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红尘聚散 作者:洛水忆浮生 (求推薦求收藏) 春来夏往,昼比夜长,知行院角落裡的石榴花谢,结出一個個灯盏似的小果子,初夏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過窗棱,静静的趴在书桌上。 空荡荡的书桌,伊人不在,暗香犹存,丁文若已随父亲扶棺回乡,韩婵娟也消失很多天了。 何安暗自叹息,他有些后悔那天对待韩婵娟的态度。一個女孩子背井离乡在外求学,在這世上,除了家人,也许自己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 有些发呆的翻开书本,书页中滑出一只叠好的纸鹤,上面有两行娟秀小字“心有千千结,非君不能解。怕做浮萍聚,相思苦相忆!” 字是韩婵娟写的,何安抚弄着纸鹤,怅然若失。 “小安……怎么還不到中午我就饿了,這次去大观楼,又可以敞开肚皮,好好吃一顿了!” 范大志趴在桌子上,睡眼惺忪的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看看外面的天色,沒心沒肺对何安說道。 知行院最近的课程不多,上午授完课,下午学子们自行修习,受前线战争的影响,朝廷削减了一部分供给经费,使得膳房原本就不丰盛的饭菜,变得更加清汤寡水。 许多教习老师的收入微薄,通常在外做些其他营生,京城居,大不易,书生虽然一身傲骨,也要养家糊口,终是为五斗米折了腰……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一如往常,驼铃声响中,衣袍宽大的回鹘人戴着头巾,牵着骆驼施然走過,卖货郎挑着担子,卖力地吆喝着,街边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货品堆积如山,叫卖声此起彼伏,闹哄哄的一片喧嚣…… 阳光和煦地洒在地上,也照耀在小和尚的脸上。 风尘仆仆的小和尚背着包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山也走過,水也走過,终于到了大陈帝国的京都洛阳。 這座都城牡丹飘香,富丽堂皇,走在街上绮罗遍地,目之所及,百千家似棋布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帝都洛阳,大国之都,果然气象万千。 他来自极西苦寒之地,哪裡见過這等繁华富庶,不禁看什么都是惊奇,小和尚很快发现,這裡的人对他十分友好,友好到他拿出钵盂,還未来得及开口化点斋饭,就有人向他钵中丢了铜板。 大陈帝国不像前朝大梁独尊道家,对天下儒、释、道乃至各种教派都持接纳包容的态度。帝都洛阳的寺庙、道观也不在少数,而且香火鼎盛。 一辆马车驶過街心,有丽装贵妇打开车窗,团扇掩面,抛出两枚大钱,飘然远去。 一枚钱币落在铜钵裡,铮然作响,另一枚弹起恰好砸在小和尚的头上。 和尚捂着有些发疼的脑袋,他头上被马贼打的伤口刚愈,被砸這一下,有些发懵。 那枚铜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骨碌碌的向前滚动,小和尚俯下身,在人群中追逐着。 铜钱在前面滚啊滚,小和尚在后面追啊追,他低头猫腰穿過人群,一只手眼看就要抓到铜板,突然一只黑色鞋子踏出,把铜板踩在脚下。 小和尚抬起头,就看到一個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胖子,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 “哎呀呀!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视钱财如粪土,大师为何对一枚铜板如此执着?” 胖子笑吟吟的說完,弯下痴肥的身子捡起铜板,用袖子擦了擦,攥在手裡。 “你……我……” 小和尚一时语塞,面红耳赤道:“這是一位女施主给我的!” “大师着相了!” 胖子摇着头,望着小和尚一脸惋惜地叹道:“看破红尘天地宽,名不贪婪,利不贪婪,真诚清净才能悟真禅,大师,你的修行……還是不到家啊!” 這胖子虽然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话中禅机听的小和尚心中震惊不已,不禁暗道:京都洛阳,果然是卧虎藏龙! 他低眉垂眼,躬身合十道:“施主教训的是!确是小僧着相了!” 见小和尚坦然认错,胖子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笑的如弥勒降世一般,语气十分温柔道:“嗯……大师能幡然醒悟,看来還是很有慧根的,钱财一物,最是邪恶,你看這世间,多少人为了它不择手段,又多少人为了它,劳心劳力终日蹉跎!” “施主說的极是!” 小和尚脸色肃然,恭敬顿首。 胖子见状笑得合不拢嘴,语气愈发温柔道:“我生性善良,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更不忍心大师受這邪恶之物坑害,不如……把這些钱财都给我吧,让我来承受這一切罪业!” “如此……也好,那就有劳施主了!” 小和尚听他說的真诚,心中感激涕零,毫不犹豫的抓起钵中一把铜钱,递了過去。 胖子眉开眼笑,正要伸手去接,一個少年急匆匆走来,将他一把拽住道:“大志,不要胡闹了,顾大哥還在大观楼等我們,快走!” 胖子无奈,被少年拽着离去,临走還恋恋不舍的回头笑道:“喂!大师,今天和你聊的很投机,等我回来,請你吃饭啊!” 小和尚有些惭愧的低头道:“施主不要称呼小僧大师,小僧法号央朵!” 正午阳光炽热,照的大观楼牌匾上的烫金大字格外刺眼,一楼的大厅裡食客云集,人声鼎沸。 何安与范大志轻车熟路走到二楼,推开一间雅致的包房,顾轻舟、诸葛瓜瓜、徐震、冯春等人起身相迎。 看人已经到齐,顾轻舟吩咐小二上菜,不多时,水陆八珍,琳琅满目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在座众人都是同窗好友,一年多来相处的无比融洽,酒過三巡,诸葛瓜瓜与徐震两人大呼小叫的开始划拳,范大志则心无旁骛,操起筷子对着面前的美味佳肴狂吃海喝。 顾轻舟探着身子,对何安低声道:“毕云飞退出知行院了,因为修行不足三年,院裡已销了他的学籍。” 何安闻言不禁吃了一惊:“竟有此事……莫非他有什么难处?” 顾轻舟摇摇头,面色不悦道:“云飞此人,性格深沉,做事向来很有决断,他既然决定退学,一定经過深思熟虑……只是,他就我們几個能說得上话的朋友,竟然沒有知会任何人,让人有些费解!”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文若走了,毕云飞也走了,都他娘的走了……也罢!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說完拿起面前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文若虽然走了,但总有一天還会回来,顾大哥一片痴心,我想文若终会明白,有情人终成眷属!” 何安端起酒杯劝道,心裡却不期然的想起韩婵娟,神色一黯,也跟着一饮而尽。 “好,痛快!何安兄弟,今天陪哥哥好好喝几杯,一醉解千愁!” 顾轻舟哈哈一笑,又斟满一杯酒,站起身道:“诸位兄弟都知道,我顾轻舟当初入知行院,就是为了文若,如今文若走了,我在知行院也沒什么意思了……兄弟们,不日我也要离开了,大家今日,一醉方休!” 众人轰然响应,只是离别的伤感,让气氛莫名的沉闷起来…… 顾轻舟看何安低头不语,只顾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道:“何安兄弟,怎么郁郁寡欢?莫非有何难处?尽管說来……在洛阳城,沒有我顾轻舟办不到的事情!” 何安抛开脑海中的纷乱,笑道:“多谢顾大哥,我只是想着随方易之老师去兰州前线的事,所以分了神……” 顾轻舟眉毛一挑:“你想投身行伍?随方易之去前线?” 顾轻舟俊美的脸颊因为酒精的刺激,显得有些通红,他眼神微眯,沉吟片刻,鼓掌道:“也好!這帝都的花红柳绿早已看腻,不如我跟你一起去?看一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风光,杀一杀犯我河山的西凉豺狼!” 顾轻舟已有三分醉意,說到最后声音响亮无比,众人轰然叫好中,范大志只顾闷头大快朵颐,心中暗道:当兵吃苦,打打杀杀,搞不好還有性命之虞,那有帝都快活? 众人继续吃酒,忽然冯春站起身道:“小安,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冯春在知行院默默无闻,一直循规蹈矩,从沒做過出格的事,只有和龙门书院比试时才被众人所知。 看到众人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冯春舔了舔唇道:“我生在永州普通农家,父亲患倭症,自小残疾,母亲多病,我从小就受尽了村裡人的白眼……从入知行院那天起,我就想活出点人样,可我父母已年迈,恐怕等不到我真正出息的那天,所以……我也想投军,挣军功,光耀门楣!” 他說的认真,众人听的感慨,纷纷起身敬冯春酒,渐渐的,众人都有了醉意。 诸葛瓜瓜大着舌头道:“诸位兄弟对不住,我就不随你们去了,我家在当涂开布行……我考上知行院那天……家父大宴三天,說祖坟冒青烟……他希望我入朝为官……可是……朝廷录备官员要什么狗屁品貌端正,仪态威仪……” 他說到這裡,愤然道:“他们竟然嫌我斗鸡眼……我去他姥姥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