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土地拍卖
在s市,就有一個這样的棚户区,位置在城南,属于市中心的老城区。在這裡居住的,不少都是八十年代厂区的职工,当时住房由厂裡统筹,按资历分配，一個套内三四十平的大开间，工人们往往還要抢破头,要是一家三口住进去了,走路都带风,那可是有独卫独立厨房的楼梯房啊。到了九十年代,市场上有了商品房，三室一厅，還带阳台,陆陆续续有人搬出去了,不過老人们大多数還是留下来了，毕竟老城区交通方便,有医院有公园，他们早就住惯了。
那几年来，邻居们乔迁新居，游莉家也眼红過。
奈何游父优越感十足——我們住城南,這才叫市中心，搬去郊区跟乡下人住，我脸往哪搁？什么？买房還要贷款？那岂不是一辈子给银行打工，白痴才去买房，我又不傻！在游家，游母不工作，一儿一女還在读书，全家只有游父一人有收入，他拿着喝2两酒都犯愁的微薄工资，一年到头存不下几张整的，那自然是买不成了。
三十平米的大开间，游家人住了快三十年，也憋屈了快三十年。
不過眼下，好运来了，城南老区要拆迁了！
拆迁的大老板還是恒信楚家，s市顶顶有名的大富豪！
丈量房屋的小年轻扛着背包在小区晃悠几回了，被街坊们缠着问了几次，虽沒口头上落实什么，但到底是露出了眉目。這会儿，游父班也懒得上了，白天裡就端着茶缸溜进街头巷尾，跟街坊大爷大妈互通消息——
“隔街的那個小区前几年拆的，也是恒信开发，我表姨家就是那裡，原先住那儿的人都搬去了城东，恒信给他们分了大房子，還补了不少现金——姓楚的太鸡贼，城东当年有什么啊，就一破机场，哪能跟咱们這地段比，不多赔现金谁愿意搬？”
“周边几條老街都
拆過了，现在市中心也就剩咱這几個老小区，再沒有這样的黄金地段了，要我說，我們的拆迁條款可得比他们那会儿高！咱们现在可是独一份了！”
“那是，我打出生就是城裡人，住了半辈子城南，要我去四五环我可受不了，要么原地址還建房给我分两套，要么给我個千八百万的，我就近近买套新房，否则沒门！”
“我也不愿意搬，听說原地址還建的，還按1:12的面积赔房子呢，如果要大房子，就自己掏钱补差价，咱们這面积都是三四十平米的，恒信在市中心能盖這么小的房子嗎？咱恐怕得补不少钱，楚家的钱是左手出右手进，什么好处都被這王八蛋给占了……”
“钱我一分沒有，我凭什么补，”游父扬着眉，好不得意，“我們在這住得好好的，是他们要开发要赚大钱的吧？就算原地址還建，现在建個房子起码两年，這两年我們住哪裡，租金谁来出？咱们這周边，一家四口租個三房一厅，怎么也得一万吧，两年那是多少钱，你们算算！我就要他补2套，带精装修，另外得补我三五十万现金！”
“是這個理，而且啊刚装修的房子沒法住，有甲醛！起码得空置個一年半载，那還得补我們租金，我說個数，五十万，他跑不了！”
“沒错，他们盖好房子，一平米十来万，咱们這点钱算什么呀！”
“不同意咱就不签！”
“绝对不签！”
等到了晚上，游父回到家，又跟老婆商量起发财大计，眉开眼笑——
“老吴說了，他有两個儿子，都等着婚房结婚，指定得要两套房……老张嘴巴紧，一棍子打不出個屁来，我就怕他先签了……”
游母噗嗤一笑，“他惯来会装傻，其实心裡是最精的，昨天他们两口子打巷子裡過，鬼鬼祟祟地，我偷摸跟了会儿，他们进了民政局……”
游父一下子便琢磨出来了，一拍大腿，“這两口子闷不吭声就办了個大事，藏得够深的！這会儿拆迁的事才刚刚露了点苗头啊，他们就直接把婚离了，要是离個
婚能多赚套房，那也值！”
“就是要现在离才正是时候，晚点儿傻子都知道是耍什么把戏了，反正我知道，他们两口子是不肯吃亏的。诶，這回二模的成绩出来了，小龙只考了200多分，哪個大学能要他啊？”
提起宝贝儿子的前途，游父咧嘴笑道，“等拆迁了，咱们要房有房，要钱有钱，還怕儿子不好過？就是拆多拆少的問題了……”他眯起了眼缝，一個念头从脑中闪過，“明天我把大家伙凑一块，大家想提什么條件就提什么條件，最后来一個汇总，利益最大化。恒信要是不答应，我让他一户也拆不成！要是谁先跟姓楚的签了，我饶不了他！”
“行，”游母眼珠子转了转，“做生意的贼精，就怕姓楚的来個策反，我看還得给大家伙上個发條，紧一紧皮子，指不定哪個眼皮子浅的就叛变了呢。”
“那也简单，“游父闲置了半辈子的脑子总算运作起来了，他大手一挥，“所有人，一家出五千，不，一万的保证金，谁要是先签了，這钱就沒有了，這群死穷鬼，他们只认钱，這招绝对行。”
第二天，游父的会议果然开了起来，大家提要求提得兴高采烈，人人都仿佛看到了豪宅巨钞，两眼放光。游父顺势提出了保证金的想法，大家几乎一致通過，跟数百万的利益比起来，一万算什么？他们還怕给少了，起不了作用呢，最后连连追加，将数额提到了五万。
虽然這钱他们拿出来也心疼，但這点钱，也就能买半平米房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游父开完会，志得意满，感觉自己四十年来都沒有這么受人关注過。不過上午有点累了，下午吧，再抽空去离個婚，多赚他楚家一套房……
而被他们惦记的大户楚家，此刻，也在考虑自己的投资计划。
城南有块地在拍卖，按楚父的计划，他是要拿下這块地，然后将周边的几個老破小区统一拆迁，盖最气派的市区豪宅，做头号富人区。
只是，下面派去谈的几個员工透了点口风，那边的老住户不想去三四环，說是要原地址還建。要是如他
们所愿，這房子盖起来，岂不是就是三四十平的蜗居跟300平的大平层混杂？只有大户型的小区那才叫豪宅，有小户型的怎么都差了点意思，哪能叫头号富人区？
少不了多赔点钱让他们迁走了。
不過眼下楚父要做的，是先把城南滨江那块地给拍下来。
楚虞心裡盘算着收购顾氏，自然不想爸爸拿一百多亿去拍地。
心裡這么想，但是她一张嘴，便是一串恭维的话，“爸爸看中的地怎么会错，城南滨江，盖上260-360平的豪宅，俯瞰一线江景，纵览满城灯火。滨江大道，地段也是一绝，沿线都是省博物馆、省教育局，省财政局，只是从前被七零八落的棚户区掩盖住了，等我們恒信的楼盘盖起来，他们的格局和规划自然就彰显出来了。恒信的业主不仅能欣赏无敌江景，還可以沾一沾這稳坐四方的气质。”
“不错，”女儿的话句句落到楚云涛心坎上，他格外高兴，“楚楚，你对這块地也有兴趣？”
“当然，不過爸爸，你是地产巨商，如果你亲自去拍，旁人都知你眼光精准，我担心会把价格推高，所以這次拍地，你是否考虑避嫌？”
這话很有几分道理。這么好的地段，地价至少100亿起拍，按照往年竞拍价估算，成交价大约会落在140亿。而恒信的底价在150亿，超過這個价，就会影响拆迁计划和后续的开发。
楚云涛如果出现在拍卖会，再溢价十亿都不出奇。
“只是，我不去的话……”楚云涛有些迟疑，他担心手下的人拍不到他的梦中情地。
“那就让楚楚去吧。”陆月蓉对女儿十分信任，“云涛，我和你都避嫌。你女儿现在是利莱亚的头号红人，那些想沾光去利莱亚发财的，人人都要给她面子。她往那裡一坐，說不定沒人举牌了，多替咱们省個十亿八亿，岂不美哉。”
“哈……這個倒有可能。”楚云涛被妻子說服，爽快同意，只是又多嘱咐了女儿几句，毕竟那块地，他心裡惦记很久了。
“爸爸，放心，我一定把最好的地拍给你。”楚
虞信誓旦旦。
不久后，楚虞现身土拍中心，她一袭浅米色西装套裙，卷发被拉直，编成低发髻，垂在脑后，一丝杂乱也无；全身上下并无珠宝点缀，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越简单，越高级。
楚虞的到来，引得其他竞拍着频频侧目。而在众多人的回望中，她察觉到了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她看過去——
是顾辰风。
一個被董事局赶下台的前总裁。
他身边坐着的女伴，楚虞眼熟，亦是圈中名媛，船王的孙女，白露薇——這位千金当初也跟风流的顾大少有一段暧昧情缘，只是之前苦于陆卿卿在，有名无分，现在陆顾解除婚约，顾辰风又落难，她终于凭借丰厚身家上位了。
船王有四個儿子，六個孙子，两代后辈就出了這么一個女孩，自然在家中十分受宠。顾辰风巴上了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现在开拍的是第五号地块，位于城南滨江大道，土地用途住宅、商服、公共管理与服务，土地面积160500平方米，起始价10041亿元……”
楚虞正了正身子，来了来了，爸爸的梦中情地来了。
她是第一個举牌的，一会儿随便举两次，算是给楚父一個交代。
随之，有人发出一道不屑的低嗤声，跟着举了牌，是白露薇。
接着，又有几個房企代表举了牌，不断推升着价格，到了130亿。
楚虞毫不犹豫地举牌。
這個价格要是能拿地，還是划算的，肯定還有人抢。不過对融资能力的要求又上了一层，后面又有人举牌，只是人少了一些。
140亿，楚虞淡定举牌。
白露薇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等他决定。
這是到底线了？看来白家也沒有她想象中大方呐。楚虞垂下头，唇角闪過笑意。
顾辰风面色不改，冲她点了点头，白露薇毫不迟疑地举了牌。
150亿，楚虞淡定举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此刻，距离5号地开拍已经有一個小时，场内举牌的人也几乎只剩两三個，如无意外，這块地就是恒信的了。
她挑
衅地看了眼白露薇，一言不发，但讽刺意味十足。
白露薇哪裡受過這個气，而且，而且是在顾辰风面前，辰风說過，他要东山再起，拿下這块地是第一步。
她气冲冲地瞪了楚虞一眼，跟着举了牌。
白小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身家丰厚，不仅被风帆海运的老总裁视为掌中明珠，而且名下還有一堆豪宅商铺珠宝。楚虞都有点不忍心了——不過，這不影响她继续举牌。
170亿。
场内鸦雀无声。
顾辰风也陷入了沉默，乌羽般的睫毛垂下来，落下一道阴影。
這暗自神伤的表情……白露薇柔肠百结，心疼不已。
“180亿！”她冲动地喊了出来。
楚虞不跟了，溢价四十亿，哪怕恒信要保本也得费一番功夫。這可不是她不举牌，是有傻子在疯狂炒地啊。楚父也无话可說。
五号地刚拍完，白露薇挽着顾辰风准备离开，這场土拍最好的地已经被他们拿下，便沒有理由再浪费時間留在這裡。
這样招摇過市的行径，一向是顾辰风的风格。
不過就是沒钱了，拍不起了。楚虞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
终于，6号地开拍了。
“這块地位于城东滨江，土地面积404600平方米，起始价34亿元……”
這块地一出现，楚虞连连举牌，将价格抬到了40亿，跟的人寥寥无几。
陆月蓉猜对了一半，因为举牌的人是楚虞，那些有着银行背景的开发商、有汽车业和通讯业背景的开发商，通通都不敢举牌。他们可等着搭上楚虞的路子，一起去利莱亚搞钱，怎么会跟楚虞抢一块地。
而另一半人不抢的理由是，這块地虽然同样滨江，但城南的地，周围是滨江国际商务中心，最炙手可热的地段。而隔江相望的城东，周围一片荒芜，只有個老旧的植物园和动物园，地段跟城南压根沒法比。
不然，也不会這么便宜。
在众人看来，楚虞之所以拍這块地，不顾是因为5号地被人抢走，心中郁气难平，所以怎么都要拍一块回去，挑這块滨江的，正好跟白家打
对台。
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6号地稳稳地落入了楚虞手中。
楚虞走出土拍大厅，外面的财经记者刚刚采访完白露薇跟顾辰风，看到恒信的人，便一窝蜂围了上来。
“楚小姐，白小姐刚刚拍得5号地块，刷新了单宗土地成交价最高歷史，這点您怎么看。听說恒信对這块地势在必得，您這次失手是因为沒有准备好嗎？”
楚虞莞尔一笑，“虽然有些遗憾，不過当价格突破了我們底线的时候，它就不是我們最优的選擇。白小姐魄力惊人，相信她的开发计划会让s市所有人眼前一亮吧。”
“那您看来，风帆海运是否会成为s市的地产新贵，甚至动摇恒信地产业龙头老大的地位？”
“现在是信息社会，隔行如隔山這句话已经不合时宜，谢谢你捧高我們恒信的业内地位，其实我們一直在迎接不同企业对我們的挑战，毕竟现在谁都可以盖房子，开银行的，做手机的，做蛋糕的……他们中不乏有实力派，我們有感到危机，不過這也促使我們不断改革，就拿现在我們江南亭项目来說，就是第四代住宅的设计，它有智能化一体家居，也有小桥流水、庭院深深……”
這個项目记者们早有耳闻，据說设计师当初靠着這個设计拿過建筑大奖，可惜恒信捂盘惜售，不少购房者翘首期盼，小道消息說茶水、费都要一百万。记者们纷纷将话题转到了江南亭项目，问楚虞几时开盘。
楚虞是难得的不打官腔的官方发言人，她笑容亲和，“已经在准备中了，如果你们急的话，我可以帮忙催催……”還善良地提醒大家，“不要相信茶水费那些，大家的机会均等，只要在網上填好资料就好啦。”
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楚虞回到恒信，楚云涛早就看了报道，心中烦闷不已，但這跟宝贝女儿无关。他只能强装笑容安抚女儿。
“沒料到半路杀出了白露薇，這個女孩子有沒有脑子，180亿扔出去，只怕到时候连拆迁的预算都沒有，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她能盖几栋楼，几时能回本？”
“是啊，
如果不拆迁周围的老破小，就5号地這点体量，他们還得配合区政府搞形象工程，幼儿园，综合商业体，步行街道……一個都少不了，她想回本，只怕一平米得卖三五十万……”楚虞摇摇头，“爸爸，這就是我不跟她抢的原因。”
“還是我女儿懂行，爸爸沒有怪你。”楚云涛半点也沒怀疑女儿，這事就算過去了。不過，他话头一转，“楚楚，你拍城东那块地干嘛，那裡开发也困难啊。”
“不是我們开发，”楚虞慢悠悠地說道，“是林清郁。”
楚云涛放下茶杯，诧异地看着女儿，只听她继续說道——
“這次利莱亚之行，跟着林市长的都是他的故交。林清郁不满s市发展不均的格局，想把蛋糕做大，s市只有一條江，但滨江大道可不止一條——林市长要求华信的研发总部迁到s市，位置，就定在城东。”
這個消息一出来，楚云涛茶也不喝了，“真的嗎。”
“当然，等林市长回国，s市就会规划一條江底地铁，连接城南滨江和城东滨江。不止华信研发总部会迁過来，新能源汽车总部、电商平台云数据中心，都会迁到城东。”楚虞爆出了猛料，末了补充道，“這個消息，只有這次去利莱亚的人才知道，可惜，当初s市的人看利莱亚如蛇蝎，让我捡了漏。”
楚云涛见過的世面不知凡几，楚虞讲的话他一琢磨，确实合情合理。哪個市长不要政绩的？华信去年缴税就高达260亿，交税在哪裡不是交，何况华信老总和林家关系匪浅。再加上跟着迁到s市的另外几家大企业，城东這是要起飞的节奏啊。盖一條江底地铁有多难，武汉2号线不就很成功嗎？
刚拍的城东這块地，可足足有40万方啊，拍得太值了！
“楚楚啊，”楚云涛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
楚虞头皮一麻，“？”
“你真是個干大事的料子！”楚云涛大笑起来，“土拍之前愣是一点口风都不透，连爸妈也不說，要不然我還真瞒不住，哈哈哈哈。”
楚虞松了口气，算了算爸爸被自己截留下来的一百亿，心情愉悦，“做大
事，只有一個诀窍——心要狠。”末了，還问楚父，“是吧，爸爸？”
“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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