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墨家传人? 作者:月关 于醒龙缓缓颔首,目光落在何有真挺直如松的脊背上。 午后的阳光透過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自己明明比何有真還要年轻几岁,可這身子骨却已大不如前。 望着对方依旧矫健的身姿,于醒龙不禁暗自喟叹:岁月不饶人啊。 “老何啊,”于醒龙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你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椅的扶手:“李有才经营长房多年,为人勤勉,性子机灵,往后你多提点提点他。” “是,老臣明白了。” 何有真垂首应道,心中却泛起涟漪。 阀主這是要重点栽培李有才?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個总是挂着谄媚笑容的身影. 有限的几次接触中,此人确实透着几分圆滑,但办事還算稳妥,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于醒龙唇角微扬,眼底掠過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你明白了?你当真明白了嗎? 他让李有才随行的真正用意,自然不能明說。 若是让何有真知晓自己不過是在布一场局,怕是会寒了這位老臣的心。 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李有才是他选中的新贵。 待到时机成熟,再亲手将這颗棋子舍弃,方能成就一场完美的戏码。 “臣,李有才,求见阀主。” 說有才,有才到,门外李有才略显亢奋的通报声,打断了于醒龙的思绪。 他朝何有真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行离去。 李有才候在廊下,一见何有真出来,立即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近乎谄媚。 虽說同为执事,但对方是掌管一方产业的重臣,地位远非他這個长房执事可比。 何有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举步而去。 待何有真走远,李有才這才整了整衣冠,小心翼翼地步入厅内。 一见阀主,不等询问,李有才便迫不及待地汇报起此次巡察灵州、黑水盐池冶坊的经過,语气中难掩得意。 于醒龙耐着性子听完,随口夸赞几句,随即道出要他陪同何有真前往丰安庄调查私贩甲胄一事。 李有才闻言顿时心头凛然。 寻常走私山货已是重罪,更何况是军械? 這样的大事交给自己…… 李有才顿时有点心虚。 但他转念一想,有何执事在前头顶着,自己不過是個随行的角色,這才稍稍安心。 不過,他原本盘算着借机向阀主請示带娘子同往。 若阀主问起,就推說娘子在丰安庄有一门实在亲戚。 想必日理万机的阀主也不会深究這等小事。 這样一来,他既能讨得娘子欢心,日后若有人借此做他的文章,也好有個說辞。 可如今既是去办這等要案,這個念头就只得作罢了。 于醒龙察觉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温和地问道:“還有事么?” “啊,沒有,沒有!” 李有才慌忙摆手:“只是拙荆在丰安庄有门亲戚,原想着顺道探望。既是公务在身,自然不能让内人添乱。” “哦,這样么……” 于醒龙轻抚长须,眉梢微挑:“带上尊夫人也无妨,正好可以麻痹那些走山货的贼人。” 李有才一听喜出望外。 我纳了個妾回来,娘子大度,沒有深究。 她想下山游玩,我若不能满足,实在有愧于她。 有阀主這句话,那就妥了。 李有才欢喜地道:“是,阀主英明,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醒龙微笑点头:“何执事也是刚刚回来,你们俩商量一下,尽快启程吧。” “是,臣告退。” 李有才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于醒龙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很好,又多了一條罪状。 夜幕低垂,杨府灯火通明。 宴席散后,杨灿带着几分醉意回到后宅花厅。 他刚端起茶盏,几個管事婆子便捧着厚厚的账册鱼贯而入。 “老爷!” 为首的卓婆子笑容可掬:“這是府上新建各类账册的一部分。 计有银钱收支账、滚存账、月钱档子、礼往簿子、器物册子、买办单子、值更簿子,請老爷過目。” 杨灿一瞧那摞账簿,便是两眼一直。 区区一個府邸内宅,就這么多琐碎账目? 李大目是管外宅经济的,這内宅的账目他還真不能直接经手。 杨灿不想做個“昏君”,他也自有理账的手段,但他真不想埋头于這些琐碎之事啊。 “這些我就不看了,拿去让青梅過目即可。” “老爷說笑了。” 卓婆子笑得跟天官赐福似的:“這可都是当家主母的权柄,青梅姑娘怎敢擅专。 青梅姑娘是知道分寸的,這些帐簿就是青梅姑娘让老婆子们送来,给老爷你過目的呢。” 杨灿的眼神儿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并不知晓青梅因着热娜和静瑶的事酷意大发,迫切想要一個名分。 若是杨灿明确由她执掌后宅,便是她最好的证明。 但此刻杨灿只觉得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算计: 府中连個正经女主人都還沒有,宅斗的戏码就要上演了? 這可不是個好兆头啊。 “嗯,那就先放這儿吧。”杨灿淡淡地道。 眼看着几個管事婆子放下账簿出去,杨灿轻笑了一声,小青梅這是在敲打我呀。 咋?你都不给我睡,就想让我给你名份,闹呢? 這丫头,相识至今,也就给我洗了個脚…… 你就拿這考验干部?哪個干部经不起這样的考验? 不就是些内宅的财货、收支、库存、薪俸一类的账簿嗎? 我這杨府才刚成立,各种账簿都是初建,能有多少数据啊。 待我三下五除二把它理個清楚,看你還怎么跟我“拿矫”。 杨灿随手抓起一本账簿,正要翻阅,一個青衣小婢碎步而入。 随着他這后宅各种规矩逐步建立起来,旺财如今也只能在外宅侍候了。 旺财十二三岁,不小了,在一些地方他這年纪都娶媳妇甚至当爹了。 青梅姑娘說了,以后杨家后宅除了老爷,不允许有一個带把儿的。 杨灿觉得這种规定既不合理、也不缜密。 不過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他沒有干预。 小青梅這么慎重,完全是为了杨家的门风着想嘛。 她才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热娜和静瑶相继钻了杨灿的门儿,這個旺财既沒有当场阻止,也沒有事后向她汇报。 青衣小丫鬟向杨灿福了一福,细声儿道:“老爷,亢曲长求见!” “嗯?” 杨灿神色一紧,把账簿“啪”地一合,丢进了账册堆裡。 “快請。” 亢正阳這個時間跑到内宅来求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杨灿心头掠過不祥的预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不消片刻,亢正阳步履生风地闯入花厅,把那一路小跑的青衣丫鬟远远甩在了后面。 “庄主,庄上今晚突然有两個人找不到了。” 一进花厅,亢正阳便急急向杨灿禀报,脸色十分难看。 杨灿的心弦猛然一紧,仍强作镇定道:“他们两個可知道苍狼峡中的真实情况?” 亢正阳摇了摇头:“他们两個是庄主你后来带去的两百名部曲之一,不知谷中情形。” 杨灿暗暗松了口气。 亢正阳焦急地道:“但,抓走他们的人,若是从他们口中问出进過山谷的人姓名,再抓知道内情的人……” 杨灿沉着脸色踱起了步子。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鲜卑人竟敢在作客期间暗中掳人逼供! 阀主那边的动作未免太慢了,若是早些派人来与秃发隼邪周旋,他本可浑水摸鱼的。 這么重要的事情,阀主那边的反应竟然如此迟钝,這事他实在沒有预料到。 杨灿暗暗摇头,阀主的掌控能力,或者說凤凰山庄对紧急事件的反应速度,实在是比他想象的還要弱。 凤凰山,衰弱的比他想象的還要严重。 杨灿眉头紧锁,正在思量对策,又有一個青衣丫鬟快步而来。 “老爷,代来城于公子求见。” “谁?”杨灿猛然站住了脚步。 “代来城于公子。” 杨灿略一思索,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他立即走到亢正阳面前,沉声吩咐:“亢曲长,你召集庄中部曲,四处寻找失踪的两人,大张旗鼓地找。” “庄主,藏物一人,找物百人呐。我怕未必能找……” “当然找不到。不管他们能否问出什么,這两個部曲,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杨灿脸色有点发青,沉声道:“召集所有部曲去找人,你以寻人为名,把知情的部曲全部调走,暂时不要回庄子了。” 亢正阳恍然大悟,连忙领命而去。 杨灿又吩咐那個丫鬟:“請于公子到书房用茶。” 等那丫鬟离去,杨灿重新落座,闭目凝神。 方才灵光一现的计策在脑中反复推敲,渐渐成形。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這才朝书房走去。 于睿坐在杨灿的书房裡,端着一盏茶,悠然呷着茶水,神态很是从容。 這裡說是书房,可壁上并沒有挂什么字画,而是挂着些更尚武的东西。 一口即便精心保养,刀鞘也已皲裂出许多裂纹的环首刀。 一颗制成了标本的,栩栩如生的狰狞虎头…… 這些摆件都是张云翊留下来的。 刀是他做刀客小张时用的那口刀,虎则是他亲自张弓猎回来的虎。 這些代表着他一生荣耀的东西,他离开丰安堡时全都沒有带走。 但,于睿对此并不知情,他以为這都是杨灿的东西。 看着那口虽未出鞘,也是血气隐隐的刀,還有那只猎自陇山的黄彪猛虎,于睿不禁挑了挑眉头。 明德堂上仗义执言的辩士,改良农具的巧匠,如今又见這满室杀气…… 這個杨灿,究竟還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目? 他举杯欲饮,动作却忽然顿住。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個曾与儒家并称于世的古老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