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色 第17节 作者:未知 她沉默了一会儿,更为依赖地枕在李明衍的腿上,沒有說话。 李明衍垂眸看了眼陆云檀,继而开了药盒,擓了一点于指腹,轻涂于她的颊面,药膏上脸的那一刻,陆云檀感到清凉阵阵传来,舒缓着肿胀的刺痛。 “其实也不光是疼。”陆云檀犹豫着,鼓起了勇气,尽管声音還是放低了道,“今日……我很高兴。殿下這般护我,云檀感激不尽。” 李明衍的动作一顿,狭长的眼眸内看不清任何情绪,平静道:“你在东宫名下,我也该护着。” 听了這话,陆云檀长睫如扇掩着眼中失望之色。 那若出了东宫呢,殿下可還会护着? 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也会在东宫名下,殿下是不是也会像今日护她這般护着太子妃娘娘? …… 陆云檀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问,可蹦跶到舌尖时,還是咽了下去,她到底沒這個胆子去问。 若问出這些問題,她也逾越了。 而且這些問題,她都知道答案。 以殿下的性子,出了东宫,虽不及在东宫這般事事照拂,但她若有事定也会出手帮忙,毕竟她也可以算作他的妹妹。 至于以后在东宫名下的太子妃娘娘,殿下又怎会不护着?在他羽翼下的人,向来会被他保护得周全。 陆云檀垂眸。 明明都知道,可竟然還想问……她的私心甚重。 “谢谢殿下。”陆云檀的情绪百转千回,最后绕成嘴中這句感谢。 但总觉得,在与殿下說完這两句话的情况下,似乎不太适合再与殿下亲近……他心中或许不喜自己這样靠着他,就如他话中所說,她在东宫名下,他也该护着,那眼下他让自己枕着,不過也是因着顾忌着她,但实则在忍受。 她何德何能让殿下忍受她?在殿下护了她之后她又做着让他不喜的事。 陆云檀想起身,然而手方搭在他腿上想借力时,肩膀处覆上了一片温暖,那是殿下的氅衣,她惊讶抬眸,对上李明衍淡淡的眼神:“睡会儿罢,今日也累了。” 陆云檀怔怔后,喉咙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继而也不再起身,缩在了氅衣下,贪恋着氅衣内的暖意与气味,昏昏沉沉睡了去。 天街小雪如絮,马车踏月慢行。 過永崇坊,一路驶向皇城东之第一街,从第一街入东宫前的横街,终于回到了东宫。 进东宫后,马车从正门至奉化门,先到了宜春宫的正门文淑门前,杨尚仪带着几名宫婢已立于文淑门前的大道准备接驾,手提宫灯,灯火映着素雪,留下暖黄一片。 马车停稳,高公公方撑起罗伞,马车内李明衍低低的声音传出:“到了?” 声音微沉還带着几分哑意。 高公公伺候了李明衍多年,這会儿听出来殿下许是在车内闭了一会儿眼,忙道:“回殿下的话,到了。冬日天冷,殿下小心寒气入体,還是待会儿回承恩殿歇息罢。” 高公公边說着,边轻掀起马车的车帘,做這個动作的同时,另一只手上的罗伞稍稍倾斜,避免雪与冷气进车厢内。 此时车厢内。 殿下屈掌轻撑着额头,双眼微闭,甚似九重仙君淡然高贵之状,而仙君膝上有一小娘子,小娘子枕着绀青底杉袍,窝在宽大厚实的鹤氅内,衬得整個人极为娇小,其面容明艳恬静,甚为惹人怜爱。 高公公目光定在殿下轻搭着陆娘子肩膀处的手,這意味颇显呵护疼爱,一愣,随即递了一個眼神给旁侧的尤姑姑。 尤姑姑以为是让她帮忙扶娘子下马车,上前了几步,看到這番场景,同样一愣,继而眼中出现几分喜悦。 李明衍轻拍了拍陆云檀。 陆云檀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睁眼便见殿下、高公公与姑姑都瞧着自己,忙坐直了身看向尤姑姑:“姑姑,我們回宫了是嗎?” “是,回宫了,来,婢子扶您下马车。”尤姑姑面目慈爱万分,笑着对陆云檀伸出手。 陆云檀向李明衍告别后就下了马车,随尤姑姑回宜春宫,走到文淑门时,杨尚仪就将臂弯上搭着的披风披至陆云檀的身上,随后陪同她一道回宜春宫西殿。 朱门素雪,红裙云杉。 李明衍那淡淡的视线未曾移动,一直定在雪中愈行愈远的陆云檀上。 突然,她脚步一顿,转過身子,眼神穿過漫天絮雪、越過朱门落在了御驾马车内的李明衍上,冲他一笑,继而再次挥手道别。 這一笑,宛若水墨雪景图上的一点,荡漾开色彩,红的红,白的白,面容沁满明艳笑意,眼神含尽万千光华,璀璨得炫人夺目。 就连一直看着陆云檀长大的高公公或是东宫其他的婢女与太监都不免愣神。 李明衍移开视线,不再多看一眼,让高公公放下了车帘,起驾回承恩殿。 陆云檀见殿下什么反应都沒有,失望地收回目光,转身与姑姑们一道回宫。 回宫之后,陆云檀先去浴房沐浴,尤姑姑与杨尚仪退了浴房,二人走在廊道上,確認小娘子听不见交谈声后,杨尚仪疑惑开口问道:“娘子的脸是怎的了,肿成這般,我方细瞧了番,似還有几道指印……是有人对娘子动手了?” “肿成這般,可不就是动手了,”尤姑姑叹了口气,“幸好今日殿下在,不然真不知道那平南侯爷還会对我們娘子做出什么事来。” “……当真是不知轻重,”杨尚仪面容板正,愠怒道,“到底也是当侯爷的大人,還是做父亲的,面容对一個女子来說有多重要,還下這么重的手。” “哪裡是不知轻重,那该知轻重的时候知轻重,這会儿倒不知了?左不過就是不重视,无所谓罢了。”尤姑姑道。 杨尚仪沉默不语,自然认同尤姑姑的话,余光瞥了一眼尤姑姑,瞥见她起的几抹笑意,轻咦了声:“說到這事,你怎的還笑起来,這换平日,总要带点不悦。” “我哪是因为這事笑起来,”尤姑姑唇边的笑意更深,“我是因为方才殿下与娘子同坐一辆马车的事,你应是沒看到。” 本朝开国以来便定下卤薄,虽只经高祖与当今圣上两代君主,但已极为森严,上至君王,下至文武百官的规制都定得清晰明了,太子位同副君,规制更严更细,连出行御驾马车前引驺清道的侍从都得严格按照卤薄来定人数,人数多了算逾越,人数少了有损皇家威严。 太子殿下出宫极为不便,而就算要带娘子出宫,娘子向来也不与殿下在同一辆御驾马车内,毕竟娘子坐上御驾马车不合身份,所以二人在同一辆马车的情况少之又少,但今日,不仅坐在一辆马车上,而且那姿态…… 這還是尤姑姑第一次见殿下与娘子這般亲密的举动。 尤姑姑笑道:“娘子在车上睡着了,枕在殿下的膝上睡呢,殿下竟也让了。” 杨尚仪一听這话,也惊喜道:“怪不得方才你偷笑成那般,原是這件喜事,娘子与殿下亲近那是最好了,我們平日裡辛苦劝說也沒白费,娘子看来是想开了,知道要与殿下亲近些才好,虽說明年便要出宫,但谁知道這半年内会发生什么。” “什么叫偷笑,你這话說的。不過眼见着,也不一定真是亲近了,毕竟今日娘子到底是受了大委屈,情绪波动大,又累着了,殿下心软让娘子靠靠也并非不可,指不定明日就回归原样了。” 杨尚仪道:“我們不了解殿下,难道還不了解从小带大的娘子?以我們娘子的性格啊,她不愿靠着,怎么都不会有你今日见的這一场面,看来是想通了。” 尤姑姑抿笑不语。 第17章 丹霞山,你想去嗎? ◎我想去的。◎ 次日朝会结束,朝中众臣皆回各衙门。 尚书省位于承天门大街东侧,中书、门下二省之南。 尚书左右仆射郑合敬与崔时卿从宫城永安门而出,過皇城第一横街,走于安上门街,到尚书省都堂中。 刚回都堂,左右丞便将這两日省内事务以轻重缓急排列呈上。 当崔时卿看到司封司递上的荫封名单时,特地细看了一番,继而眉头紧皱,将名单往郑合敬那侧推了推:“郑老,且看看這個。” “這不是今年朝中的荫封单子嗎?” 郑合敬拿在手中,往前眯着眼看了一遍:“确实是六人,沒有什么問題,荫封人数早已定下,也沒什么可以商议的点,望渊,我們将名字报上去即可。” “其余人是沒什么問題,只是這陆珏……” 崔时卿向来也是個爽快的性子,便直說道,“不瞒郑老,今早我听到昨夜平南侯府对太子殿下大为不敬,殿下恼怒,将其关在了十率府一夜,到如今還未放出,其父如此,我认为其子目前不得享此殊荣。” 郑合敬听這话,将名单覆在了一堆折子上,会心一笑道:“原来是這事,平南侯陆承昌职在鸿胪寺,官为鸿胪寺卿,鸿胪寺政令仰承尚书礼部,陆承昌這一官职還是礼部郎中孙长德推薦而得,难怪今日這孙长德神情颇不对。” 不過哪裡是神情不对。 简直是脸色煞白,半截身子都颤颤巍巍的,朝会后李明衍不過问了他点其余事,整個人都快倒地了。 郑合敬与崔时卿也都看在眼裡。 “恐怕回去得喊大夫,郑老,你且等着收他的假呈罢。” 郑合敬连连摆手道:“這点小事哪裡能让他請,請不了請不了。望渊,言归正传。” 话锋一转,郑合敬那向来和善的眼神透着几分严肃:“昨夜之事发生,平南侯府此子确实不应再出现這荫封名单上,本就是殿下所给恩典,再收回去也无妨,他们也太過放肆,要想荫封,老夫的這关過不了。” 崔时卿一听這话,一愣,失笑道:“郑老啊郑老。” 這对殿下的维护之心,至少省内无人可及了,恐怕他方才不提,郑老也迟早要說出来,只是還顾及着他的面子。 圣上虽对殿下不喜,可朝中不少老臣,就如郑合敬等人,对殿下极尽尊敬与爱护。 尚书省吏部衙门。 吏部郎中周石林收到了退回来的荫封名单,扫了一眼便知平南侯府的陆珏被剔除了名单,正巧负责此事的司封郎中吴用在一旁。 周石林将名单递给吴用:“那你便回去重拟一份再交到都堂罢。” “是。”吴用接過名单回道,但也不立马回去,而是笑道:“我等拟定名单时也猜到此事了,不過我等沒這個权利去留,還是将名单按照原样交上去,不過周大人,說来這平南侯府的二娘子不是還在殿下宫中?殿下总得顾及着她,顾及一下平南侯府的名声与荣宠罢,怎的……” 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說,殿下对這陆娘子一点都不上心? 周石林慢悠悠回道:“谁說平南侯府的名声与荣宠便在這陆珏身上,顶上還有個呢。” 吴用被這一话一点,立刻转過弯来,回道:“瞧我這记性,差点忘了,平南侯府還有個大郎君,糊涂糊涂,那周大人,我先回去将名单拟出来,等下便上交。” 周石林嗯了声,让吴用走了。 到了晚间,关进十率府的陆承昌被放了出来。 一天一夜担惊受怕着自己会获罪,陆承昌睡觉都合不上眼,顶着乌青的双眼与憔悴的面庞回了平南侯府。 一回府,便感受到了府中阴云密布的惨淡气氛。 薛氏眼睛红肿,见着陆承昌像是见到了救星道:“侯爷,您终于回来了。您還有沒有事,身上可有受伤?”說着,绕着陆承昌转了一圈。 “我无事,殿下恐怕只是想给我個教训,并非真要定我罪。” 陆承昌皱眉道:“可你怎么回事,我回来是件喜事,你怎么满脸愁容?” 薛氏眼泪又掉下来道:“侯爷,您回来我怎会不高兴,只是今日荫封名单下来了,沒有珏儿的名字,听到消息后,我便差人去打听,說是今年荫封名额已满,等来年若有空缺,再补上。” 陆承昌脸色灰白:“补上?恐怕是补不上了,每年荫封人数早就定好,今年名额已满,难道明年后年便有空缺了?不可能的,看来珏儿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 薛氏本来抱着一丝希望,只期盼侯爷回来還能想想办法,可听侯爷這话的意思好似已经沒有办法了。 “放开,不要拉着我,事情因我而起,陆云檀想要伺机报复让她冲我来,何必整這手段,”陆云玥冲进大堂,甩开了一直拉着她的婢子,脸上還带着哭過的痕迹,眼中满是倔强与怨恨,“我去向殿下請罪,再去给她赔罪,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惩罚哥哥?” “胡闹!”陆承昌皱眉大声呵斥道,“你說的什么话?” 這一呵斥入耳,陆云玥眼圈又一红,撇過脑袋委屈道:“我說的哪裡错了,当时她在船上說娘亲坏话,我就想教训教训她罢了,后面的事我自然是不想的,可谁知道她竟在殿下面前装委屈,现在事情弄得這般遭,她不就是挨了几声骂和一巴掌嗎,大不了我還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