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作者:禾花
“我沒有說要傷害自己……哥你先別在這站着,咱進來說,哥你喘口氣啊,哥你不要這樣,我害怕……”

  傅明灼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伸手,整理了下自己耷拉的額發,昂首闊步地走進病房。

  他本來今天要籤一個大單子,已經進行了好幾輪的談判,無數次縝密而又針鋒相對的較量,終於成功拿下,可還沒落筆,祕書就拿着手機沖走來,神情緊張。

  傅明灼心生不妙。

  這種嚴肅的場合,他向來是不接電話的,下屬也明白這個習慣,從來不會打擾他。

  除了有關弟弟的事。

  那縱使天塌下來,他也要接這個電話。

  “是小傅總……”

  椅子擦着地面,向後倒去的時候,發出很大的聲響。

  以及那外放出來的,屬於弟弟的聲音——

  “只要在醫院做手術,一定瞞不過他。”

  “星星,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就不捐……”

  傅明灼如遭雷劈。

  手機頁面上,明晃晃地顯示着陸厝的名字。

  他沒有插話,沒有進行任何評價,只是把電話打給了自己,讓他能夠聽見弟弟的想法。

  瘋了。

  傅明灼死死地抓着椅背,聲嘶力竭地吼着:“不就是紅燈嗎,闖啊!”

  司機滿頭大汗:“傅總,您冷靜點……”

  他冷靜不了!

  弟弟被壞人矇蔽,居然要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要是去得晚一點……傅明灼不敢想,他只是狂怒地進行着催促,在車輛尚未停穩的瞬間,一把拉開車門——

  衆目睽睽之下,滾落了一身的泥水。

  “……哥,”

  傅明寒小心翼翼地端了杯熱水:“你先冷靜下,喝點水吧。”

  怕啥來啥,他就擔心讓哥哥知道自己的想法!

  “沒事,”傅明灼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和剛剛在談判場廝殺時一樣,充滿寸土不讓的狠戾,“說吧,你們要多少錢。”

  顧裕生唰地一下,擡起了頭。

  出現了嗎?

  最經典的拿錢砸到對方臉上,說離開我兒子的橋段!

  雖然這是兄弟,但也差不多嘛!

  傅明寒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扯了下對方的衣襟:“哥……”

  “別怕。”

  傅明灼溫柔地看着他,就像從小到大,爲他處理無數的事件一樣,無論是和同學鬧了矛盾,還是給朋友出氣惹到不該惹的人,都是他出來擦的屁股,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太單純了,容易被欺負。

  但是沒關係,有哥哥在呢,他願意站在弟弟的面前,爲他擋住世間所有的黑暗,畢竟人一輩子就短短几十年,無賴也好,敗家子也罷,就讓弟弟在這錦繡堆裏滾一遭,做個太平小紈絝。

  畢竟,當年他的姐姐們,也是這樣待他的。

  “或者說,需要傅

  家付出什麼,”傅明灼目光陰冷,從那幾人的臉上,一個個掃過,你們才能放過小寒?▓”

  他還是個孩子啊!

  白夢星受不了了,站起來就要離開,傅明寒也不顧旁邊的哥哥了,跟着追上去,聲音急切。

  “星星,你別走,等等我啊!”

  說着,還要上手扯對方的胳膊。

  白夢星一把甩開:“滾!”

  “啪——”

  陸厝沉着臉,把手從顧裕生面前拿開。

  傅明灼摔了杯子。

  地上是四分五裂的碎片,被燈光照出炫目的璀璨,熱水和玻璃渣濺得到處都是。

  “你對我弟弟說什麼?”

  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回來,道歉。”

  白夢星氣得渾身直抖,他知道可能會遇見傅明灼,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依然會被噁心到。

  死一般的寂靜中,陸厝聲音很輕。

  “傅總,別給人惹急了。”

  而就在這個瞬間,白夢星冷笑着上前,毫不顧忌腳下的玻璃片,直直地衝到了傅明寒的眼前。

  “好啊,我原諒你。”

  少年的眼神像是有火焰在燃燒:“那你就去做捐獻吧。”

  傅明寒愣了下,不可思議地狂喜道:“真的?”

  “沒錯,證明給我看——”

  傅明灼踉蹌着撲過來:“不、不行,小寒,你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哥,”傅明寒扶住對方,滿不在乎道,“沒事,我問過醫生了,以後生活中注意點,對身體沒太大害處的。”

  傅明灼連着吸了幾口涼氣。

  “都怪我,”他恨不得給弟弟一個耳光,“都怪我給你慣成這樣,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樣幼稚!”

  手都舉起來了,又哆嗦着放下。

  “哥,可是我真的喜歡他,沒有他的話,我活不了!”“你、你都說的是什麼屁話!”

  “我不管,我失去的只是一個腎,可是卻能擁有愛情!哥……哥你怎麼暈了,別嚇我啊哥!”

  這倆人在這兒拉拉扯扯,顧裕生趁機拽着白夢星走了,陸厝在後面跟着,一疊聲地提醒,要注意腳下的玻璃渣,同時體貼地從外面關上了門。

  舒坦了。

  好喜歡這種兄弟倆對着破防的畫面哦!

  “別走了,晚上一塊喫個飯吧?”

  白夢星提了下自己的書包:“唉,都被弄得沒胃口了。”

  “是我給他哥哥叫過來的,”陸厝笑了笑,“影響到你心情了,抱歉。”

  “沒事,”

  白夢星表情有些喪氣:“我知道,他哥哥要是不來的話,咱們也沒法兒順利脫身,這都叫什麼事啊。”

  “不是你的錯,”顧裕生看着他的眼睛,“別有心理負擔,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那……顧醫生,你會幫他做手術嗎?”

  “不會。”

  白夢星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生着悶氣,少年的臉頰鼓囊囊的?_[(,太像只不開心的小倉鼠了,顧裕生沒忍住,伸手給那歪了的毛線帽整理了下,認真安慰:

  “別有壓力,他是個成年人了,無論什麼選擇都跟你無關。”

  話是這樣說,但白夢星畢竟年輕,一直到了火鍋店,都有些坐立難安的,怕自己最後的那句氣話,真的會讓傅明寒發瘋,以至於去偷摸着做手術。

  愁得小倉鼠都喫不下飯了。

  就託着腮,看對面那倆人大快朵頤。

  ……簡直沒心沒肺。

  顧裕生和陸厝配合得當,調好自己的醬料,精準無誤地等着每樣食材最好喫的時機,要的是鴛鴦鍋,一半辣一半番茄底,春筍煮得差不多了,胖嘟嘟的蝦滑也浮了起來,陸厝用勺子撈出來,給大家分,額上已經出了點薄汗。

  白夢星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們喫得好開心啊。

  以及——

  “你們真的很般配。”

  沒有要酒,喝的都是酸梅湯,白夢星舉起杯子:“祝你們長長久久,記得辦酒席的時候給我喜糖哦。”

  顧裕生差點嗆到。

  陸厝一邊幫人拍背,一邊回以讚許的眼神,同時悄悄伸出手,比了個大拇指。

  這頓火鍋喫到最後,出來的時候,都十點多鐘了。

  白夢星搓了搓手:“那我回去啦,有機會再一起喫飯!”

  “嗯,”顧裕生笑着點頭,“你那邊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及時聯繫我們。”

  深夜裏,少年雀躍的背影逐漸變小,消失在學校的大門。

  顧裕生這才收回目光,臉上的微笑還沒結束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到了旁邊。

  ……陸厝親了個空。

  “我就知道,”他抱着胳膊,氣定神閒地看着對方,“回家再說,喫完火鍋一身的味。”

  壞了。

  陸厝又成委屈貓貓頭了。

  “我只是想碰碰你,”他拉過顧裕生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真摳門。”

  “就摳門!”

  “小玉,”陸厝慢悠悠地開口,“你嘴硬的時候,很可愛。”

  顧裕生毫不客氣地懟回去:“我拳頭硬的時候,也特別可愛。”

  “嗯嗯,你哪裏都可愛。”

  “你好敷衍,重新誇我。”

  “我們家小玉,天下第一可愛!”

  他倆不放心,還是給白夢星送回學校才離開,這會兒離站臺還有段距離,就這樣拉着手,順着人行道往前走,在如水的月色下,等待着夜班公交的到來。

  想到白夢星的那句話,說他們般配,陸厝就心情好。

  在某種程度上,他和小玉,真的有驚人的默契。

  當時飯喫到最後,白夢星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如果傅明寒真的捐獻了,該怎麼辦。

  顧裕生沒掀眼皮,仔

  細地喫着一塊蘸滿湯汁的凍豆腐,嚥下去後纔開口。

  那不正好嗎?

  陸厝拿起紙巾給他擦嘴巴,很認真:“是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白夢星怔住片刻,低頭笑了起來。

  “你們倆真的太般配了——”

  但是,都快到家了,這對天造地設的人還在鬥嘴。

  陸厝語氣篤定:“三天之內。”

  “不可能,”顧裕生搖頭,“起碼一個星期。”

  門開了,客廳裏的窗簾微動,垂絲茉莉簌簌地抖着枝椏。

  顧裕生把換好的鞋子放下,敏捷地伸手擋住臉頰:“我說了洗完澡再親!”

  陸厝眼巴巴地看着他,嘟囔了會,也就乖乖地把外衣脫了,拿去髒衣簍裏放着。

  “能一起洗嗎?”

  顧裕生毫不猶豫:“不行。”“爲什麼啊,”陸厝已經脫掉了襯衫,“我又不會怎麼……”

  話說一半,就噤了聲。

  顧裕生垂着睫毛,很安靜的樣子,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突然想起上次在浴室裏的荒唐,他給人折騰成那樣,渾身都是傷。

  “小玉,對不起,”陸厝滿含歉意,“是不是讓你有什麼陰影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

  “沒有啊,”

  顧裕生略作思索:“我只是怕你動手動腳,然後洗的時間太長……不過兩人一起洗的話,是不是省水省電啊?”

  陸厝閉了閉眼。

  撿到寶了。

  原來這一毛不拔的小貔貅在想這個!

  他真的好喜歡自家寶貝的腦回路。

  幾秒鐘後,陸厝堅定地看着對方的眼睛,一臉正氣凜然。

  “沒錯,節約用水,人人有責。”

  浴室裏霧氣氤氳。

  主臥這間帶有浴缸,這也是顧裕生買下這所房子的原因之一,下班回來,結束一天的疲憊,泡個澡的話別提有多愜意了。

  只是對於兩個成年男人來說,還是有些擁擠。

  哪怕他背對着陸厝,坐在人家懷裏。

  “唔……你別亂動,不然水都要溢出去了。”

  陸厝一點點地啄吻着那光滑的肩頸,聲音微啞:“好喜歡你。”

  顧裕生的臉,被熱氣薰得發紅。

  這種無時無刻不在表白的男朋友,也真是夠了。

  他偏頭看向對方,躲過那逐漸靠近的吻:“行了,說正經的,爲什麼你覺得傅明寒三天內就會有動作?”

  再這樣親下去,真的怕出事。

  “長不大的巨嬰,不會有什麼耐心。”

  陸厝姿態鬆弛:“所以我賭三天,他坐不住的。”

  顧裕生抿住了嘴。

  他們知道傅明寒被慣壞了,對生命沒有什麼敬畏心,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連自己都沒那麼在意。

  像是沉迷於不正規的暴力遊戲

  中的網癮少年,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傅明寒想得到什麼,也太過輕易。

  其實就這點來看,他和陸厝,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不同的是——

  顧裕生擡眸,對上了陸厝的眼睛。

  正很溫柔地看着自己。

  雙手規規矩矩地攬着他的腰,沒有半分逾越。

  儘管他們已是親密無間的戀人。

  大概從本能地選擇爲對方遮擋車燈,而不是貪婪地吻下去時,事情的走向,就截然不同。

  顧裕生轉過身子,攀住陸厝的肩。

  把自己湊近。

  直到氣喘吁吁才分開。

  “要不要試一下……在水裏?”

  顧裕生眼前有些模糊:“別、別了吧。”

  “也是,水好像比較澀,效果不一定好。”

  “不是,”顧裕生斷斷續續地迴應,“我總覺得你像個海妖,或者是那種有尖牙的人魚……在水裏的話,感覺自己再也上不去了。”

  會永遠迷失在那夢幻般的歌聲裏。

  陸厝溫柔地摩挲他的臉頰:“不會的,沒有那種可怕的生物。”

  “有,”

  顧裕生喘着氣:“童話裏不也寫了嗎,什麼靈魂變成泡沫,巫師,還有天堂地獄的……”

  真好,在喜歡的人面前,再幼稚的話也能說得出來。

  那麼小的浴缸,卻彷彿置身深海,白色的泡沫反覆沖刷堤岸,留下碎鑽似的閃。

  海是熱的。

  匯聚了無數顆發光的星星,在年復一年的洄游中,找到了家的方向。

  陸厝伸手,蓋住了顧裕生的眼睛,好讓那逐漸渙散的眼眸,不再無意識地盯着頭頂的暖燈。

  “不會有地獄的,我保證。”

  心跳聲怦然,顧裕生在黑暗中窺見一絲光,迷迷糊糊地聽見陸厝這句話,很莫名有些想哭,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臉埋在那寬闊而溫暖的胸膛上,迎接一次次的顫抖。

  “即使有也沒關係。”

  陸厝緊緊地抱着他,嘆息着去吻愛人的臉頰。

  “無論是地獄還是什麼地方,我都會從下面託着你。”

  你將永遠珍貴。

  永不墜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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