看。他又特别注意脚的养护,每次演出回来,都会泡脚,泡完了還会抹一堆有的沒的,脚趾甲也修的很齐整干净。不過他的脚也有不好看的地方,就是再怎么保养,跳舞太频繁,脚多少都有点变形,他的大脚拇指微微向裡弯曲,靠着第二根脚趾头,不够自然。所以当初在澡堂察觉班觉贡布盯着他的脚看的时候他就有些不自在,如今心裡有了点不清不楚,就觉得更不自在了,于是自我解嘲說:“我的脚是不是有点畸形?”

  他說着還勾了勾大脚拇指,倒是极为灵活。

  “不会,挺好看的。”班觉贡布說,“一看就知道吃過不少苦。”

  “跳舞的人都沒有一双好脚,我算還行的了。”

  “你是跳舞的人,脚是命根子,千万要养好。”班觉贡布說。

  傅杨河点点头。他的脚真是個大功臣,刚练舞那会出血是常事,后来越来越争气,才有了如今的傅老师。

  喷完药之后他就要去看张跃,班觉贡布要扶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說:“不用,只是脚趾头受伤,我可以用脚后跟走路啊。”他說着就做了示范给班觉贡布看,一瘸一拐的。班觉贡布說:“還是少走动,看完就回来躺着,我出去一趟,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我回来给你带上。”

  傅杨河說:“你随便买吧,我不挑食。”

  班觉贡布看着傅杨河一瘸一拐地出去,脸色不是很好看。

  张跃的房间裡却十分热闹,他還沒敲门就听见裡头乱哄哄的,等到黄静晨跑過来给他开了门,他才发现他们几個在斗地主。

  张跃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脚,问:“你脚怎么了?!”

  “磕碰了一下,沒事,你沒再发烧吧?”

  “你看看他春光满面生龙活虎的样,就知道张老师现在有多健康!”小唐說,“他都赢了我六百多了!”

  张跃心情大好,說:“祸兮福所倚,我這生了病,手头运气却特别好,你赶紧過来,看我怎么赢他们的!”

  傅杨河往床沿上一坐,揽着小唐的肩膀问:“怎么就你们几個,肖央和赵小军呢?”

  “肖央睡觉呢,赵小军估计又在练舞。”

  “肖央怎么老睡觉,”傅杨河问小唐,“他晚上沒睡好么?”

  “他整天半夜不睡打游戏,夜猫子一個。”

  “你去把他们俩叫過来,”傅杨河說,“咱们一块說說正事。”

  黄静晨就去把肖央和赵小军喊過来了。肖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显然刚刚睡醒,问:“你怎么一瘸一瘸的?”

  他說着便弯下腰看了一下,傅杨河穿的是拖鞋,光着脚丫子還挺不习惯,就缩了一下,說:“沒事。我們来谈谈工作。”

  今天谈论的是關於《风花雪月》的表现內容,傅杨河在转山会期间接触了很多原始的康巴歌舞文化之后,原来的一些观点反倒有所改变了。他原来觉得既然做的是康巴文化,那就要尽可能体现异域特色,讲究原汁原味,但是這几天的经历让他发现,当地原始的歌舞和内地人想象中的藏族文化還是很不一样的。這就会造成内地观众的心理落差,如何平衡這個心理落差,也是很重要的。

  “我觉得我們的节目编排除了尽可能地体现康巴藏区的文化特色以外,也要照顾到内地的观众,毕竟我們的演出主要受众群是内地的游客。内地观众对于西藏的刻板印象包括哪些,我們是不是也要考虑进去。”

  张跃点点头:“我有看你们原来那個策划案,心裡就有這個疑问。我們做实景演出,输出当地文化固然重要,可是受众体验更重要,不然你做的再地道,沒人看,你文化也输出不出去,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在演出中增加一些内地人熟知的藏族元素,让内地游客一看节目单就知道,這個演出是很藏族的,提高整個演出的藏族化印象塑造,就有助于提高他们的观看热情,說到底還是一個市场妥协問題。”

  “我們做的便是商业演出,不是单纯的艺术创造,向市场妥协也是我們对投资方负责,”傅杨河便问黄静晨他们:“那你们都来說說,你们来之前一提到西藏脑子裡都会想到什么?”

  “藏戏。”肖央說。

  “仓央嘉措!”黄静晨說。

  赵小军說:“我想到的是文成公主,布达拉宫。”

  傅杨河点点头,问孙雷:“你呢?”

  “穷游西藏,也是我一直的梦想。”

  “藏族汉子!”小唐不等他问,就自己先說。

  黄静晨他们都憋着沒笑出来,傅杨河說:“去去去,沒问你。”

  张跃說:“藏戏是如今节目编排裡本来就有的,康巴当地的歌舞肯定也是我們重点呈现的部分。我觉得我們要增加一些普罗大众都熟知的藏族元素,但這些元素如果只是属于藏族這個大范围的,并不是康巴地区所特有的,就不能喧宾夺主,只能作为一個点缀因素,或者作为一個引子,我們用观众熟知的元素吸引他们過来观看,然后再输送当地特色的文化给他们,這才是一個正确的创作理念。”

  傅杨河点点头:“這么来說,仓央嘉措的情诗倒是個不错的主意,可以作为小元素编排在演出裡,占时又不长,又方便艺术化呈现,增加文化和娱乐体验。”

  “我给你听首歌。”张跃說着便下了床,从行李箱裡拿出一把吉他来。

  “张老师准备的很齐全啊,吉他都带来了。”

  “這把吉他是我的最爱。”张跃笑着看傅杨河。

  這是他十八岁生日傅杨河送他的吉他。张跃特别爱收集乐器,他家裡有几把吉他贵到令人咂舌,不過他最常弹的還是這一把。

  “你们张老师的吉他都是宝贝,這一把最便宜,弹坏了不心疼,所以到哪都带着。”傅杨河說。

  张跃笑了笑,也沒說话,往床上一坐,抱着吉他调了一下弦,然后清了清嗓子。

  這歌前奏一听傅杨河就很喜歡,韵律非常缠绵,符合他在歌曲上一贯审美,他很少听摇滚类的音乐,比较爱這种舒缓缠绵的曲子,一听就能脑补出舞蹈该有的样子。

  楼下,班觉贡布正带了蒙克进酒店,蒙克忽然停了下来,說:“好像有人在唱歌。”

  班觉贡布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就听见二楼一户窗口传来了清亮了歌声,唱的是仓央嘉措情歌六十六首裡其中的一首,前半段已经唱過去了,已经唱到了后半段。

  “……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虽尽莫咨嗟。

  清明過了春自去,几见狂蜂恋落花。”

  吉他弹的极好,歌声也十分动人,一听就是专业歌手的嗓子。班觉贡布只觉得這声音有些熟悉,便站住多听了一会。蒙克显然已经被這歌声吸引了,一双精亮的眸子盯着楼上看。

  “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霞一羽雪皑皑。

  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

  房间裡众人也都听的很入神。张跃只是做了幕后,偏向于编曲写词,可他本人唱歌却也是非常好的,比一般歌手的嗓音都要好,唱歌不扭捏,放得开,尤其最后和开头呼应的结尾段落,低吟浅唱,是他最拿手的。在座的除了傅杨河,都是头一回亲耳听到张跃唱歌,一张张脸上都有些惊艳的表情。张跃出彩,傅杨河也莫名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只是张跃唱歌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唱這首歌是献给他的一样,尤其临近结尾的一句吟唱,他唱的异常动情,傅杨河觉得不自在,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口靠着,而张跃已经唱到了最后一段。

  “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

  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无限哀婉缠绵,情感细腻动人,大概那腔调缠绵不失悲怆,傅杨河心下竟有几分伤感,便扭头朝外看,无意往楼下看了一眼,却看到班觉贡布和蒙克两個站在楼下,正抬头往上看着。

  他愣了一下,便赶紧挥了挥手。而张跃则反复吟唱着最后一句:

  “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刚才就是唱到這一句的时候,班觉贡布看到傅杨河出现在窗口处。所谓情人眼裡出西施,人若心裡有爱,生活的细微之处也能发现心动的力量,砰砰直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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