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刚刚从魔渊裡逃出来,就敢弄這么大的阵仗,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恣意的语气,嘴角轻侮地上挑,随便這么一抬手,就将身后浮动的黑雾凝聚成拉满的弓弦,齐刷刷地对准了它。
“魔物……你也是魔,怎么,你是想来横插一脚?”
魇魔苍老的声音泛着浑浊,它冷冷盯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影,语气隐隐带一丝忌惮。
“我沒想過横插一脚,只是……”谢妄歪着头微微一笑,眼裡细碎的光影流动,给人冬雪消融般的错觉,“只是你长得太丑,碍了我的眼。”
话音落地,半空中凝聚的雾箭齐发,雨点般蜂拥而至,顷刻间就将幻境裡的一切戳成了马蜂窝。
魇魔大怒,它浑身的眼珠子暴突出来,声音阴森可怖格外震耳:“无知小子!我要让你魂飞魄散!”
谢妄丝毫不惧地迎上去:“可惜了,你若是知道韬光养晦,還能活得更久一点。”
江面动荡,魔渊裂缝越来越大,冷楚音咬牙,额头浸满冷汗,其他开阳宗的弟子也都灵力耗尽,接近强弩之末。
就在众人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铮铮的鸣啸。
接着,强烈的剑芒烈焰般破开迷障,将周遭的魔气尽数荡了干净。
粼粼江水之上,雪白的人影翩翩而立。
开阳宗的弟子差点喜极而泣:“是师兄!师兄你沒事了!”
沈君遥来不及多說,只静静垂首:“魇魔受创,你们赶紧救人。”
不远处,失去意识的人群中忽然攒动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恢复了意识,四下一看,皆是惊恐的表情。
“這是哪儿?我怎么会出现在這儿?老子怎么会在船上?!”
“别挤我!這還坐着人呢!”
“他娘的這是什么鬼地方!邪了门了,赶紧让我們下船!”
“别……先别下船!救救我儿子,他還在水裡!”
最初的震惊過后,接着便是着急和恐慌。
感受到船身颠簸的虞绵绵赶紧掉头安抚:“诸位别怕!你们方才是被魇魔控制了,不慎跌进了水裡,开阳宗的弟子正在全力施救,大家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可我儿子他還在水裡呢!這位姑娘,麻烦你调转船头,先把我儿子捞上来,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一個面容粗犷的大汉急躁說道。
其他人也乌泱泱哀告:“是啊,掉头吧!后边還有活着的人呢!”
可惜央告沒用,少女严肃摇头:“這船救不了更多的人,现在就已经是超重了,再多一個人,船就得沉了。”
那個心急儿子的大汉赤红脸道:“不過多救一個孩子,怎么就沉了,這位姑娘你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就是!多救一两個怎么了?你们這些仙门中人都是這么见死不救的嗎!”
见死不救?绵绵显然被他们倒打一耙的话给惊着了,水润的杏眼都睁圆了。
更有妇人无助哀求:“姑娘,求求你……我夫君就在下面,你先让我把他拉上来!”
“不行……我這……”
话沒說完,身后突然哗啦一声响,两只粗糙狰狞的手突然攀在了船板上,一個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正在奋力往上爬。
与此同时,本就破败的船体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隐隐有要掀翻的危险。
绵绵脸一白,直接跳上船板,二话不說一脚将那男子踹了下去,叉腰怒道:“你沒看到這船快沉了嗎?有這力气不如自己游回去!”
谁知這话說完,男子竟死死扒着船板,一副怨毒语气:“你们這些修仙之人,见死不救!既然這样,谁都别想走!”
破败的船身剧烈摇晃,咯吱咯吱仿佛当场就要散架,更可恶的是他還想拖船上的人下水!
眼看失去意识的人半條腿沒进水裡,绵绵也顾不上矜持了,她赶紧扑上去牢牢抱住少年的腰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拖。
谢妄侧脸冷白,被风吹得沒了温度,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温顺垂落,失神的瞳孔像脆弱的玻璃,脑袋歪在颈窝裡半点意识都沒有。
“你怎么還不醒呢……我、我快沒力气啦……”绵绵皱着小脸,额发吹得倒仰,憋得脸都红透了。
在水裡扑腾的男子同样死死不撒手,拽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少年脚踝。
就在他快要得逞爬上船的时候,却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刚从幻境中收回神识的谢妄眼神冷漠,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二话不說便将男子的头颅踩进水裡。
身后的绵绵惊讶出声:“谢妄,你终于醒了!你沒事吧?”
近在咫尺的声音,嗡嗡的贴在耳廓,浮动的香气氤氲到鼻间,连后背的温度都变得烫人。
谢妄心头一僵,接着扭头:“我沒事,魇魔已除,先上岸吧。”
說完,冷冷地扫了船上众人一眼,大概是他周身的冷漠气息太過浓郁,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再吱声。
只有绵绵看出這人脸色不对,扯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喂,你沒事吧?刚才突然沒了反应,吓了我一跳!”
少女举着绒绒的脸颊,直勾勾盯着他,脸上的神情隐隐苍白,像是真被吓得不轻。
谢妄却不习惯旁人关切,他身上的戾气還未散去,下意识冷漠道:“不是你让我想办法对付魇魔嗎?怎么,怕我一不小心暴露身份,拖你下水?”
微微刺耳的声音,惹得虞绵绵当即瞪起眼珠儿:“你說什么呢?我是担心你才问的,你忘了之前我們约法三章的事了?”
少女叉着腰,粉腮气鼓鼓,眼裡的小火苗烧得格外亮。
被這般凶巴巴地盯着,谢妄一时无言。
什么约法三章……不過是一时兴起陪她玩罢了,如今魇魔已灭,他的魔力也已恢复大半,就算這裡所有修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随时都能……
“喂,你想什么呢?”带着少女馨香的软袖拂過他的脸。
谢妄被迫闭眼,冷漠掀唇:“沒什么,你离我远……”
话未說完,唇齿间便被迅速塞进了一枚丹药,苦味儿蔓开,谢妄瞬间眼眸睁大:“你给我吃了什么?”
“哎呀你别吐!”绵绵无视他阴沉的脸,紧巴巴捂住他的嘴,“這可是固元丹,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吃了它不仅能稳固心神還能隐藏气息,省得待会儿你露了什么破绽,连累我被君遥哥哥怀疑。”
她阴阳怪气地哼唧着,逼着他咽下之后就将娇媚的小脸一扭,只肯拿歪着的后脑勺对着他了。
谢妄咬牙盯過去,先前……怎么就沒把她的脖子拧断呢?
暮色褪去,天边升起鱼肚白。
恢复意识的人被陆陆续续救到岸上,苍白狼狈地抱头喘息,更有甚者還腿软地跪在地上。
“终于得救了……福大命大……”
“感谢各位仙君……仙君,那些魔物不会再卷土重来了吧?”
一身白衣的沈君遥被众人簇拥着,尽管脸色苍白,依然温声安抚:“诸位放心,魇魔已除,不会再为祸了,至于结界裡逃出来的魔物,我已让人前去追寻,诸位莫要担心。”
他声音温和,天生一副慈悲相,寥寥几句话便将众人安抚住。
而老远看到那抹身影的绵绵则立马瞪大眼睛,像翩翩的蝴蝶一样飞奔過去:“君遥哥哥!”
沈君遥闻声扭头,原本如玉的面容比纸還要白,显然是受了重创,看到她的时候却立马走過来:“绵绵……”
那忧心关切的一眼,看得绵绵立马眼睛泛酸,如见亲人般扑上来:“君遥哥哥,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君遥微微一笑:“只是一点小伤,沒有大碍,倒是你,怎么弄成這個样子?”
男子面容苍白,眼裡流露担忧,說话的时候還刻意低下头来迁就她。
呜呜呜……怎么会有這样的天仙男主呢,自己受伤了還不忘担心她這個废物草包。
绵绵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我很好君遥哥哥,都怪我太沒用了,都不能帮到你,還害得你担心……你不会怪我吧?”
糟了难的娇小姐自责起来,眼眸楚楚声音哽咽,像朵我见犹怜的菟丝花,别提多叫人心软了。
谢妄听得冷笑,人后对着他耀武扬威地挠爪子,一转头却装成柔弱无辜的小白兔,這是把谁当成傻子呢?
他戏谑开口:“是啊,我家小姐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沈公子出什么意外,心系得紧哪,可反观沈公子,說好要保护我家小姐,却是半天连個人影都见不到,莫非早就把我家小姐抛到脑后去了?”
他一口一個“我家小姐”,听得绵绵都傻眼了,這人突然胡說八道什么呢!
她眼刀子甩過去,想要警告他,可惜被那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给无视了。
只见他冷薄的嘴唇轻轻一扯,皮笑肉不笑站在那儿,像個搬弄是非的画皮妖。
开阳宗弟子闻言立马上前:“我师兄为了除魔浑身是伤!哪裡有功夫管你家小姐!况且你家小姐不是人沒事嗎?”
“就是!你家小姐人可好好地站這儿!”
谢妄幽幽转动眼珠儿,漫不经心道:“這次人沒事,那下次呢?我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总不能每次都靠运气活命吧,你說是不是,沈公子?”
他话裡带刺,神情阴冷,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绵绵听得目瞪口呆,赶紧抬起绣鞋踩了他一下:喂,你别說啦!
对于這无声的警告,谢妄并未理睬,淡淡扫了一眼便抬着下巴移到了一边去。
气得绵绵拳头都捏紧了,這厮,不知道收敛也就罢了,居然還当着這么多人的面找不痛快!
是怕旁人不知道他性情扭曲嗎?
绵绵心中愤愤,转头气哄哄道:“君遥哥哥,你别听他胡說!他方才脑子进了水,這会儿還不清醒呢!”
沈君遥失笑,深邃的眼眸静静垂落:“我知道,只是他也沒有說错,此事是我之過,不会再有下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