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民不聊生 作者:未知 大雪還在下,左登峰和十三冒雪前行,虽然可以通過灵气调节体温,但湿透的鞋子和从脖领灌进来的雪花還是令左登峰感觉十分辛苦。 中午时分,左登峰终于来到了牟平县城,昨天晚上从那中年僧人身上摸出了十几個大洋,今天有钱住店了。 左登峰要了一间生有炉子的偏房,一进屋十三就抖掉身上的雪水蹦上了炕头,左登峰将湿透的鞋子和衣服脱下放到炉子旁烘烤,随后拿出那半瓶白酒自斟自饮,他沒舍得点菜吃饭,虽然现在身上有十几個大洋,但是以后花钱的地方很多,得省着用。 饭后左登峰睡了一会儿,傍晚时分雪停了,左登峰启程上路,這一次他的运气非常好,沒走出多远就遇到了一队往济南送货的骡车,给了赶车的一把铜子之后,他和十三得以搭乘便车。 骡车的行进速度并不比左登峰的速度快,左登峰之所以搭车其实是为了十三着想,十三是猫科动物,脚下有肉垫,长途奔走它吃不消。 這是左登峰第一次出远门,出了胶东半岛之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令他极为震惊,路边经常可见一具具的饿殍,這些饿殍大多不是完整的,很多都是割去了皮肉的骨架。 问了赶车的车夫,左登峰才知道那些饿殍身上的肉都是被灾民割去吃掉了。去年,也就是1937年,中国很多地区遭了灾,最重的是河南,四川,甘肃,安徽等地,這些地方的人都到山东来逃难,却不知山东大部分地区去年也受了灾,很多人为了生活再度北上闯关东。 越接近济南,路上的灾民越多,這些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外乡人,牵儿带女,骨瘦如柴,路上不时可见残缺的饿殍不远处有灾民在火堆旁炙烤着什么,此外大路两旁有很多头上插着草标的孩子。這一切都令左登峰震惊,他不止一次的在心裡问自己這是真的嗎,而活生生的事实却提醒他,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叔,为什么他们卖的都是男孩?”左登峰冲赶车的车夫问道。大路两旁插着草标的孩子大部分是男孩。 “小闺女都被人买走了,小子不好卖。”车夫常年往返济南烟台两地,已经见怪不怪了。 “为什么女孩好卖?”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小闺女都让人弄到南方窑子裡去了。”车夫回答的很平静。 “她们才多大,怎么能接客?”左登峰皱眉追问,胶东半岛的人都称十五六岁以上的女孩是大闺女,未成年的是小闺女。车夫說小闺女就表示被买走的女孩都沒有成年。 “有钱人就乐意糟践小孩儿。谁管她们死活。”车夫叹气开口。 车夫叹气,左登峰也沒有再开口,乱世之中人姓的丑恶一览无遗,每個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姓命,左登峰先前一直不理解两個姐夫为什么要为了每月那一個大洋隐瞒母亲的死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人穷志短,志不短是因为還沒穷到那個份儿上。 前一半的路程,左登峰一直在忍,他以为自己能够坐视鬼子屠杀村民也能对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难民无动于衷,但是最终他沒能忍住,那些村民曾经抛弃過他,他坐视不理有情可原,但是這些灾民沒有伤害過他,左登峰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而不管,所以在遇到万分可怜的灾民时左登峰便会跳下车塞给他们几個铜子。 铜子是用大洋跟车队的车夫换的,交换的时候他们都会少给左登峰几個铜子,对此左登峰也沒有說什么,大洋只有那么几個,如果给灾民大洋,只能给十几個人,送铜子還能多帮助几個。 后一半路程,左登峰开始后悔了,因为他遇到的人比先前的那些更可怜,但是此时左登峰已经沒有钱给他们了,他還只剩下了两個大洋,這两個大洋左登峰一直沒有送人,哪怕遇到再可怜的人他也沒给,因为他必须保证自己的生存,不涉及他的生存,他可以帮助别人,关系到他的安危就绝对不行,他活着是为了给巫心语报仇,为他流干了鲜血的是巫心语,而不是這些灾民。 骡车走的不慢,六天之后就到了济南,进城之后,左登峰立刻找到一家饭馆从后厨买了一只褪好毛的活鸡喂给了十三,十三這几天晚上都沒有猎到食物,出了胶东半岛之后就沒有很大的山了。 济南城的鬼子很多,一队一队的从城中巡逻,济南作为省府,自然比县城繁荣的多,但是這种繁荣也只是商业和经济的繁荣,在這种地方有钱人可以活的很好,店铺饭馆满街都是,茶楼戏院随处可见,窑子澡堂也很是红火。但是对于沒钱的人来說,這裡就是地狱,因为這裡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花钱,而他们恰恰沒有钱。 左登峰目前是在济南的东城,济南城很大,驻扎在济南的曰军也很多,大部分驻扎在城内,左登峰只能装成乞丐逐一寻找,由于视力可以达到常人的三倍,左登峰可以从很远的地方观察曰军的情况,而他一身乞丐的装束也不会令曰军起疑。十三经過了先前的颠簸,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胖,在左登峰坐在墙角观察曰军的时候,它一般会在能看到左登峰的屋顶上趴着。 驻扎在济南的曰军并沒有驱赶涌入济南的灾民,不反沒有驱赶,反而在城裡几個地方設置了救济点儿,每天傍晚都会分发一些食物。這自然也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因为他们分发的食物太少了,每天只有几框馒头,在分发馒头的时候還有报社的人在旁边照相,从报纸上宣传鬼子的仁善之举。 对于這些,左登峰都不关心,他目前面临着极大的困难,因为他不能随意进入曰军部队的驻地,只能在外面观察等候,每一处曰军部队他都要用上三天的時間来观察进出人员,三天之后他就会换另外一個地方。 這几天左登峰吃东西都沒有正儿八经的吃,因为周围不时有灾民经過,在看到左登峰吃东西之后都会眼巴巴的看着他,到最后左登峰只能将食物送给他们。 第七天傍晚,左登峰沒买到窝头,因为窝头卖完了,他只好买了两個馒头。 回到墙角看着手裡的馒头,左登峰再度想起了巫心语送他枣子的情景,那时候他就是以两個馒头答谢她的。 就在左登峰盯着手裡的馒头发愣之际,他感觉有人在盯着他,抬头之后发现一個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女人很瘦,三十多岁,中等個子,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头上包着蓝布头巾,女人的视线是在左登峰的脸和手之间飘忽的。 她看着左登峰,左登峰也看着她,她的脸上有无奈,有渴望,有羞涩,更多的還是饥饿。 对视了良久,左登峰将手裡的两個馒头递给了她,這個女人并沒有像之前那些灾民那样快速的接過食物吃着跑开,而是揉捏着手指面露羞愧。 “我不饿,你吃吧。”左登峰将那两個馒头递给了她。 “谢谢。”女人接過馒头冲左登峰鞠躬道谢。左登峰沒出過远门,只能听出女人不是山东人,却不知道到底是哪儿的口音。 “這個也给你。”左登峰见她這么懂礼貌便从兜裡摸出了两個铜子塞到了他的手裡,這时候物价涨了,一個铜子买不出一根油條了,却仍然能买一個馒头或者两個窝头, 女人惊愕的看了看手裡的铜子,转而抬头看着左登峰,“你怎么办?” “我還有。”女人的话令左登峰很是感动,巫心语死后就再也沒有人关心過他,即便他一路发善心,那些灾民最多也只是冲他說谢谢,从来沒有人冲同样衣衫褴褛的他问上一句‘你把钱给了我,你怎么办?’ “小兄弟,你是自己一個人嗎?”女人通過左登峰的声音判断出了他的年纪并不大。 左登峰闻言默然点头,十三虽然聪明,但是它不是人。 女人见状沒有在說话,环视左右之后,探手拉起左登峰向胡同尽头的一所废屋走去。左登峰不明所以,跟她去了。 “小兄弟,我什么也沒有……”来到废屋之后,女人放下馒头和铜子,羞涩的撩起棉袄想要解开裤带。 “大姐,不用這样。”左登峰见状立时猜到了她要干什么,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女人见状疑惑而羞涩的看着左登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制止自己。 “大姐,你也是一個人嗎?”左登峰拿過旁边的馒头和铜子重新放到了女人手裡,转身迈步走了出来。 “有婆婆和两個女儿,”女人随后跟了出来,“小兄弟,我的小女儿刚出生,要不咱俩搭伙儿吧?” “搭伙儿?”左登峰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东西我多吃一点儿,你吃我的……”女人低低的沒了声音。 左登峰皱眉沉吟了许久,终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在食物匮乏的年代,人为了活下去,什么样的办法都想的出来。 “大姐,你听我的,往东南方向走,那裡今年沒有受灾,或许還有活路。”左登峰探手从怀裡摸出了仅有的一块大洋递到了女人的手裡。 女人被左登峰的举动惊呆了,呆立半晌转身跑掉了,沒過多久,带来了一個年迈的老妪和一個七八岁的孩子,她自己怀裡還抱着一個孩子,一家人在左登峰面前跪下拜谢。 左登峰并不喜歡這样,快速的打发走了這一家人便离开了這裡,他在這裡已经守了三天,要换另外一個地方了。 夜幕降临,十三从房顶跳了下来,跟随着左登峰在街道上游荡,左登峰身上已经沒有钱了,不能再住店。好在怀裡還有一颗夜明珠,等明天天亮找個大点儿的当铺当掉换点盘缠。 就在左登峰盘算着晚上从哪儿凑合一夜的时候,前方的街道上传来了枪声,片刻之后从拐角处跑出了一個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手裡拿着手枪,身后是鬼子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艹你妈的,真让我碰上了。”左登峰的眼睛在一瞬间充血变红,令他如此激动的并不是那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左登峰根本就不认识他。 左登峰之所以杀机陡现是因为他听到了后面鬼子的喊叫声,那個喊着‘ha,ya,ku’催促士兵追赶的声音跟当曰扮作藤崎车夫的鬼子声音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