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仪的舌头 作者:月关 索二爷越听越气,忽然重重地一拍桌案,大怒起身:“放屁!简直是牵强附会,一派胡言! 姓杨的,莫不是你被于桓虎给收买了?還是說……你本就是于桓虎的人? 难不成,那個内外勾结,串通消息,坑害了于家嗣子的内奸,就是你?” 索二爷虬须张扬,目露杀气,一边說一边逼近杨灿。 索缠枝一见顿时情急,二伯父一身横练功夫甚是了得,這一动手沒轻沒重的…… 索缠枝急忙从椅上起来,飞快地插到索弘和杨灿中间。 “二伯莫要着恼,让枝儿来问他。” 索缠枝挡住了索弘,姗姗走向杨灿。 此时的索缠枝,一身素衫,宛如雨后枝头的一朵杏花,清冽婉约。 “杨先生。” “少夫人。” “莫非杨先生认为,是妾身杀害了先夫不成?” 杨灿摇头道:“少夫人,门下以为,公子之死,索家人有重大嫌疑。 然而,少夫人您虽然是索家人,可索家人却不只是少夫人啊。” 索弘怒声道:“那你說的索家人是谁,难不成還是老夫嗎?” “二伯!” 索缠枝蹙着眉轻唤了一声,制止了索弘,重又转向杨灿:“杨先生說我索家人有重大嫌疑,依据何在?” 杨灿道:“两姓联姻,男娶女嫁,接亲归来,本当以夫家为主。 可這一路行来,屠嬷嬷凡事都越俎代庖,统统由她一言而决。 而我家公子,正是因此才轻率地葬送了性命。” 索缠枝道:“那也只能說明屠嬷嬷她轻慢大意,安排失当,以至于为人所趁,如何就能牵扯上我索家人有所图谋了?” 索弘大声道:“是啊,那索婆子也被人给杀了,你還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么?” 杨灿道:“屠嬷嬷若是不死,杨某反而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恰因为屠嬷嬷死了,而且死的甚是古怪,杨某才觉得,必然是有索家人参与其中。” 索弘大怒,就想冲上前去一巴掌拍死這個信口雌黄的小贼。 索缠枝急忙又向索弘拦去,于醒龙道:“索二爷息怒,于某自然不会怀疑你们索家。 但我儿遇害,众說纷纭,诸般疑点不明,還是让他当众說個明白才好。” 索弘冷冷地看了于醒龙一眼,又慢慢坐了下去,阴阳怪气地道:“成啊,反正我索家的姑娘,好端端的就因为人们于家守了‘路头寡’! 這件事就算你不追究,我索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自然是要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醒龙看了杨灿一眼,沉声道:“你继续說。” 杨灿欠身道:“是。” 杨灿看向索缠枝,正色道:“马贼突袭而来,其目的是财物。 可当日那些马贼,却撇开财物直取营地中心。 他们一箭射杀了公子后,马上就急于突围,這岂不可疑? 這說明,他们不仅熟悉我們驻地的布局,而且认得我家公子。 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我家公子,逃走时掠走些许财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同时,纵然营中侍卫们猝不及防,但以区区百余骑的马贼,如果沒有内应放水,他们也不可能這么容易就穿插到营地中心。” 索缠枝道:“纵然有内应,你又如何确定,這内应是我索家的人?” 杨灿道:“我于家侍卫负责外围防范,马贼突袭而来,我外围防御一时来不及部署,可是你索家负责的内围呢? 马贼突袭,被留下一個活口,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恰恰就是這個活口,他知道這件事的幕后主谋是谁。 试问,如果這件事真是我們于家二爷授意,他会让一群马贼清楚是他指使的么? 恰是因为這個指证,所以反而难以自圆其說了。” 于桓虎微微眯起双目,看向杨灿的目光愈发透着欣赏。 索缠枝冷冷地道:“你還沒有說,为何恰因为屠嬷嬷死了,所以我索家反而更有嫌疑。” 杨灿道:“如果說,那個唯一的活口恰恰知道主谋是谁,仍然不算十分可疑。 那么,屠嬷嬷的死就可以更进一步地证明了。” 索缠枝柳眉一挑,质问道:“何出此言?” 杨灿道:“杨某认为,公子遇袭时,向马贼通风报信、制造机会,假马贼之手害死公子的,就是屠嬷嬷。 所以,当杨某向易执事进言,說你们索家与公子之死大有干系时,屠嬷嬷被人灭了口。” 易舍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心惊肉跳,唯恐又被拖下水。 幸好,索二爷已闻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简直荒唐,老夫问你,我索家這么做,有什么好处?” 杨灿拱手道:“敢问索二爷,我于家二爷杀害公子,有什么好处?” “這還用說?你们于家长房长脉和二脉之争,整個陇上谁不知道? 他不希望长房长脉因为和我們索家联姻而壮大呗!” 杨灿点点头,平静地道:“索二爷說的好有道理。 那么,索二爷认为,你们索家,有沒有人……” 杨灿又向索缠枝看去:“你们索家有沒有人,不希望少夫人這一房,因为和我們于家联姻而壮大呢?” 這句话一出口,整個明德堂上突然静的可怕。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杨灿的“指控”非常可笑。 就连易执事也只是为了自己脱身,才硬着头皮把他拉出来。 根本沒有人相信杨灿的說辞,只因为……索家根本沒有杀害于承业的动机。 但是,谁也沒想到,杨灿竟有一個如此独特的视角。 索家杀人的动机,居然有了! 静,无比的静。 于家不是铁板一块,难道索家就是了? 不要說一個传承了数代十数代的大家族,就算寻常百姓人家,就只两三個儿女,還保不齐为了争家产打的头破血流呢。 索家比于家還要庞大,索家各房之间就那么和睦? 就沒有一房见不得索缠枝這一房好的? 甚至与其存在利益竞争的? 杨灿這句话一出口,于桓虎瞬间就不再是千夫所指的唯一嫌疑人了。 于桓虎看向杨灿的眼神儿,激赏之色愈发浓郁,甚至透着几分亲切。 杨灿的声音放缓下来,但明德堂上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還是听得清清楚楚。 “阀主、索二爷、诸位房头儿、各位元老,請大家想一想,那個被抓的马贼活口,他有沒有可能,就是真正的主谋丢出来咬人的一個死士呢?” 這句话声音虽然轻微,可是听在于醒龙耳中,却不啻平地一声雷。 饶是以于醒龙的城府之深,脸色也不由为之一变。 只不過,這只是他心虚罢了,其实并沒有人因为杨灿的這句话怀疑到他。 实在是因为死的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是他最为倚重、从小苦心栽培的儿子。 于桓虎目光一闪,抓住机会站了出来。 他先是仰天一声悲笑,接着便故作激愤,朗声說道:“我大哥性情沉稳,我于桓虎性情激进,故而在打理家族产业上,桓虎与大哥常有分岐。 只是,我兄弟之间固然有些争执,但要說桓虎因为觊觎阀主大位,甚至丧心病狂地去谋杀自己的亲侄儿,這绝无可能。” 于桓虎缓缓竖起三指向天,红着双眼发起了毒誓:“承业侄儿若是我于桓虎授意杀害的,天人共愤! 我于桓虎将死无葬身之地,死后必成孤魂野鬼,永远不入宗祠。” 有了杨灿那番话,再加上于桓虎這样的毒誓,众人的心思更加动摇起来。 难不成,我們真的看错了?此事和于桓虎全无干系? 于醒龙见状,不得不站了起来:“二弟,你莫要激动,怎可发下如此毒誓!大哥……自然是信你的。” 于桓虎并不接受他的劝慰,趁热打铁继续反击:“既然那马贼一口咬定是我于桓虎杀了亲侄儿,大哥,那你就杀了我吧! 承业侄儿此去黄泉還不太远,我這亲二叔,正好与他黄泉路上作個伴。” 于醒龙怒道:“桓虎,不要胡言乱语,大哥什么时候說過你是凶手了? 只因此事众說纷纭,二弟你又成了嫌凶,這事一旦张扬开去,败坏的难道只是你一個人的名声嗎? 所以大哥才不得不慎重行事,大哥只是想查清此事,也好還你一個清白!” 如果可能,于醒龙恨不得立刻把于桓虎剁碎了。 這凤凰山庄是他的地盘,他若真要想杀于桓虎,于桓虎還真是插翅难逃。 可是,杀于恒虎一人,根本解决不了問題啊! 长房二脉已经成了气候,于桓虎此次来凤凰山,让他的长子于睿留镇在老巢代来城了。 于醒龙如果杀了于桓虎,坐镇代来城的于睿马上就得造反。 于家长房长脉和二脉一旦打起来,其他七阀就会像一群秃鹫般扑来,于家近三百年的基业,就要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于桓虎也知道,他大哥优柔寡断,身为阀主,承担着整個于氏家族的责任,他是断然不敢承受轻易杀害自己的严重后果。 不過,他担心的本就不是大哥会杀他,而是……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于桓虎岂能不予抓住。 于桓虎马上道:“大哥,索二爷口口声声說,我于桓虎因为觊觎阀主大位,所以图谋不轨。 孰不知桓虎只是心疼大哥你身体孱弱,想为大哥分忧罢了。 弟一番苦心,竟然遭人如此猜忌,也罢,也罢! 既如此,那桓虎今日,便当众一明心志!” 于桓虎双目泛红,嘴唇颤抖。 大哥会演,他又何尝不会,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