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第19节 作者:未知 姜黎转头看他,与他调侃,“你還会說诗呢?” 秦泰這会子不介意這略带讽刺的玩笑话语,笑着道:“我是不识什么字儿,只能被你奚落。” “你又這般好性儿了?”姜黎挑眉看他,而后收了眼神,低声又說:“跟我打起来那会儿,怎么不见你這么好說话。哪句话不剜人心窝子不說哪句,我可都记着呢。” 秦泰凑到她面前赔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過,就忘了吧。那老话不是說么,不打不相识。要不是那一通闹,我能跟你好?” 姜黎站在秦泰面前显得個头矮,她抬起目光来,看他,“谁跟你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姜黎看着他反问這话的时候,秦泰心裡某個地方忽跳动了一下,清晰有力。他微微有些愣神,目光迎着姜黎的目光,忽有些挪不开视线。而后好半晌,他才收回神来,移开了目光去,岔开话题說:“咱们爬山去,去不去?” 姜黎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也沒什么不好,也就应下了。两人便沿着印霞河一直往南,在一棵粗树干搭起的横桥上走過河水窄细处,往对面的山裡去。 這是荒山野地,山路都沒有几條。山坡上长着形态各异的树木荒草,這会儿全是枯黄一片。脚踩上沙石,借着树干使力,找着好走的地方一步步往上。這是有些为难自己的消遣方式,可就那么一步步爬上去,看着山间景色转换,身体倒也觉得酣畅。 姜黎爬累了,秦泰把手借给她,伸在她面前,示意她搭上去。這种肌肤相亲的事情,总是会头先在脑子裡生出迟疑。姜黎犹豫片刻,伸手上去抓住了秦泰的手腕子,隔着皮匹棉衣,借上他腕上的力气。 秦泰一面带她往上爬,一面与她說话,“累了就言声儿,咱们回去。” 来了這塞关数月光景,姜黎常在印霞河边看日落,瞧這方山景。难得過来了,要往顶上去,她心裡自然有些期待。她想爬到顶上看看去,那景色是不是又不一样。之前会跟女人们去河东的小山上捡柴火,跟這裡的自然也不会一样。 姜黎爬得卖力,在他们愈发接近山顶的时候,暮色也慢慢笼罩在了山间。秦泰瞧着天色暗下来,知道晚上在這山间逗留不甚安全,便停了步子与姜黎說:“咱们回去吧,有時間再来。眼见天黑了,怕回去的时候找不准方向。” 這是担心的话,姜黎听得出轻重,抬眼看看快要到的山顶,心裡生出些微怅然。她吸了口气,沒有执拗,回秦泰的话,“那就回去吧,以后再来。” 可就是在這时候折了头,回去的路上還是出了状况。暮□□下不久后,山间便起了浓雾,瞧不清三五步外的东西。秦泰和姜黎依着自己来时的路往回走,可這时已然沒有了方向感。在走了约莫与爬上来差不多长的時間却還沒到山脚后,两個人才真正忐忑起来。 “迷路了么?”姜黎拽着秦泰的手腕子,一刻也不敢松开。哪怕是走出三步,也是瞧不见彼此身影的。 秦泰這时候也再管不得其他,反手抓住姜黎的手,攥在手心裡,安慰她:“别怕,我带你回去。” 山间混沌,岂又是說回去就能回去的。方向瞧不明白,不知自己往的地方是哪裡。脚下石子乱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姜黎数着時間,只觉得自己又走了约莫半個时辰,两個人却仍是在山林中。 她便有些泄气,“怕是出不去了。” 這就停下步子不想走了,那小腿与弯节处,都累得发软。這却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山间的气温越来越低,寒气已然开始侵骨。偶或有轻风拂過,那骨缝间都是阴森森的凉气,冻得人浑身发疼。 姜黎的身子开始忍不住发抖,一点一点缩成一团。秦泰那厢在着急了片刻后,不再徒劳寻找出路。他意识到姜黎已然受不住這山间的寒气,便直接回身把她抱进怀裡,帮她取暖,一面在她耳边說:“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起這么大的雾。” 姜黎這时候沒有力气推开他,不過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让他松开,颤着嘴唇說:“我沒事的。” 有事沒事也不是嘴上說了算的,秦泰不管她說什么,自顾解开自己腰上的腰带,解开外衫袄袍来,把她整個人包进怀裡。 姜黎的脸埋进他怀裡,隔着中衣内衫,只薄薄的两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热。她在他怀裡动了动,低声說:“不要這样。” “乖。”秦泰把她包得紧实,在她耳边說话:“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先熬過這晚,明早出了日头,自然能回去。” 姜黎沒再做无谓的抗拒,她還是觉得冷,伏在秦泰怀裡,两只手慢慢滑下去抱住他的腰。她脑子裡還有些别样的意识,手指滑過秦泰腰的时候,感觉得出秦泰身子精壮。她便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索求温暖。 即便如此,姜黎的意识還是在不久之后就沉入了黑暗。沈翼带人手持火把找到他们的时候,两個人已经在一棵大树根下冻昏了過去。火把的光照裡,秦泰靠着树干坐在地上,怀裡紧紧抱着姜黎。他的衣衫包裹着两個人,不分你我的样子。 沈翼上去拉开秦泰的衣衫袄袍,便见得更仔细了些,姜黎的两只胳膊也抱着他,牢牢地箍在他腰上。他忽而目色深暗,脸上浮起比之山间寒气也不输的沉郁之色。 作者有话要說: 扎心了,老铁 第22章 拷问 有些东西是這样的,你极力想要放下且忘记,却总会在某個时刻,某個场景下,一碰即燃。沈翼忽而想起京城裡的丁煜,他和现在的秦泰是全然不同的两個人,但在此刻,给他的却是一样的感觉。他伸出手的手臂带着力气,从秦泰怀裡拉出姜黎,抱上她,沿着火把照亮的来时路回到山下,直抱去营地。 姜黎的身子是僵的,即便裹上了裘皮斗篷,也沒有回起半点温度。到了营地,沈翼把她直接抱去自己帐裡,给她脱下内外衣衫,只留最裡头的亵衣小衣,然后把她塞进被子裡。那边又对外头的人下吩咐,让煎些去寒生暖的汤药過来。 大夫把汤药端来了,大半夜裡的,自己冷得抖身子,跟沈翼說:“我让人去阿离姑娘帐裡叫一個来,给她喂下去。” “不必了。”沈翼去他手裡接過汤药,“你也出去吧。” 這是要自己伺候的意思,大夫管不得這些,只好应了声出去。這也不得闲,還得往秦都尉帐裡看看那個去。傍晚的时候发现這两個不见了,军营周围找了一气也沒找着人。后来问這個问那個,知道些两人的行踪,又過了印霞河往山上找去。一找找至這大半夜,折腾這個折腾那個。可也好在找着了,否则這两人不定能活着到明早儿。 沈翼看着大夫出去后,便端着那碗汤药去到床边。他拿了勺子舀上一些,往姜黎唇缝裡喂。也是自然的,那唇抿得紧实,喂不大进去。他索性也就不拿勺子喂了,吞了一口到自己嘴裡,一点点儿地对着她的嘴又给喂进去。 喂罢了,搁下碗勺来,脱得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一條亵裤,去她旁边躺下来。而后伸了手圈进怀裡,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贴得无有缝隙。帐裡有微弱的烛光,沈翼便看着她,盯着她睫毛在眼下打下的扇子般的光影,然后感受着她身上一点点地生起温度。原本呼吸低弱,也慢慢在他的温暖下渐渐平缓深匀起来。 沈翼看着她的脸,看得心头生出刺痛,把脸埋去她颈窝裡,忽而低声呓语,“是不是這辈子都不可能是我……” 或许她躲在秦泰怀裡死死抱着他就是单纯地为了取暖,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跟秦泰两個人,单独去山上?在這之前,谁又能确保他们什么都沒做。孤男寡女,深山野林,一只鸟儿的叫声都沒有,为什么要去那裡? 他的唇贴在姜黎的颈窝皮肤上,慢慢滑到肩上,终究是沒耐住咬了下去。那裡還有他第一回咬過留下的伤痕,浅浅的白印子。口齿间使了力气,带着许多的复杂的情愫。姜黎忽而有了知觉,在他怀裡闷哼出声,却沒有醒過来。 沈翼這便就松了口,仍是把脸埋在她肩窝裡。心裡的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痛苦难耐。他伸手去探姜黎的手,已经沒有冰寒之意,暖暖的,软软的。那手背上,還能摸到冻疮疤的痕迹。而后他便贴着嘴唇在她脖子上印下一個吻来,掀了被子穿上衣服,挑手拿上架子上的长剑,带一壶清酒,携一個火折子,出了帐篷。 他在营地北面的小山上落下脚来,点了一堆篝火,吃酒舞剑。這两年多的经历在眼前一频频闪過去,他在战场上杀伐,刀光剑影裡卖命。他是为了今天的功名嗎?他不是。秦泰說得沒错,他是個沒出息的人。大约自古如此,为了女人而沒有了自己人生的人,都是最沒出息的。 他累了,深喘着气拄剑立身,把最后一口酒吃下。而后在旁侧坐下身子来,满眼虚空。 他就這么坐到晨曦将至,看着小山裡跳动起隐约的光点。透過光秃的树桠,能看到东方升起的启明星。他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抬脚碾灭面前的最后一丝火星,出了小山。 一日的晨练从五更天结束的时候开始,這时候的天空是灰暗的,听着伙房的锅碗碰撞,沉寂慢慢消散,闹嚷便占据了整個军营。沈翼回帐篷穿上甲衣,姜黎還在榻上睡着,呼吸平稳均匀。帐裡暖炉生着暖气,穿多了让人出汗。他看姜黎一眼,抬脚出帐篷,那眼神那身型,与往常无有不同。 +++ 姜黎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意识初有睁开眼睛头先找的便是秦泰。然抬眼四看,自己却已经不是在山裡,而是在沈翼的帐篷裡。帐裡暖和,身子上舒适,倒无有什么不适。只稍感觉,肩头上刺啦啦的疼。因转头去看,便瞧见已经消了差不多的齿印。只還有三两点血痕,表示那裡被人咬過。旧伤加新伤,会這么干的,也就那一個人而已。 姜黎对昨儿夜裡晕倒后的事情自然一件也不知道,想着大约就是被军营裡的人救了,给带了回来。她裹着被子拿過自己衣衫一件件穿上,心裡想的是,不知秦泰怎么样,要去看看他。昨晚她還是好的,被秦泰包住了身子。 她穿戴好打开帐门,才发现今日的阳光极好,好到刺得双目疼痛。好容易适应下来,出了帐篷便往秦泰那裡去。 這会儿秦泰還沒醒,仍在榻上睡着。他是被冻得比较狠了,且前天落水受寒刚刚才好。這些加在一块儿,那受的罪又要多很多,是以這样也不意外。 姜黎去到他榻边,在旁边坐下来,看着他。看着他,便想起昨晚的事情来——她胳膊上环住的腰,還有她脸上感受到的体温,還有他身上的味道。想罢了,姜黎轻轻吸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說:“我去伙房找些吃的,你睡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