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各個击破 作者:月关 户长石九月是第一個被杨灿派人請去“喝茶”的。 依据则是李先生从账目上找到的一些問題。 户长是一個村子裡最基层的管理人员。 他主要负责催缴赋税、承担官府差役,管理户籍等事务。 這种人一般都是中等地主或者富农。 因为只有這样的人,才有能力和威望去和最基层的百姓打交道。 并且在必要时,他有能力为由他管理的人家垫付税赋。 当然,之后他会加息,再向农户催缴。 杨灿派出的人把石九月带走时,他正抱着一位颇有姿色的小妇人在亲热。 這是一個贫农实在還不上去年由他垫付的税赋,刚刚抵给他的小媳妇。 到了嘴的肥肉,石九月自然不必急色。 他本想小酌几杯,酝酿酝酿情绪,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结果,杨灿派人来把他带走了。 “李先生,杨执事怎么把石户长抓起来了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檀坐在李大目的大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弄痴地问。 “不要担心,杨执事下来一趟,难道你叫他空着手回去?” 李大目笑眯眯地捏了捏小妖精的小翘臀。 他现在是“奉旨泡妞”了,是为了审查大业、不惜牺牲色相深入虎穴的悲情英雄。 那他還有什么好担心的? 心理负担一放下,他觉得怀裡的小姑娘都更香了。 小檀张大了眼睛:“先生是說,杨执事总得查出点什么来,才好向长房少夫人有個交代。” “对喽,還是小檀聪明。” 李大目嘿嘿地笑着,向下按了按小檀的肩膀。 聪明的小檀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颇具风情地白了他一眼。 “你是說,杨灿只是要抓些案子出来,以便对长房和阀主有個交代?” 张大少有些紧张地看着小檀。 小檀道:“是的呢,石户长身上的事儿,本来就不大。 李先生說了,杨执事就是要对上面有個交代,仅此而已。” 张大少松了口气,心事放下,就向小檀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等小檀温顺地偎进他的怀中,张大少便低笑道:“李账房怎么欺负你的,說来听听。” 小檀是桑枝的贴身丫鬟,桑枝是张庄主的侍妾。 可是看這光景儿,小檀和张大少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如此說来那位桑枝姑娘和张大少有沒有关系,也就很难說了。 小檀知道张大少的怪癖,于是绘声绘色对他描述了一番。 张大少顿时兴奋起来,于是按住小檀,照着她的描述,依样画葫芦地临摹了一番,這才心满意足地放她离去。 石九月是一個小小的户长,自然扛不住杨灿的人严刑逼供。 他苦挨了半日,沒有等来援兵,却得到一個暗示: 尽管交代,問題不大。 于是,他就李大目审查账目发现的問題,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 当然,不该他知道的事儿,或者說不该从他嘴裡說出来的事儿,他是一句沒說。 杨灿這边问案的管事嬷嬷拿到了口供,便也不再难为他,但也沒有放了他。 管事嬷嬷以“有待查实”为由,把他关进了粮库。 如今正是春末时节,粮仓很多都空着,用来关人很不错。 巨大的空间,压抑的环境,孤零零的人…… 紧接着,碾硙长王狗蛋被請去“喝茶”了。 别小看了狗蛋,作为管理丰安庄碾磨作坊的小管事,他对升斗小民可也有着莫大的权力。 加工粮食是要抽取一部分粮食的,大斗进小斗出是他的常规操作。 克扣成品,還有利用“优先权”勒索卡要,也全看他的心有多黑。 “告诉他,全招了。多大点事儿,又不是杀头的罪過。” 张大少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說道:“等杨执事回了山,本少爷会给他补偿的。” 狗蛋本来就扛不住了,得到张大少派人传信后,便也爽快招供了。 于是,石九月迎来了第一個难兄难弟,這让寂寞的九月喜极而泣。 九月和狗蛋在空荡荡的大粮仓裡促膝夜话的时候,索缠枝派来的两位管事、两個嬷嬷同时出动,各自請了一個人去“喝茶”。 他们分别是佃首石一月,石九月的亲弟弟。 還有匠首梁风、渠长姚宇和仓督庄德厚。 赖轱辘和彭进见此情况,有点吃不住劲儿。 他们赶紧去找张大少。 张大少正在和桑枝鬼混,被他们堵在了房间裡,慌的连忙把桑枝推进了柜子。 這可是父亲的侍妾,父亲可以拿她待客,却不意味着他可以偷吃。 彭进一进门就嗅了嗅,房间裡的气味有点儿怪异。 “少庄主,我看這杨执事沒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啊。” “是啊是啊,這人他是一個接一個的抓,快把底下人抓光了。” 张大少皱起眉头:“能有什么問題呢,他连你们两個都沒动。 底下那些小管事,吃点小苦头而已,怎么啦?” 赖轱辘忧心忡忡地道:“少庄主,我担心杨灿沒有收手的意思啊! 再折腾下去的话,他要抓谁?” 彭进动了动眉毛,脸色凝重地道:“這才三天,庄主走了仅仅三天。不過……” 彭进脸色一喜:“庄主该回来了吧?” 赖轱辘也如梦初醒,喜道:“对啊,庄主說,两日工夫就回。 今天就该……,可能庄主稍稍耽搁了一下,那……明天也该回来了吧。” 张大少一瞧二人喜形于色的样子,心中颇为不喜。 他爹不在,他就是丰安庄最大的那個人物,呼风唤雨,好不自在。 可他爹一回来,他就要被打回原形,变成那個他爹黑眼白眼看不上的小废物了。 张大少冷了脸色,說道:“既然如此,你们還有什么好担心的? 等明儿我爹回来,一切自有他做主。” “对对对。”赖轱辘和彭进连声称是,他们也是這么想的。 相对于张大少,他们对张庄主更有信心一些。 于是,庄头儿赖轱辘和田监彭进便拱手告辞了。 张大少沒把桑枝姑娘从柜子裡放出来,他忽然觉得柜子裡也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于是,他也钻了进去。 张大少屋裡的柜子开始晃晃悠悠地咣当起来。 赖轱辘和彭进却于此时,被挡在了离开丰安堡的门口。 他们俩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青梅带人粗暴带走的。 杨灿先是抽薪止沸,调虎离山。 接着就是蚕食枝干,步步施压。 在赖轱辘和彭进被抓的时候,到了一個高潮。 這几天每抓走一個管事,都会在丰安庄裡掀起一场风暴。 大小管事们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而丰安庄百姓心中对张云翊的敬畏则越来越松动。 至此,张云翊在丰安庄至高无上的权威轰然倒塌了。 一直以来,在丰安庄百姓们心中,张庄主就是他们的神。 现在来了一個新神。 新神与旧神一旦较量起来,谁的神力会更强? 這一点,丰安庄的百姓们心中,還沒有十分的把握。 所以,丰安庄裡贴出了杨灿的告示后,他们也依旧在观望。 告示一共有五张,分别贴在四個出庄口,最后一张贴在丰安堡门口。 杨灿在告示上列举了這些管事的各种不法行径,鼓励丰安庄百姓检举告发或自诉冤屈。 一经查实,杨执事会代表于家给予补偿。 這個“利”让大家颇为心动,可他们還是想再等等,等着张庄主从凤凰山上下来。 他们可是世代居住于此,一旦杨执事不能征服张庄主,杨执事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们怎么办? 這個时候,就需要一個“托”。 這個“托”出现了,他叫林彦,豹子头程大宽亲戚的亲戚。 程大宽带他去看了被拘在猎人小屋的张云翊,他才有了告发的勇气。 村坊之中,百姓间发生矛盾是常有的事。 你家墙头高我半尺,我家田埂占你三寸,都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這种事本来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有时甚至涉及风水一类的东西,极难平衡。 以前张庄主的人处理這些事,都是简单粗暴地处理。 要么各大五十大板,要么对送了好处的一方大加包庇。 所以民怨虽大,却都被他一手遮天了。 如今林彦告状,却被杨灿的人掰扯了一個明白,断的非常公允。 林家顺利获得了赔偿,而张庄主的身影却一直沒有出现。 村子裡已经有人在传,张庄主被扣在凤凰山上了。 這当然是杨灿通過豹子头的家人有意传出去的。 而且它传的不仅是快,還越来越像那么回事。 于是,更多的百姓按捺不住了。 他们仍然不敢直接去告张庄主,但是告那些已经被抓的大小管事总沒关系吧? 于是,杨灿這一纸告示,在林颜起了示范作用之后,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来告状的人络绎不绝。 好在杨灿不收状纸,考虑到這些百姓文盲率几乎百分百,杨灿還允许他们口述。 這可把小青梅累坏了。 因为识字的人有限,小青梅也得负责接待告状的农户,帮他们录口供。 那些百姓们的表达能力又不行,常常车轱辘话說半天也說不到点子上。 青梅不得不一再打断,把他们偏出八百裡的话题引回来。 這一天忙碌下来,小青梅忙的手也酸口也干,手中的笔停不下,连水都顾不上喝。 但张云翊在丰安庄的无上威信,就在這個過程中,正一块砖一块砖地被抽走。 张云翊這座镇压丰安庄多年的塔,快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