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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锅,炸了

作者:月关
這一刻,于睿真的紧张了。 于家内部的纷争早已不是秘密。 老大于醒龙是阀主,是于家的家主。 他的父亲于桓虎号称“代来之虎”,自成一派,已经具备了挑战阀主的实力。 而三叔于骁豹,年過三十,突然“而立”了。 从一個花天酒地的浪荡子幡然醒悟,一门心思要搞事业了。 可他偏偏志大才疏,再加上于家的权力版图早已被瓜分殆尽,只剩些残羹冷炙,根本沒了机会。 如今自己弄到這批甲胄,一旦被三叔发现,告到大伯那裡,他根本百口莫辩。 還有被俘的秃发隼邪,更是绝对不能让他看见。 否则,這就是代来城与秃发部落交恶的源头。 退一步說,就算三叔不告发,也不通知秃发部落,握着這两個把柄,往后他代来城岂不是要受制于三叔? 眼看于骁豹的人马越来越近,于睿立即吩咐道:“亢壮士,有劳你带上秃发隼邪立刻离开,带他去见杨庄主,我回头自会派人去接。” 亢正义愣了一下,忙答应下来。 于睿肃然道:“务必不可让人看到,也不可叫他跑了!” “于公子放心!” 亢正义难得多說了几個字,立即牵起秃发隼邪所乘马匹的缰绳,掉头向回驰去。 于睿的侍卫们纷纷提马向前,形成了一道人墙,以确保亢正义和秃发隼邪的离开,不被正在接近的豹三爷的人看见。 至于那些马车,却是无法隐藏了,好在漆布捆扎的结实,不打开来翻看,也发现不了什么。 眼见亢正义背身而去,两匹马飞快地离开了视线,于睿松了口气,這才带领侍卫们,缓缓向前行去。 “三叔!” 隔着十来步远,于睿便故意拔高了声音,脸上挤出一副惊喜的神情,仿佛真的是偶遇一般。 “你怎么会在這裡,子明?” 于骁豹从车中出来,惊讶地看着于睿。 “你不是回代来城去了?” 于睿微微一笑,策马走近:“三叔,你以为,小侄为何在丰安堡住了好几天啊?小侄是在等一批货。” “什么?等一批货,你這是……” “這批货是家父要的,不太方便示人,而且筹措也晚了些。 所以,小侄就在丰安堡小住了两日,其实就是为了等這批货。 這不,货到了,小侄也该走了,不過呢,驼队先走的。 小侄绕了一圈儿,就为了把這批货接回去。 突然看见路上有人,小侄還以为把事搞砸了,幸好遇见的是三叔你,哈哈哈。” 于骁豹满面狐疑:“运货?在自己家地面上,你运啥货,還得鬼鬼祟祟的?” 說着,于骁豹的目光,落在了那四辆马车上。 于睿不动声色地道:“這是家父交代买来的东西,虽說是在咱们于家地面上,不過,有些东西也是不好四处张扬的嘛,三叔你說是不是?” 于骁豹心思一转,从西域买的东西,還鬼鬼祟祟的不想让我大哥知道,难不成…… 十有八九,就是军器了。 這时代,西方也是有优于其他地方的一些武器,可以成为出口商品的。 比如镔铁刀,也就是乌兹钢刀,中原曾有人用三十匹蜀锦换一口镔铁宝刀。 再比如月支梢,也就是大马士革复合弓,在中原也叫角端弓,拉力弹性是优于中原弓的。 還有撒尔马盾,用三层骆驼皮夹铁片制成的,可防三石的强弩在百步内射击。 其中镔铁刀中原现在已经能够仿制,但是成本足足高了三倍,因此当然是从西域购买更加划算。 若是于桓虎私购军器,還被我大哥逮住了,嘿…… 于骁豹心中大喜,笑道:“呵,你個小兔崽子,我是你三叔,对我有啥不能直說的,還遮遮掩掩的。” 于骁豹說着,就从车上下来,想要過去掀开车子看看。 于睿立即下了马,拦在了于骁豹前面,笑容冷了下来。 “三叔,你知道的,家父对小侄管教甚严。家父說沿途保密,可沒說三叔能看。 当然啦,那也是因为家父不知道小侄会在這儿遇见三叔。 不過,看不看的,本也与三叔无关,就别难为小侄了吧?” “呵,嘿嘿……” 于骁豹暗自恚怒,可是一瞧于睿那副样子,真要闹僵了,自己只怕更丢面子。 于骁豹便嘿嘿一笑,微微眯了眼睛,道:“叔就是随便看看,你這孩子。 成,叔正要回丰安堡呢,咱们一起走吧,三叔帮你照应一下。” “呃……,那就多谢三叔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接近苍狼峡。 而从苍狼峡過来,先到丰安堡更近,而且路也更好走。 如果于睿拒绝,非得从难走的野路直接绕去铁林梁,显然更加显得這批货物可疑。 于睿也知道他三叔這么做,就是为了拖住他,想找机会弄清楚他们代来城究竟在运什么。 不過,三叔可不知道杨灿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 這批甲胄,就是他送给我的。 如今,我正要靠杨灿洗清嫌疑。 于睿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为难,将计就计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两伙人合作一路,便往丰安庄走去。 临近晌午,青梅才缓缓走回自己的住处。 她的步伐比早上时自然了许多,只是脸上還带着几分未褪的红晕,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房中,独孤婧瑶耳朵一动,听到了脚步声。 已经放到她嘴边的一块羌脯,马上顺回了袖中。 羌脯,源自羌人的一种小吃,以羊肉薄切,抹野葱汁与胡麻油晾晒,是陇上贵族常常用来佐酒的一种美食。 《洛阳伽蓝记》就记载北魏贵族“袖藏羌脯以佐酒”。 羌脯刚藏好,青梅推门走了进来。 就见静瑶小师父在榻上盘膝而坐,背不倚墙,身姿挺拔。 她手中拈着一串乌木的念珠,颗颗念珠油润光亮,显然是被经常摩挲。 青梅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這样一幅景象: 静瑶小师太垂眉敛目,神情恬静安闲。 纤纤玉指拨动念珠,动作轻柔。 几乎听不到念珠碰撞的声音,却透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這般模样,让人只看一眼,心中的浮躁便会消散不少,生出几分禅意。 青梅虽然因为卓婆子的告密,对独孤婧瑶多了几分戒心,但此刻见她如此气度,還是忍不住心生敬意。 静瑶小师父缓缓张开了眼睛,目光清澈而平静,仿佛穿過了尘嚣,落在世人看不见的远方。 她轻声道:“昨夜,你沒回来。” 青梅顿时一惭,悔不该把這位小菩萨搬来与我同室,這下可叫人抓個正着。 “咳,是,那個……端午宴不是刚结束嘛,诸般事务都要有個料理,我,忙了一宿。” 静瑶小师父微微一笑,目中只有一片澄明的了然。 “言语如露,真则润物,妄则易散。不若静默片刻,待你心中清明时再說?” 青梅顿时大羞,被她看破了嗎? 你……你知不知道,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 青梅恼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了,干脆把脖颈一仰,主动露出了小心藏着的草莓。 “小师父說的是,人家只是怕你出家人,污了你的耳朵嘛。” 小青梅带些羞涩,带些得意,又带些炫耀的模样。 “昨夜,我和老爷成就好事了,可人家本来就属于老爷啊,早晚都是他的人……” 小菩萨恬静的神情差点儿裂开,她怎么也沒想到青梅会如此直白地說出這件事。 人家就坦白了,你能怎地?想看她羞窘自惭? 我……我就多余问啊! 小师父抑着心头淡淡的一抹酸意,微笑颔首,语气依旧平静。 “花开时欢喜,花落时不伤,若能如此,便是最好。” 平日裡青梅特别喜歡听静瑶小师父說些禅意浓浓的话。 不知怎地,今日却只觉烦乱。 毕竟這种私密的事情被自己当众說出来,任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多谢静瑶姐姐指点,我相信老爷不会负我的。” 青梅甜甜一笑:“那我不打扰你清修了,府上還有好多事儿忙。” 青梅過去,从柜中取出一套衣服,到小间裡换了,又向独孤婧瑶告罪一声,便出去了。 青梅走后,婧瑶手中的念珠猛地加快了速度,连续拨动了两颗,才缓缓停下。 她轻轻吁了口气,漫声道:“言语如露,转瞬即逝,唯行止方能见真章,阿弥……” 說到一半,她却突然顿住,随后低低地骂了一句:“呸!狗男人!” 骄傲的小公主已经悄悄喜歡上了杨灿? 当然……不可能! 但是,你向我告白了,我不接受,那是我的事。 可你后脚就去追别的女人,那就不行。 独孤小公主,就是這么的霸道。 通往丰安庄的道路上,于睿的车队正缓缓前行。 马车上的甲胄铺了一层草,又用漆布盖着,漆布外面又捆扎了绳索,你就是到了车边,不解开绳索掀开漆布,再扒拉开野草,也不会知道裡边是什么。 所以,于骁豹虽然一路上不停地瞟向马车,于睿却根本不在乎。 “贤侄啊,你這货物到底是什么?這么神秘,三叔都不能看一眼?” 于骁豹按捺不住再次开口,语气虽带着几分随意,可眼神裡却满是探究。 于睿一脸从容的笑意:“三叔,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只是都装了箱,加了封的,又有父亲大人的命令,三叔何必为难侄儿呢? 三叔要是真的好奇,不如就跟侄儿去代来城。 到时候当着我爹的面儿,你随便看。” 于骁豹冷哼一声,心裡便想,到了丰安庄,我一定想办法再拖你一日,让那杨灿去查你。 你這东西如果真是军器,嘿,那就有乐子看了。 直到现在,于骁豹都沒有联想過于睿车上载的就是秃发隼邪的山货。 实在是他已经见過了秃发隼邪和拔力末的火并场面。 而于睿這一行人完全沒有打斗過的痕迹。 兼之也是因为于睿是从凉州過来的,于骁豹实在想不到他和秃发隼邪失踪的山货有关联。 丰安堡,杨灿的书房裡,秃发隼邪正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還带着几分狼狈,眼神裡却满是怒火,死死地瞪着杨灿。 亢正义赶到丰安堡附近后,先将秃发隼邪绑在一处隐蔽的树林裡。 然后他独自回了村子,找到儿子,让儿子带着几個堂兄弟推了一辆驴车出去。 他们以打猪草、马料为名,去树林裡将秃发隼邪藏在驴车底部,上面盖上满满的猪草和马料,才顺利将他送进了丰安堡。 “杨灿,你還敢說不是你干的?” 秃发隼邪咬牙切齿地說道,语气裡满是愤怒。 “他们居然把我送到你這裡,我的山货肯定在你手裡,是不是?” “是啊。” “啊?”秃发隼邪一愣,都想好他矢口否认,自己再如何反驳了,结果他认了? 杨灿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现在在我手裡,我若不想让山货的秘密泄露出去,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 秃发隼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是多么的多余。 杨灿既然敢承认,就根本不怕他知道,甚至可能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处置他。 难道……這狗日的想杀人灭口? 這個念头一冒出来,他的身体就忍不住开始发抖。 看着秃发隼邪扭曲起来的面孔,杨灿淡淡一笑:“正义,把他关到地库裡去。” 大户人家通常都会有地库,用来存放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 之前张云翊搬走了所有的细软,如今杨灿的地库裡空空如也,正好用来关押秃发隼邪。 杨灿拿着钥匙,亢正义押着秃发隼邪,就在书房的一角,就有一座地库。 那么粗壮的一個大汉,就给硬塞了进去。 秃发隼邪刚才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刻见杨灿只是要把他关起来,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所以沒有丝毫反抗。 厚重的地库铁门一关,把那足有五斤重的大锁头锁上,亢正义便识趣地退下了。 杨灿回到书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沉思。 其实,如今事态的发展,并不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从来沒有想過要让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毕竟人心难测,局势多变,哪有那么多“完美的策划”。 让对手跟套招似的,完全按照你的计划做出反应,怎么可能。 他真正主动去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找一個“接锅人”,于睿就是他选中的人,而且于睿很乐意接這口“锅”; 二是找一個“揭锅人”,让所有人都知道這批甲胄在于睿手上,从而彻底摆脱丰安庄的嫌疑,而鲜卑人就是他选中的目标。 這两步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 只要完成了,丰安庄就能彻底置身事外。 至于后续会不会有其他人掺和进来,他并不在意。 有人掺和,局势会更混乱,更有利于他隐藏自己的踪迹; 沒人掺和,反正“锅”已经甩出去了,他和丰安庄化险为夷。 他只是抱着一种越乱越好的心态,留了几個猎户备用。 以便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结果,豹三爷兴高采烈地一头扎了进去。 更让他意外的是,秃发隼邪居然会阴差阳错的落到了他手上。 现在,他的招已出完,轮到他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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