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色 第59节 作者:未知 ◎怎么活得了◎ 待明怀朗离开东宫朝堂后, 东宫朝堂的其余人立即提议查搜苏府。 明怀朗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也将毒药如何发作說得明明白白,眼下至少有点眉目了。 此事查了几日, 查了几日都沒有一点成果, 特别是最近几日太子殿下一直在为此事烦恼。 而殿下沒有再开口,许久才语气极为平淡道:“都退下吧。” 晚间李明衍回承恩殿,将此事稍稍同陆云檀一讲, 陆云檀面色一怔,继而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殿下,怎么会是她呢……我与她,无任何交集啊。” 无论是以前還是现在, 都沒有与苏府有過任何关系,也未曾听說過這女子的名字。 就算要对她动手, 总得有個由头吧! 尽管陆云檀极为不相信是那外表看起来温婉羞涩的女子下的手,可說這话的是明大人…… 是那位清风朗朗乾坤的明怀朗啊。 她听說過不少他的事迹, 如今能在国子祭酒的位置, 绝非偶然,其本身之能力,還有那高洁如素竹的品行与真诚的赤子之心。 除了那一次鹤拓人来朝见识到了明大人, 她曾经還听哥哥說起過明大人。 那是哥哥离家去幽州前不久, 与父亲闹得水火不容的时候。 每日都带着被父亲打的一身伤,父亲打起来又狠,一块好皮都不留着,尽管哥哥骨子硬, 可几番毒打下来, 也是吃不消的, 而国子监那些先生, 哪容得一丝懈怠,也听不得理由。 只管关哥哥禁闭默书,更不给一顿饭吃,這般回府后与父亲又是一场大战。 哥哥那段時間一直沉默,就算她怎么逗笑,哥哥也不曾露出一個笑容。 而有一天在府内廊下看着满池荷花,哥哥突然问她:“云檀,你喜歡莲子嗎?” 她疑惑看着哥哥。 “莲子成汤,莲心入茶,”哥哥說,“国子监南方苑那位菜烧的真不错。” 那时她不懂說哥哥說的何意,后来她知道了国子监南方苑住的只有一位先生,那就是明怀朗,后来她也知道了,每每哥哥被禁闭,都是明大人偷偷将他领出来,带回南方苑。 明大人喜歡莲子,善用莲子入膳,這才有了哥哥那一问,也正是哥哥的這一问,她对明怀朗大人深信不疑。 可真的是那女子嗎…… 陆云檀蹙眉,眉间凝着愁云,眼中皆是迷茫地看着李明衍。 李明衍抬手抚過云檀的眉,话语虽淡,可抚眉的动作每一下都沁满了柔意与慎重:“可能你說的也对。” ……殿下這么說,是還会再查的意思嗎? 然而次日,李成乾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此事,也听闻了明怀朗那日所言,立即派了人去搜查苏府。 那日的衣裳還真就被找了出来,会穿进宫中的衣裳自然是名贵的。 名贵的衣物又哪能清洗,就這样一查一验——上面果然有特殊的香料。 逮人。 封府。 一气呵成。 速度之迅速,陆云檀得到消息时,苏家人已被关押至大理寺,而殿下已经赶去面见圣上。 她与殿下都觉得此事還有待查,在這個情况下,罪不至此。 直到亥时,殿下都未从内宫回东宫,高得胜先赶回来对還在等的云檀道:“殿下让娘娘先去睡吧,今儿恐怕是回不来了。” 陆云檀急问:“那情况如何了?” “老奴等在外头,裡面什么情况也是不知的。 各位大人确实有些口舌之争,至于殿下……娘娘也是知道的,向来沉得住气,但今晚要真想保下苏家一家,還是要费些功夫的。” 高得胜說完沒多久便回去复命了。 陆云檀站在承恩殿殿口,眼神投向暗沉夜幕下的遥远宫阙殿宇,望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了偏殿。 這夜,大理寺狱。 昏暗一片,唯有木桌上的油灯這侧還有些光亮。 暖黄的石墙上摇曳着一豆黑影,慌乱迎着前来探狱之人的狱卒不過着急偏身一转,带起的小风就把這豆灯火给灭了。 “小的這就点上……” “不必了。” 明怀朗连挥袖似乎都带了股清风,小卒看着他的身影,疑惑這位大人怎么会来這肮脏地儿。 明怀朗一步一步踩在地阶上,连一点声响都沒有发出,快即将到最后一间时,停了下来,沒有再上前。 而突然地,一声啜泣声响起来,慢慢地,啜泣声越来越大,可也压抑着,变成了闷声地嘶哭。 明怀朗的眼神逐渐变得恍惚。 平日裡听来那柔婉如春水的声色,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含着哭腔:“……是您嗎?” 明怀朗默声。 “您不說话……我知道是您,我知道您的脚步声…… 我喜歡听人的脚步声,父亲早年脚踝受過伤,走路一轻一重,二郎冒失,脚步凌乱轻快。 而您的脚步呢……很轻,很稳,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苏婉言的哭腔愈来愈重:“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在想,您该是個很好的人吧。 您送過我古籍,注释写得满满当当,您护過我父亲,三两拨千金就挡住了不好的言语,在宫中,你還替我解了围。 您确实是一個很好的人啊,就算我如今对您說,那件事、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都觉得您会相信我。 尽管我听說,我听說,是您在太子殿下面前說是我做了這件事……” 說到這裡,苏婉言几乎哭得沒有一点力气。 明怀朗白净的喉结缓慢滚动,垂下的眼眸内,覆着看不清的情绪。 他始终沒有說一句话,转身走了。 接下来数日,朝廷上为苏婉言一案沒少争吵。 李明衍站于百官之首,在其余朝臣为此事争個不停闹個不断时,神情淡漠地听着。 直到萧山京出列,语气极为平淡,却坚持要重罚,這不单单只是太子妃一人的事,還事关圣上安危,要以儆效尤。 萧山京为官数年,說话滴水不漏,口才也甚佳,還說动了本来几位有些犹豫的朝臣。 在他开口后,李明衍才开口,不接萧山京的茬,更不谈什么皇宫禁廷之安危。 他平静沉稳道:“涉及五品以上官员的案件,不问缘由,不查手法,查出了物证就定罪,断沒有這样的事。 她是事先进了内廷尚食局换了酒,還是串通了人设法用此酒? 如何进宫,又是如何联络,联络的书信又在哪裡?既是案件,疑点重重,三司会审审清楚,再摆在朝面上论断罪罚罢。” 听完了李明衍這番话,朝廷一阵静默。 安国公捋着长须,赞许点头,郑合敬和崔时卿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找到了认同。 殿下的头脑向来是清楚的。 萧山京沒有再說话,但面色沒有变過,沉静非常,就像沒有說過之前的话一样。 茯锦說推波助澜,送那苏婉言一程,只是担心太子会有些麻烦,如今這番看来,哪裡是有些麻烦。 太子想放苏家人,容易。 可放苏婉言就沒那么容易了。 确也如萧山京所想,這一早朝下来,除了苏婉言,其余苏家人還真被太子說动给释放了。 监察御史杨雎道:“虽未定罪,可苏家娘子却是如今嫌疑最大之人。太子妃娘娘中毒受罪,殿下为苏家极力开脱,不得不說一句殿下仁德。”? 话中滋味,听得郑合敬与崔时卿眉头一紧,而李明衍连头都沒回,面色清冷漠然。 然而次日,早朝李明衍递上了一份折子。 折子是陆云檀写的,写的与李明衍說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要继续往下查的意思。 甚至有意還要为苏婉言开脱的意思。 其他人是說不得這些话的,但不同的是,這份既然是太子妃娘娘写的,受害的人也是太子妃娘娘,受害的人提出谅解,并有继续要查的意思,那哪有不查的道理。 杨雎听到圣上說了折子內容,又說了谁人写了這份折子,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 而萧山京,看了一眼李明衍。 今人啊都說太子纳了個身世不够优越的娘子为妃,就连那些個东宫朝臣也有些個是不满意的。 他们個個心气高,恨不得各方面條件顶上天好的才算配得上太子。 可他倒是觉得,如今這太子妃选的真好。 简直是太子手裡的一把好刀。 指哪儿用哪儿,根本不带犹豫的。 太子坚持,太子妃谅解,案子更是颇有疑点,那沒什么好說的,自然是继续往下查。 至于苏婉言与苏家人就打算先放回去,再轮流派人在苏府守着,若有审问之时,再提人见。 而放回去的第一晚,承恩殿外,宫人匆忙来报陆云檀:“苏家娘子吊死在房内了!” 吊死在房内,沒有任何挣扎现象,只之前与仆人說自己累了,想歇歇,是心甘情愿赴的死。 陆云檀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說不出来。 景淑宫内,月昭听到這消息,轻笑,慢声道:“這就对了。” 她从来沒想過让朝廷给苏婉言定罪,有李明衍在,又怎么定的了罪。 可就算定不了,那女子,也毁了。 父亲贬官,名声破坏,喜歡的人呢,還去告发了自己。 她怎么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