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顧裕生的臉深深埋在枕頭裏,雙手抓着牀單,攥出褶皺,喉間偶爾發出悶哼。
陸厝沉默地抽出紙巾,爲他擦拭。
外面大雪紛飛,屋內暖氣開着,牀頭櫃那裏放着小米粥和棗泥山藥糕,也蓋不住屋內瀰漫的,淡淡藥味。
隱祕的痛楚緩解了,顧裕生支起身子,很慢地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柔軟的牀褥裏。
他皮膚白,因此一點的顏色就很明顯,更何況陸厝是真的發了瘋。
簡直觸目驚心。
顧裕生沒想到,這句“你的世界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的威力,居然比下了藥的紅酒還厲害,他知道陸厝的佔有慾強,但沒想到能強到這個地步。
畢竟第一次的時候,都沒把他傷成這樣。
從肩頸開始就不能看了,尤其是胸口,全是指印和咬痕,沒法兒出門,腰被掐得發青,大腿內側紅腫一片,擡起來擦藥的時候,小腿還在打顫。
藥膏合上,放在一邊,陸厝擦乾淨自己的手,伸進被子裏,輕輕地給顧裕生揉肚子。
這會兒不敢再使勁了。
也沒有道歉,就這樣安靜地把掌心搓熱,一點點地按壓腹部。
以前,陸厝總是道歉很快,無論有沒有真的給小玉弄生氣,他都笑眯眯地跟在後面,或是用腦袋去蹭人家的頸窩,撒嬌賣癡,給語調拉得很長。
“我錯啦——”
“小玉你等等我啊!”
“小玉,寶貝,老婆?哎呀你看看我嘛,別不開心!”
甚至可以乾脆利落地跪下,抱着人家的腿不鬆手。
但是現在,給人折騰得都下不了牀,他也只是垂着眸子,無微不至地進行着照料,嘴巴卻緊緊抿着,不發一言。
興許是按到了傷處,顧裕生倒抽一口冷氣,對方立刻縮回手,又緩緩地伸出,試探着碰觸。
臉上的表情還是繃着的。
顧裕生心裏冷笑。
突然想起一句臺詞。
“你的心已經死了,你的嘴巴沒死,你還會強吻別人,可怕得很吶!”
他乾脆擰起眉頭,佯裝無法忍住痛楚,短促地叫了一聲。
陸厝渾身都僵了。
睫毛無助地眨了幾下,站起來,眼看着就要往外走。
“去哪兒?”
高大的身影頓住,聲音沙啞。
“我去拿一下衣服,送你去醫院。”
“回來。”
陸厝很慢地轉過身來,正對上顧裕生的眼睛。
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
彷彿身上的傷,只是自己不小心摔出來的——不,若是不小心摔跤,有些人會破口大罵,自認倒黴,或者遷怒他人,而顧裕生,只是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就站直身體,繼續前行。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牀沿。
“給我
坐着。”
你的那些傷
?禾花的作品《穿成狗血文裏的助攻醫生》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
顧裕生平靜地看着他:“我讓你回來,坐着。”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陸厝瞬間耷拉下耳朵,像是做錯事後惴惴不安的小狗,聽到主人的呼喚,不是搖頭晃腦地衝過去,而是小心翼翼地順着牆根,溜過來。
牀褥微微陷下去一點。
顧裕生:“……”
顧裕生:“屁股都不敢坐囫圇了?”
陸厝這才往裏挪了挪。
“你……還好嗎?”
顧裕生淡淡道:“你猜。”
陸厝站起來又坐下,張了張嘴又閉上,如此反覆幾次,顧裕生嫌他煩,直截了當地開口問:“你怎麼樣了?”
“我?”
陸厝遲疑了下,旋即低下頭:“我沒事。”
他的肩膀被咬破了。
顧裕生不跟他留情,自己被弄得要瘋了,他就死死地拖着陸厝一塊不鬆手,和之前因爲難耐而情動的咬不同,這次,顧裕生幾乎用盡渾身力氣,在失去意識之前,給對方也咬得鮮血淋漓。
都是互相的,誰也別跟誰客氣。
“我看看?”
陸厝搖頭:“真的沒什麼,我這兩天注意不碰水,很快就好。”
成,那顧裕生就不惦記了。
開始算賬。
他生平第一次因爲這種事昏厥,說出去不可思議,不過顧裕生不覺得丟人,也不認爲這跟自己身體素質有什麼關係,反正混賬的又不是他。
“知道錯了嗎?”
陸厝睫毛抖了抖,沒吭聲。
怎麼?
顧裕生磨了磨後槽牙,看這狗比玩意倔強的態度,就差明晃晃在臉上寫四個大字,下次還敢。
“等於說,你覺得這就是個小趣味,然後一笑泯恩仇,不當回事嗎?”
陸厝這才擡頭:“沒有……”
他嚇壞了。
原本還揪着自己頭髮的手無力地鬆開,顧裕生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踩着瓷磚的腳垂下,軟綿綿地要倒下去——陸厝本能地伸出手,護住對方額頭,防止撞到冰涼的鏡子上,還以爲是顧裕生快撐不住了,畢竟被他這樣抱着弄了半個多小時,可當陸厝故作鎮定地捏住人家下巴,往自己這邊偏過來時——
小玉昏過去了。
有五六秒鐘的時間,他的大腦裏一片空白。
而更可怕的是,因爲猛然的驚訝,或者緊張,亦或是強烈的懊悔,就……
沒控制住自己。
全部弄進了人家身體裏。
回想起昨晚在浴室裏一邊哭一邊給小玉清理,一邊又抽自己耳光的樣子,陸厝就想死。
他從沒這樣狼狽過。
“嗚嗚嗚嗚小玉對不起,我錯了。”
“小玉,你醒醒啊……”
“我再也不敢了……”
陸厝跪在地上,雙手抖得快抱不住人,曾經第一次的時間那麼長
,彼此都生澀,又忍不住互相靠近,當初顧裕生也沒有失去意識,但今天太過失控,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想到這裏,陸厝還是一陣後怕。
顧裕生伸出手,掌心向上:“過來。”
片刻後。
陸厝半跪在地上,慢慢地把下巴放了上去。
顧裕生的拇指輕輕地拭過臉頰:“還疼麼?”
有明顯的指痕。
陸厝小聲回答:“不疼了。”
“你怎麼……”
顧裕生憋了會,還是沒忍住揚起嘴角:“又慘又好笑的。”
陸厝不說話。
顧裕生又問:“嚇哭了嗎?”
還是不說話。
也沒必要再用語言表達了,因爲那雙總是遊刃有餘的美麗眸子,已經蓄滿了淚水,隨時都會掉下。
顧裕生揉了揉眼,仿若出現幻視。
……哪兒來的流淚貓貓頭。
還是像素模糊版。
感覺下一秒都要碎了。
“來,”他嘆着氣,往旁邊挪了下自己的身體,“上來躺着吧,抱抱我。”
努力維持着表情的淡定。
因爲還是很疼。
特麼陸厝下手是真黑。
雪越下越大,隔着窗戶能看到滿眼的白,外面路上的積雪應該已經能到腳踝了,還好窗戶關得嚴,暖氣開得足,連加溼器的聲音都很安靜,營造出溫馨的柔和氛圍。
所以顧裕生有點不忿。爲什麼他們倆的聲音全啞的,開口都是破鑼。
自己是被捂住了嘴,所有的尖叫全部憋在喉嚨裏,可陸厝的聲音怎麼也被砂紙打磨過一般,沙得要命。
說點話都艱難。
一杯溫熱的水遞過來,顧裕生就着陸厝的手喝了兩口,就偏過頭去:“聊聊?”
陸厝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似乎終於迎來審判。
“你喜歡我嗎?”
顧裕生的臉頰靠在陸厝胸口,另隻手隨意地把玩着凌亂的長髮:“跟我說說,到底有多喜歡?”
陸厝的手指虛虛地攏着對方單薄的肩,這會兒連稍微往自己這邊按一下都不敢。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噁心。
多虛僞。
昨天也沒見他有多憐惜對方。
有多喜歡呢?
對於這個問題,陸厝的第一反應就是,喜歡到恨不得死在對方身上。
可是,把小玉弄傷的也是他。
而與此同時,另一種隱祕的快感也悄然升起。
只有他能把小玉弄傷。
小玉的快樂和崩潰,都只有他能看到。
顧裕生沒有等對方的回答,自顧自繼續開口:“你第一次意識到喜歡我,是什麼時候?”
即使身上傷痕累累,可語氣柔和,分明是逗弄野獸的獵人,哪怕被扯破衣衫,撕咬得血跡斑斑,也會目光平靜地舉
起包紮好的手,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陸厝想了會。
應該是有一天晚上,你已經睡着了,我就產生了衝動,特別想吻下去。”
顧裕生饒有興趣地點頭:“所以,就像你說過的那樣,慾望是最誠實的——”
“不,”
陸厝搖頭,深深地凝視着對方的眼睛。
不是產生慾望的時候。
“是在我伸手替你擋住車燈的瞬間。”
意識到了喜歡。
他鬼使神差地支起身子,想要去吻,去染指對方,有什麼所謂呢?陸厝不會對任何事物產生畏懼,他自信而強大,卻在鳴笛而過的車輛駛來,遠光燈的熾烈照亮天花板的剎那,下意識地伸手,擋在了熟睡的顧裕生眼前。
到最後,也只是隔着自己的手,親吻了對方的眼睛。
顧裕生微微怔住,旋即笑了。
“我也喜歡你,”
他一點點地摸着陸厝臉上的指痕:“喜歡到什麼地步呢,就是會希望,如果將來我們不在一起了,你會心無芥蒂地迎接之後的每一天。”
無論還要不要愛別人,都可以。
愛不是生命中的唯一。
他能做到的,就是讓對方見到,什麼是真正的愛。
顧裕生會努力地去愛陸厝。
讓不怕被傷害,有足夠的勇氣朝前走去。
陸厝聲音很輕:“不要。”
“可是,你意識到自己的喜歡,不是因爲想要佔有,而是放手。”
顧裕生的拇指擦過對方乾裂的脣:“謝謝你,我現在知道了,你真的很愛我。”
陸厝沉默着,把臉埋進顧裕生的頸窩。
“沒關係呀,”
顧裕生親了親他的耳尖:“我們一起學好不好,慢慢來就行。”
人生那麼長呢。
就像奶奶教他醃鹹菜的時候,不能心急,不要時不時地掀開看看,那樣的話很容易就會壞掉,得耐心一點,交給時間就好。
顧裕生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他從沒有被辜負過,只要努力去做了,都能有想要的結果。
“別哭了,”
他揉了揉陸厝的腦袋,開始發愁:“我又不會哄人……”
怎麼辦呀,肩膀那裏都洇溼了一小片。
雪都快停了,陸厝才終於擡起通紅的眼睛,抽了抽鼻子,拉起顧裕生的手,放在自己心窩的位置。
“小玉,謝謝你。”
顧裕生拿他沒轍,這下忙點頭應和:“沒事,都是應該的。”
“對不起。”
“……沒關係。”
倆人這會客氣上了。
陸厝捧着顧裕生的手,聲音是軟的,卻又很堅定:“但是,我以後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顧裕生兩眼一黑。
感情他剛說的那麼多話,都成對牛彈琴了?
又想起自己曾
經苦逼的家教經歷!
他這輩子是多不適合當老師啊,遇見的學生,怎麼都這樣難帶呢?
“小玉你別難過,我明白你的意思。”
陸厝低下頭,輕輕地吻對方的手指:我只是覺得,這輩子就這一顆心給你了。㈠”
以前,他會不滿足,強勢地要與對方交換,拿走彼此的全部。
陸厝是自私的巨人,守着自己落鎖的花園。
但是現在,他能因爲愛,向顧裕生進行承諾。
“如果我們將來分開……”
不行,還是說不下去,不敢想。
顧裕生笑了:“然後呢?”
陸厝沉默了一會,纔開口:“那我就變成鬼,在你和別人親熱的時候,給花瓶打碎,嚇你們。”
最好給對方嚇不舉!
顧裕生的笑還沒結束,就聽對方繼續補充。
“會趁你睡着,鑽你腦海裏,讓你做有顏色的夢,回想咱們之前在牀上的畫面,弄得你白天沒力氣,即使有,跟別人對比一下,就覺得還是我好——”
顧裕生的嘴脣抖了抖:“等、等等……”
“放心,我不會每天都出現,也會保護你,比如誰要是欺負你,我就藏他家水龍頭裏,趁大晚上敲管道,保證他被吵得精神衰弱……小玉?小玉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怎麼身形晃了一下?
顧裕生推開了對方的手,虛弱地捂住自己胸口。
沒什麼,突然有點無助而已。
這都什麼玩意!
陸小花同學的這番回答,和上學的時候數學老師讓計算春遊的人數,費勁巴拉地列了半天公式,得出的結果是個小朋友有什麼區別!
還不如直接給卷子撕了呢!
“是不是給你壓力了,”陸厝重新抱住對方,嘟囔道,“那你就當我開玩笑,別生氣。”
其實他的意思很簡單。
只有死亡纔會讓我停止愛你。
他還是很小氣。
顧裕生腦殼有點痛,什麼話都不想說了,伸手指向外面:“滾。”
陸厝身形凝固。
“晚上……不可以一起睡了嗎?”
顧裕生面無表情:“水涼了,去給我加點熱的。”
陸厝這才鬆了一口氣,麻溜地掀開被子下牀:“好的,小玉你稍等!”
都跑到門口了,又拿着杯子跑回來,支支吾吾的。
“我能親你一下,再走嗎?”
顧裕生臉上沒什麼表情,伸出的手指勾了勾:“過來。”
陸厝一步步走到牀邊,被拽住了襯衫領子——
他本能地屏住呼吸,因爲緊張,睫毛都在抖。
顧裕生仰起臉,吻了陸厝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