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演义评话莫轻信 作者:未知 羊楼洞,杜龙王军营。 噼裡啪啦一通军棍,斥候头目的两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這两三個月以来,杜龙王的脾气一直很暴躁,动辄打骂手下的士卒,大小头目都不敢劝,也沒什么好劝的。 宋江打破通城之后,钱粮人口所得无数,招兵买马,好生兴旺,十七家水匪有一個算一個,都跟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說不出的逍遥快活。只有杜龙王這一支人马守在石门和羊楼洞,费尽力气打破了两座村寨,也沒捞到多少油水,天天過得苦哈哈的,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气。 当初崇阳城下一战,杜龙王已被汪克凡杀破了胆子,前几天收到消息,朝廷又调集了上万大军围剿水匪,他差点吓得直接逃回临湘。 庆幸的是,朝廷大军沒来羊楼洞,而从水路去了通城,杜龙王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派去崇阳的探子一個都沒回来,又让他嗅到了一丝隐隐的危险。 崇阳那边肯定有什么动作,朝廷大军虽然走了,老冤家汪克凡可還在那裡。 曰子過得這么苦,杜龙王却一直呆在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收拢败兵,重聚人马。崇阳方面陆续释放了好几批俘虏,再加上其他的散兵游勇,他的部下已经恢复到两千来人。但是,這么多人都空着手顶着一個脑袋,连刀枪武器都沒有配齐,如果汪克凡真的来攻,那可万万抵敌不住,只能向宋江求援。 “传令,再多派些斥候探马,给老子盯着崇阳方面的动静,发现官军立马来报!” …… 冬意料峭,枯黄的山岭连绵不绝,一條古道蜿蜒穿過山谷,在树丛的掩盖下时断时续,只在拐角高处露出几段路面。 這條古道是崇阳到羊楼洞的唯一通路,道路两旁是一片片幽深的树林,林子裡寂静得有些沁人,就像有猛兽正在捕猎,随时可能出现危险。 “逢林莫入”,山谷树林中有各种猛兽,但最危险的還是人,树林中适合隐蔽埋伏,突然暴起杀出…… “当啷,当啷……”远远飘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山谷中的寂静。 拜山铃! 拜山铃,是走山路的马帮客商带的铃铛,一路走一路响。有道上的朋友听见了,就知道這伙客人和绿林中有交情,手头紧的想借点买路钱,三贯五两的都好商量,真要是撕破脸动手,大家也会按照绿林规矩办事。 如今人心不古,再沒有那种傻乎乎先跳出来,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傻瓜,劫道的一個比一個心黑手辣,打闷棍,放冷箭,下陷阱,无所不用其极,要是不挂這拜山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随着铃声,一群青壮汉子拐過山坡,向树林走了過来。 他们大约三四十人,一個個衣衫破旧,不像做生意的客商。走了這么长的山路,這些汉子的额头上都冒出汗珠,互相也不說话,只是机械地向前迈步。 突然,树林中一声唿哨,冲出来五六個人,向這群汉子扑了過去! 這几人手裡都拎着明晃晃的刀子,看样子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竟然都带着亲切的笑容。 “郝老四,你他娘的還沒死呢!” “家贵,你也被放回来啦?回来就好,前两天大哥還念叨你呢。” “张大头,老子差点一箭射死你,幸好你這大头還算好使,沒忘了挂個拜山铃……” 原来都是熟人,大家都是杜龙王手下的水匪,树林裡這五六個人是羊楼洞的斥候,那三四十人是刚刚放回来的俘虏。 “郝老四,老子又不欠你的钱,绷着一张苦瓜脸做什么?”一名斥候边笑边骂,亲亲热热,伸手去搭郝老四的肩膀,郝老四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向旁边一躲,闪出他身后的一名高壮汉子。 “嗨,老兄,林子裡還有别的兄弟嗎?”高壮汉子问道。 “沒有了……”那斥候随口答话,心裡却有点疑惑,這高壮汉子气度不凡,怎么眼生的很,以前好像从沒见過。 话音還沒落地,高壮汉子突然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刺入他的胸口! “动手!” 谭啸一刀刺死水匪斥候,恭义营的士兵也纷纷亮出兵刃,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其他几名斥候,只留下一個问口供。 两裡之外,還有一伙水匪的探子。 把尸体拖进树林藏好,谭啸等人押着几名水匪俘虏当幌子,又向前走去…… …… 正午时分,汪克凡率领部队来到了這裡。 八百名战兵加三百多名辅兵,孟宝带着两百名青壮跟在后面,总数将近一千五百人,在古道上排成长长的队伍。行军队列之间相距数百米,前面是探马斥候,中间是三哨战兵,后面是搬运辎重粮草的辅兵青壮,由另一哨战兵保护。 看到谭啸等人留下的暗号,汪克凡传令停止前进,登上高处查看一番,選擇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当做营地,命京良吹响了宿营号,两哨战兵列阵警戒,其他士兵和青壮开始修筑壁垒,当道扎营。 近千人一起动手,用绳子在地上标出营地的边界,顺着边界挖掘壕沟,大家都是刨土的农民出身,“金不换”的精铁铲子也非常好使,這壕沟便挖得飞快,越来越深,挖出的泥土堆在壕沟内侧,渐渐垒起一道环形的土墙。 “云台,這挖沟筑墙的,在做什么?”问话的是卜作文。 他在章旷那裡捞了個参赞军务的差事,被打发到汪克凡這裡担任监军。這本来有监视掣肘的意思,但卜作文是個老油條,谁都不愿得罪,从崇阳出兵后从来不端架子,有什么不懂的就虚心求教,对汪克凡等人非常客气。 “筑营,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汪克凡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此时正当午时,打尖用饭后正好行军,为何早早筑营?” “行军不是赶路,今天已经走了三十裡,该休息了。” 该休息了?卜作文更加莫名其妙,恭义营的士兵和长夫们一個個干劲十足,正在热火朝天地挖沟筑墙,哪有半点疲惫的样子。 “古人云‘兵贵神速’,卜某人以为,我军该直捣羊楼洞,打杜龙王一個措手不及,如此逡巡不前,恐怕会贻误战机……” “卜县君平曰裡爱看《三国演义》么?”汪克凡突然笑了。 “哦,看過,颇为精彩。”卜作文的思路有点跟不上了。 “所谓百裡奔袭,锦囊妙计,都是演义评话裡的故事,看看一笑而已,不能当真的。”汪克凡不多解释,传令军中斯养埋锅造饭,士兵们暂作休息。 百裡奔袭是取败之道,兵家大忌。 春秋战国时期就有退避三舍的典故,古人以三十裡为一舍,定为一天行军的距离,其中自有道理。古代的道路交通條件简陋,士兵们背负沉重的铠甲武器,长時間行军后疲惫不堪,休息的时候就会散漫松懈,一旦发生紧急情况,无法保证满格的战斗力,甚至可能不战自败。 按照汪克凡制定的條例,恭义营一天行军以三十裡为宜,绝不超過四十裡,行军的速度不能過快,扎营休息的时候也不能懈怠。 部队在黎明时用饭出发,加上中途打尖的時間,用五個小时行军三十裡,完成一天的行程,吃饭之后,再用四個小时修筑营垒,天黑前正好休息。如此一来,士兵的精神体力都能得到保证,随时可以迎敌作战,晚间宿营也不怕敌人的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