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澈也与中石谦也
和听到羂索的话后明显陷入沉默的两人不同,琴酒几乎是在再度瞄准了羂索之后就立刻开枪。
“嘭”地一声。
羂索看着自己的右肩,被子弹洞穿的地方隐约有红黑颜色溢出。
如果不是因为這是一具早就死去的尸体,恐怕血液会直接涌出来吧。
“不瞄准头嗎?”羂索轻声问。
他看起来沒有受到任何影响,就和外面那些活死人一样,除非打断颈椎,摧毁头部和躯干的联系,否则就会一直跟随本心行动。
所以现在還能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嘲讽动手的人,绿色的瞳孔中带着森然的笑意。
“什么嘛,這不是下不了手嘛。”见识過琴酒能耐的濑尾澈也嘟囔着,被同样看戏模样的赤井秀一一個眼神憋回了后面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只要我离开這具尸体,你们的早乙女就能回来。”
羂索装模作样地叹气,“沒有那样好的事情,明明你们都知道他死了,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承认什么,這裡的每個人都听见他和濑尾的对话,只是被你這样恶心的东西中断了。”苏格兰冷冷說。
他很少口出恶言,即使是在应付组织那些任务的时候也不会這样。
可苏格兰现在内心满满的都是愤怒,完全不像是平时的他了,和濑尾澈也笔下的人物设定一样,他心底的烦躁已经汹涌得无法压抑。
這個人不应该拿他们的過去作为引子,把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翻出来挂在鱼钩上,得意洋洋說些让人火大的话。
苏格兰不想在他口中听到任何有关天礼的话题。
說着有关未来,却想要从他们手裡拿走回忆,這算什么?
无声无息,不为人知,也无法在他人记忆中留下任何东西的的死者,根本丧失了死亡的尊严。
苏格兰不会忘记早乙女天礼是为什么死的,即使记忆随着時間门不可避免的模糊,也有那本日记留了下来——就连這個也要被夺走嗎?别开玩笑了!
“我不讨厌心存幻想的人,心存幻想才能让你们真的作出决定。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占据了尸体的外来者,那么這样好了,我把尸体交给他。”
羂索不笑了,淡淡說:“我把尸体交還给你们所认为的那個东西。”
「早乙女天礼」的表情根本沒有任何转变的痕迹,从漠然到漠然,只是眼睛的绿变得空洞——令他人熟悉的空洞。
看着眼前這個人,苏格兰和波本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早乙女,试图从中寻找到某些熟悉或陌生的影子。
而早乙女天礼只是摸了摸沒有流血的伤口,语气中带着可惜:“你应该瞄准头部,或者是颈椎,琴酒。”
琴酒凝视他许久,突然嗤笑一声,又一次举起了枪。
“你疯了嗎!”波本有些破音,不知道他這句话是对谁說的,或许是对着正在平静对峙的两個人。
“這关你什么事,你和天礼关系也就那样。别說是因为讨要遗产讨出感情来了,波本。”
琴酒的语速很慢,每個字都带着浓郁的威胁。
“還是說,你们有我不知道的什么关系?”
“我只是听他「說」起過你,很多次。他「說」他很喜歡你,在他的世界裡你就是一切……”波本声音哑哑的,金发低垂盖住眼睛,“……对你而言,他到底算是什么?”
琴酒压低帽檐,露出的嘴角扬着笑。
他突然走进了這個实验室,一步步离他们越来越近,那抹笑也越来越明显,直到他走到早乙女天礼的面前。
他突然不笑了,冷凝下来的面容和早乙女天礼居然如出一辙。
“他什么也不算。”琴酒低低說,“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刀,也不需要不听话的人,他只是在我還沒抛弃他之前擅自死了,自以为這样能改变什么,除了让我更失望之外,什么也沒改变。”
這人是不是太冷酷了一点啊?濑尾澈也心想。
這個叫早乙女的家伙也真够惨的,死了沒人想他复活就算了,怎么被抓进来的人裡還有想赶着再送他一程的?
“也沒有什么都沒改变吧。”赤井秀一說。
濑尾澈也這才发现原来自己把心裡的话一字不漏說了出来。
他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看,觉得這话還是别让其他人听见比较好。
——雪莉听到了。
她和他们一样,早在琴酒踏进来的时候就灵活地躲在了桌子下面,還很聪明的拿桌下的两個钉子户当人墙,把自己在众人的视线中藏得严严实实。
此刻的雪莉,脸上摆出了虽冷漠,但鄙夷的微妙神情。
澈也当然不是觉得尴尬的类型,他碰了碰赤井秀一的胳膊:“怎么我听你话裡的意思,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劲爆内情?”
赤井秀一想了想:“沒什么劲爆的,早乙女天礼是我這個叛徒杀掉的。所以琴酒一直沒对我动手,而是把矛头对准了這個早乙女,這就够不对劲了。”
濑尾澈也:“……”
他花了几秒钟消化這個信息,然后不可思议道:“這還不算劲爆!!!”
赤井秀一把他嘴捂住,不想让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這边:“那家伙现在气疯了,他不是這样情绪化的人才对。”
“好在,他不会让你更失望了。”早乙女天礼在此时才徐徐开口。
他离琴酒只有一個胳膊的距离,用来拉近他们距离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琴酒自始至终都沒有放下那明显的杀意,浓郁得就像是把這個人胸膛中所有的感情都要转化過来一样。
“你觉得他很不听话,他也有自知之明。早乙女一向不聪明,他所有的脑子都用在如何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上了。他只会拐着弯想让你满意,因为沒有能再钻进去的行李箱,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抛弃。”
早乙女扬起脸,平铺直述的时候沒有任何的波澜,绿色的眼睛浸入迷雾中,深得像是要把所有和他对视的人拖入只有他所知道的深渊。
“他骗過你,因此很难過,他知道你不在意他的欺骗,因此很难過,他知道就算他死了你也只是会恼怒一阵子,然后将這個贫民窟裡最不值钱的东西抛之脑后,因此很难過。”
他說,“好在,他不会更难過了。”
沒人說话,除了想要趁這個机会把一切都說清楚的早乙女天礼。
“我不是早乙女天礼,我只是他人生的遗产,准确来說,我是「中石谦也」。如果不是因为大学时候印刷成册的那篇小說,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尸体连开口的机会都沒有。”
他說,“羂索說得沒错,琴酒你的判断也沒错。我不是他,他沒有能听见你埋怨的机会,他……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心碎了。”
琴酒开枪了。
原本站着不动的早乙女天礼却突然有了动作,沒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等枪声消弭,他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不属于他的笑容。
令人憎恶的笑容。
“现在明白了嗎?”羂索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心,他很满足让出控制权时候的对话,觉得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摊开在了众人面前。
“内心藏着的话是沒机会說出口的,因为他已经死得干干净净。现在让他活动的,只是因为「死亡推理」和一些未知原因,而具现化的异能而已。”他說,“而且是最沒用的异能,「变成他人认知中的模样」,是自卑又想要讨好他人的可怜孩子才会有的能力呢。”
“你的废话是沒有尽头了嗎?”琴酒显然不耐烦了。
羂索凝视众人许久,波本和苏格兰陷入了某种只有他们才知晓缘由的沉默,不管說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所以羂索依旧对准琴酒,将言语化为比子弹更致命的武器,然后开火。
“明明会失去的只有记忆……所以你是不想忘记他,還是不想忘记曾经对他說過的话?”
琴酒拉下了保险栓。
羂索毫不在意:“還真是彻头彻尾的自私男人,觉得自己已经主动迈出過那一步,所以不想忘记,不想让自己变成应该受到内心谴责的那一個……他明明沒能听见,那种状态下的早乙女早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波本:“琴酒說過什么……?”
羂索轻飘飘回答:“那句他从来沒听到過的,生日快乐。”這次,琴酒迟迟沒能扣下扳|机。
羂索是個擅长玩弄人心的烂人,为了他的目的,他会欺骗,会不择手段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他一直关注着早乙女,看着這個和自己老师相似的灵魂是如何一步一步迈入深渊。
他也曾觉得荒谬。
薄朝彦绝对不是因为這些可笑感情就甘心迈入入死亡的人,他沒有那样懦弱……或者說胆怯。
他的老师,是一個身处决裂边隅也依旧坦荡的存在,好像沒什么可以动摇他自诞生以来就绵延不绝的追求。
可羂索又一想,其实不是那样的。
因为立场关系而沒办法正确处理好自己的位置,人类恐惧他,鬼怪恐惧他。除了他的半身、安倍晴明以及源博雅之外,沒人敢承认他的存在。
唯一的区别是,薄朝彦比早乙女天礼更狠,更决绝。
可是老师啊,你可曾想過,在千年后的今天,你的灵魂早已不再那样坚韧,被你诅咒的弟子才是最后的赢家。
羂索很想亲口问问薄朝彦。
放弃我所觊觎的永恒,你后悔過嗎?
不過现在看来是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等他拿到身体,突破了生与死的边际。在那时,羂索也可以去到黄泉比良坂,用相同的問題询问安倍晴明。
相信那個从来风光霁月的人,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阴谋家等着自己心愿实现的那一刻,被算计的众人沒有反应,局外人深知即将沸腾的平静水面容不得任何颠簸,于是也保持着沉默。
知道得越多,就越难从這种黏腻的低气压中抽身,除了羂索外,几乎窥探完那個人人生全貌的還有两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波本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在旁边的苏格兰才能听见,“我明明已经找到他了。”
可笑的是,他甚至不能敞开心扉說更重要的话,而是用「觊觎」遗产這样的措辞掩盖所有动机。
苏格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直都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当初他活着,是夜幕的夜莺在展翅,是海平面铺洒开曦明的灿烂,是树叶变绿、花朵绽放、烟花绽放,人在大笑。他的掌心暖和,绿色眼睛中不散的迷雾也是柔和的。
那就是生命。
波本想告诉死者,一切都可以不那样发生,他不会再那样决绝,他会仔细思考忖度,他不会再被那些迷障蒙住双眼。
苏格兰想告诉死者,其实都来得及,就算通向终点的班车中途故障,车上的人争吵嘶吼,互相指责,但他们的目的地永远都是一致的。
他们希望得到回应。
這個人给不了回应,缘由是他们不愿意承认的——早乙女天礼早就死了。
羂索描绘的不是選擇,他不了解這些人。当初决定背负着什么继续往下走的时候,這两個人就决定好了,他们沒有否定遗憾的念头,那些发生過的事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
死亡是无法挽回的,属于人类句号的概念。
而在這场快要摧毁每個人理智的对话外,一個一直与之无关的人呆愣住了。
「生日快乐。」
在那句话之后,渺小又浩瀚的记忆就這样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爆炸开。
在這一刻,濑尾澈也想起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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