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番外一
容穆一顿,抬眸看向小宫女:“怎么?”
明春羞怯道:“公子是陛下宠君,怎么能做這些粗俗的事,您招会一声,自有侍卫去办的。”
容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春。”
明春连忙“哎”了一声。
容穆认真的看着她:“别人都不敢改口叫我公子,你倒是将我的话听了进去,你就不怕郎公公惩罚你嗎?”
明春眼神飘了飘,行礼請罪道:“奴婢只是觉得……觉得公子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說什么都是对的,明春感激公子,不愿公子为什么事作难。”
容穆心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一小点的善意,就足以让這小姑娘对他如此掏心掏肺,這皇宫到处都是心眼,倒是误打误撞让他遇见了一個還沒被污染的小白纸。
容穆叫了两個侍卫,侍卫们今早跪了一早上,這会目不斜视的照着容穆的吩咐将花缸搬到了寝殿门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容穆见他们又僵硬站回原来的位置,才在走廊下同明春随口闲聊道:“晒了一天太阳脑袋都不太清楚了……明春啊,现在是哪一年?”
明春惊了一瞬,随即眼神带上了怜惜了然,容公子虽长相俊美不凡,但好似心智不太齐全。
她小声道:“如今是大商七年。”
容穆皱眉,大商?
歷史上有這段嗎?难道他真来到了一個架空的地方?
容穆又问:“那当今陛下……”
明春貌似是一個隐藏的帝王粉,提起皇帝她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我們陛下正值盛年,如今才不過二十有三,陛下英明神武文武双全,登基后雷霆手段治理朝政,大商眼瞧着有了盛世气象……”
容穆:“……”比起明春的彩虹屁他真是自愧不如。
不過那暴君還真有治理江山的手段?怎么看都怎么是一副江山殉我的疯批模样吧。
明春接着道:“我們陛下虽看似不好相处,实则给底下人的份例比先帝丰厚许多,每月還有省亲日,陛下還洁身自好,奴婢在紫垣殿当差一年,从未见過陛下带其他人回来過,更何况与他人同寝,侍君尽可安心。”
容穆对皇帝洁不洁身沒兴趣,他现在感兴趣的是自己到底处在一個什么样的大环境下。
“那,周围還有其他国家嗎?”
明春自豪点头:“有的,南边還有個南代国,西边有個西越国,南代人多身形高瘦喜好文雅之物,西越人野蛮专横,被陛下追着打了几次才老实了,而我們大商位处中原,物产丰饶疆域辽阔,是三国中最强盛的国家。”
容穆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南代西越,开始思索陪暴君演完戏后,该往哪個方向跑才能安居乐业。
他正要再开口,就听明春接着道:“公子喜爱的那缸莲花,恐怕就是从南代国运出来的。”
容穆侧目:“你怎么知道?”
明春脸上带着怀念之色:“奴婢沒进宫前,家裡就是养莲的人家,家中曾有南代的养莲师傅教导,后奴婢的父母亲学成,种得一手好莲藕,奴婢那时经常同母亲一起做藕粉贩卖谋生,可是后来……”
关系自身,容穆赶紧道:“后来怎么了?”
明春神色暗淡了下来:“那都是奴婢小时候的事情了,十年前奴婢才七岁,家中莲池一夜之间死了大半,勉强活着的也在几日内枯萎,人人都說天生异象,奴婢的父母沒了营生,无奈之下就将奴婢卖入了宫中,才得了一笔救命钱。侍君有所不知,您喜爱的那缸莲花,是我們大商皇宫近十年唯一成活的一株,要是更小些的孩子来,恐怕都不认识這是什么花了。”
容穆内心一片惊涛骇浪,怎么会這样,照明春的說法,大商位处中原富地,曾有养莲的歷史,沒道理后来种不活莲花,這根本不科学啊!
“那南代为何有莲?”容穆问道。
明春低声道:“南代世代养莲,宫廷贵人尤喜莲花,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那浩劫并未波及南代,只在大商国土肆虐。当年先帝下令,再不许百姓提起這类妖花,一方爱莲一方恨莲,导致大商与南代多年来关系都非常危险,直到陛下登基,這禁令才有所松动,但仍旧是存在的,是以奴婢们往日都不敢說起這個。”
容穆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廊下的碧绛雪,這花有一個极其文雅的姓名,一朵花能被赋名,可见将它辛苦培育出来的人对它的珍视与喜爱。
而他,现在是這株碧绛雪真正的宿主。
所以……自己原来是从南代国出来的?
容穆心念百转,一时之间头脑嗡嗡直响。
原以为皇帝是個神秘黑洞,他自己倒是也不遑多让。
而且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這裡任何人,包括皇帝都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活生生的一個人,竟然就是从“妖莲”中出来的男妖精。
這马甲真是披对了!
容穆狠狠吐出一口气。他就觉得昨晚皇帝看他本体的眼神不正常,合着他的本体還是从敌国出来的,這暴君沒一怒之下放火烧了都是仁慈。
明春多的也不敢再說,只得又转回话题,提起了皇帝的事情。
“公子心性仁善,陛下定能看出来,只要得到陛下宠爱,這大商皇宫就任由公子走动了。”
容穆苦笑。
他哪裡是想在這皇宫走动,他现在恨不得离疯批皇帝十万八千裡远,最理想的生活状态恐怕是找一個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抱着自己的秘密在古代安稳度日。
再找找看能否有回到现代的法子。
同明春說完话不久,正门外就传来一阵呼喝声,帝王仪驾已经走到了紫垣殿附近,内侍们匆忙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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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就站在莲花缸旁,他穿着白色衣服,瞧着倒是要比還未绽放的碧绛雪柔弱三分。
从见面到现在,除了一开始差点被抹脖子,后来再面对皇帝,他心中都沒有太恐惧的感觉。
也许,他们能好好的共处一段時間,到时候和皇帝商量,放他去对莲花友好的南代国游历……
容穆心裡打着小算盘,抬头看向殿门口,就见帝王仪驾旁跟着一個身穿黑甲的男人,那人看起来和紫垣殿中站岗的侍卫沒什么不同,但容穆還是一眼就瞧出来他身上的装备比普通黑甲卫要精细,整個人的气质也更出类拔萃。
像是世家子弟。
果不其然,明春朝容穆小声暗示道:“公子,陛下身边那位,就是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少将军,李隋川,是黑甲卫的首领。”
容穆抬眼看去,就见這位李少将军英姿勃发气质沉稳,腰腿尤其长,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刮過了他,随后朝皇帝点了点头。
商辞昼垂眸:“看清楚了?”
李隋川:“回陛下,看清楚了。”
天子走下仪驾,声音低沉道:“看清楚了就不要再看了,去问问殿外的黑甲卫他今日都干了什么,仔细查查孤的小侍君是从哪裡蹦出来的美人儿。”
商辞昼是說了不追究容穆来源,但从沒允诺私下裡不探查他,他习惯于将每個人每件事都捏在手心裡,容穆现在在他這裡是头一等新奇事。
李隋川垂下眼眸,余光又忍不住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
少年站在一盆罕见的莲缸旁,并未行礼,身形修长眉眼干净如雪,美的比旁边的莲株還要入神三分,他带着疑惑的神色望向自己,整個人都透着一种平和与温润。
這样的风姿与气质,难怪陛下会如此特殊对待。
李隋川弯腰告退,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猛地转头,就见帝王迈過紫垣殿,脚步好似比往日裡略快了三分。
李隋川想到什么已经忘了,只愣在原地。
……這样急匆匆如同归家的脚步,他已许久不在陛下身上看见了。
明春连忙上来拦住他:“公子不可——”
容穆一顿,抬眸看向小宫女:“怎么?”
明春羞怯道:“公子是陛下宠君,怎么能做這些粗俗的事,您招会一声,自有侍卫去办的。”
容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春。”
明春连忙“哎”了一声。
容穆认真的看着她:“别人都不敢改口叫我公子,你倒是将我的话听了进去,你就不怕郎公公惩罚你嗎?”
明春眼神飘了飘,行礼請罪道:“奴婢只是觉得……觉得公子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說什么都是对的,明春感激公子,不愿公子为什么事作难。”
容穆心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一小点的善意,就足以让這小姑娘对他如此掏心掏肺,這皇宫到处都是心眼,倒是误打误撞让他遇见了一個還沒被污染的小白纸。
容穆叫了两個侍卫,侍卫们今早跪了一早上,這会目不斜视的照着容穆的吩咐将花缸搬到了寝殿门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容穆见他们又僵硬站回原来的位置,才在走廊下同明春随口闲聊道:“晒了一天太阳脑袋都不太清楚了……明春啊,现在是哪一年?”
明春惊了一瞬,随即眼神带上了怜惜了然,容公子虽长相俊美不凡,但好似心智不太齐全。
她小声道:“如今是大商七年。”
容穆皱眉,大商?
歷史上有這段嗎?难道他真来到了一個架空的地方?
容穆又问:“那当今陛下……”
明春貌似是一個隐藏的帝王粉,提起皇帝她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我們陛下正值盛年,如今才不過二十有三,陛下英明神武文武双全,登基后雷霆手段治理朝政,大商眼瞧着有了盛世气象……”
容穆:“……”比起明春的彩虹屁他真是自愧不如。
不過那暴君還真有治理江山的手段?怎么看都怎么是一副江山殉我的疯批模样吧。
明春接着道:“我們陛下虽看似不好相处,实则给底下人的份例比先帝丰厚许多,每月還有省亲日,陛下還洁身自好,奴婢在紫垣殿当差一年,从未见過陛下带其他人回来過,更何况与他人同寝,侍君尽可安心。”
容穆对皇帝洁不洁身沒兴趣,他现在感兴趣的是自己到底处在一個什么样的大环境下。
“那,周围還有其他国家嗎?”
明春自豪点头:“有的,南边還有個南代国,西边有個西越国,南代人多身形高瘦喜好文雅之物,西越人野蛮专横,被陛下追着打了几次才老实了,而我們大商位处中原,物产丰饶疆域辽阔,是三国中最强盛的国家。”
容穆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南代西越,开始思索陪暴君演完戏后,该往哪個方向跑才能安居乐业。
他正要再开口,就听明春接着道:“公子喜爱的那缸莲花,恐怕就是从南代国运出来的。”
容穆侧目:“你怎么知道?”
明春脸上带着怀念之色:“奴婢沒进宫前,家裡就是养莲的人家,家中曾有南代的养莲师傅教导,后奴婢的父母亲学成,种得一手好莲藕,奴婢那时经常同母亲一起做藕粉贩卖谋生,可是后来……”
关系自身,容穆赶紧道:“后来怎么了?”
明春神色暗淡了下来:“那都是奴婢小时候的事情了,十年前奴婢才七岁,家中莲池一夜之间死了大半,勉强活着的也在几日内枯萎,人人都說天生异象,奴婢的父母沒了营生,无奈之下就将奴婢卖入了宫中,才得了一笔救命钱。侍君有所不知,您喜爱的那缸莲花,是我們大商皇宫近十年唯一成活的一株,要是更小些的孩子来,恐怕都不认识這是什么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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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内心一片惊涛骇浪,怎么会這样,照明春的說法,大商位处中原富地,曾有养莲的歷史,沒道理后来种不活莲花,這根本不科学啊!
“那南代为何有莲?”容穆问道。
明春低声道:“南代世代养莲,宫廷贵人尤喜莲花,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那浩劫并未波及南代,只在大商国土肆虐。当年先帝下令,再不许百姓提起這类妖花,一方爱莲一方恨莲,导致大商与南代多年来关系都非常危险,直到陛下登基,這禁令才有所松动,但仍旧是存在的,是以奴婢们往日都不敢說起這個。”
容穆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廊下的碧绛雪,這花有一個极其文雅的姓名,一朵花能被赋名,可见将它辛苦培育出来的人对它的珍视与喜爱。
而他,现在是這株碧绛雪真正的宿主。
所以……自己原来是从南代国出来的?
容穆心念百转,一时之间头脑嗡嗡直响。
原以为皇帝是個神秘黑洞,他自己倒是也不遑多让。
而且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這裡任何人,包括皇帝都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活生生的一個人,竟然就是从“妖莲”中出来的男妖精。
這马甲真是披对了!
容穆狠狠吐出一口气。他就觉得昨晚皇帝看他本体的眼神不正常,合着他的本体還是从敌国出来的,這暴君沒一怒之下放火烧了都是仁慈。
明春多的也不敢再說,只得又转回话题,提起了皇帝的事情。
“公子心性仁善,陛下定能看出来,只要得到陛下宠爱,這大商皇宫就任由公子走动了。”
容穆苦笑。
他哪裡是想在這皇宫走动,他现在恨不得离疯批皇帝十万八千裡远,最理想的生活状态恐怕是找一個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抱着自己的秘密在古代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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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们能好好的共处一段時間,到时候和皇帝商量,放他去对莲花友好的南代国游历……
容穆心裡打着小算盘,抬头看向殿门口,就见帝王仪驾旁跟着一個身穿黑甲的男人,那人看起来和紫垣殿中站岗的侍卫沒什么不同,但容穆還是一眼就瞧出来他身上的装备比普通黑甲卫要精细,整個人的气质也更出类拔萃。
像是世家子弟。
果不其然,明春朝容穆小声暗示道:“公子,陛下身边那位,就是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少将军,李隋川,是黑甲卫的首领。”
容穆抬眼看去,就见這位李少将军英姿勃发气质沉稳,腰腿尤其长,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刮過了他,随后朝皇帝点了点头。
商辞昼垂眸:“看清楚了?”
李隋川:“回陛下,看清楚了。”
天子走下仪驾,声音低沉道:“看清楚了就不要再看了,去问问殿外的黑甲卫他今日都干了什么,仔细查查孤的小侍君是从哪裡蹦出来的美人儿。”
商辞昼是說了不追究容穆来源,但从沒允诺私下裡不探查他,他习惯于将每個人每件事都捏在手心裡,容穆现在在他這裡是头一等新奇事。
李隋川垂下眼眸,余光又忍不住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
少年站在一盆罕见的莲缸旁,并未行礼,身形修长眉眼干净如雪,美的比旁边的莲株還要入神三分,他带着疑惑的神色望向自己,整個人都透着一种平和与温润。
這样的风姿与气质,难怪陛下会如此特殊对待。
李隋川弯腰告退,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猛地转头,就见帝王迈過紫垣殿,脚步好似比往日裡略快了三分。
李隋川想到什么已经忘了,只愣在原地。
……這样急匆匆如同归家的脚步,他已许久不在陛下身上看见了。
容穆疑惑:“为何?”
因为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他们很熟的错觉。
但商辞昼早已忘了怎么将心中的真话說出来,只漠然道:“孤是皇帝。”
容穆沉默了几息,“陛下果真是一块冷硬的石头,和這紫垣殿的地砖一样,捂都捂不热乎。”
商辞昼看了他一眼,朝殿外道:“郎喜。”
下一瞬,郎喜小心的端着一碗黑浓的汤药进来。
容穆瞬间睁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郎公公苦着脸道:“侍君白日醉酒,這是陛下特意为侍君准备的醒酒汤,要趁热喝才有效果。”
容穆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商辞昼:“陛下的醒酒汤能不能不要做的和毒药一样?!”這是报复吧!
商辞昼冷酷无情:“孤特意嘱咐過,务必要让容侍君长個记性,以显示君恩厚重。”
容穆深吸了一口气:“臣今天才帮陛下摆脱了一大把桃花,今后很长一段時間陛下都不会被催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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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喜在一边连声劝解:“侍君莫要和陛下置气,這裡面可都是好东西,喝了沒坏处的。”
商辞昼就坐在塌边,好像要盯着他喝下去一样。
容穆反复推拒无果,勉强喝了一口,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他一把推开郎喜,趴在塌边吐出药水,干呕了几下。
郎喜也沒料到容穆反应這么严重,一時間站在原地吓得动都不敢动。
“端下去,换甜汤。”商辞昼突然道。
郎喜這才如蒙大赦,转身快步离去。
容穆黑发垂散,脸埋在塌边看不清楚神情,半晌才抬起了一张发白的脸。
他一個男人,本来不该反应這么大,容穆眼光朝窗外的碧绛雪看去,无语的闭了闭眼睛。
這暴君给他灌药,不亚于直接将浓缩的中药一股脑倒进莲缸,莲花喜清水,植物根系又脆弱,再好的补药都经受不住這样的浓度,只会起腐蚀本体的效果。
容穆默默躺回塌上,呛到发红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商辞昼正沉默的看着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只是眼神深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臣原以为陛下就算处事极端,但看细节多少也算是個好人。”
商辞昼转着扳指的手一顿。
容穆在外面转了一圈为這暴君喝了酒,回来又被迫喝药,声音都比往日虚了几度,心中也窝了一把无名小火。
他道:“现在看来果真如臣听說的那样,陛下心狠手辣,从来听不进去他人的话,也懒得和我們這些臣下交心,宁愿高高在上,陛下如此孤家寡人,就不担心有朝一日這世上再无一人爱您嗎?”
商辞昼猛地捏紧了手指,眼神深处是波动的危险。
容穆与他四目相视,他心中从始至终都藏着一股子不输于皇帝的劲儿,两個人沉默对峙间竟然仿佛出现了同一种锐利的影子。
郎喜在殿外看的冷汗直流,原先還敢劝說容穆,以为他心智稍有欠缺,现下看着這样的容穆,却不知为何感觉他与自家陛下的气势不相上下。
這两人,分明一人是威仪十足的天子,一人是被迫承宠的侍君啊……郎喜拍了拍脑袋,暗道自己最近真是忙迷糊了。
過了一会,商辞昼才缓缓答非所问道:“你既喝不了苦药,为何不早点告知郎喜。”
他语气轻挑:“哦……倒是孤忘了,侍君每日晨起喝露水,日中准时晒太阳,晚上還要打蚊子搬花,一天比孤這個皇帝還要忙碌,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对苦药反应如此之大吧?”
容穆心神一紧,眼神不着痕迹往窗外的碧绛雪上看了一眼。
“知道的說侍君悠闲做派,不知道的還以为侍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疾呢……你說,是与不是?”
容穆知道以皇帝的狗脾气,一定会想方设法给他呛回来,但沒想到对方竟然已经想到了這一层。
他是莲花,本该生在爱莲的南代国,却阴差阳错被送进了养不活莲花的大商皇宫,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若是再被皇帝知道大商排斥的莲花竟然還化形出了個莲花精,恐怕等待他的就是一把烈火——
容穆深吸了一口气,转了個身决定单方面终结這次对峙。
過了一会,背后那道仿佛快把自己盯穿的眼神才收了回去,紧接着传来殿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
容穆睁开眼睛,心中莫名生起了一阵委屈。
生什么气,不就是皇帝,当皇帝的還有三個国家呢,他可是這個世界目前仅有的男妖精!
容穆觉得自己得和本体贴一贴,他的大花缸抱起来敦厚老实,才不像這皇帝一样奸诈狡猾。
想到這容穆扬声道:“郎公公——”
郎喜从门外小心露出头:“侍君有何吩咐?”
容穆闷声闷气道:“你把碧绛雪给我搬进来,我要赏花。”
郎公公哎了一声:“奴婢這就去搬。”
等郎喜将碧绛雪挪进来,容穆也在塌上盘坐了起来,他一手撑着脸颊,脸侧肉肉的堆起来了一点,明春恰好也回来了,正在殿外给他熬新的醒酒汤。
郎喜愁眉苦脸的站在一侧,暗示道:“侍君,陛下方才又去前殿了。”
容穆也冷漠的“哦”了一声,“他去干嘛了?”
郎喜看了容穆一眼,叹了口气道:“怕是又要熬一整天处理国事,陛下向来不喜歡内侍跟随,奴婢也只能悄悄操心。”
容穆吸着可爱圆润的碧绛雪,耳朵悄悄听着郎喜的话。
“侍君有所不知,陛下自从登基,每日早朝都不曾缺席,与朝臣议事也极为严谨,若是出现大的*灾情,陛下偶尔還会彻夜赶赴当地,微服私访直到灾事平息,就這么寒来暑往,从十六岁至今不曾有片刻歇息,方才有了大商如今冒出头的盛世气象。”
容穆慢慢将目光转向郎喜,看着這位老太监接着道:“其实早在先帝时期,积贫积弱的大商与南代打過一次仗,南代王族极擅箭术,上行下效,包括一些南代将士,都可于百米之外取人性命,那时若不是身为太子的陛下身先士卒,南代都要打過汉口河了。”
這些都是容穆想知道又沒处查的歷史,他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心中那股子无名火也慢慢降了下去。
郎喜:“陛下当时力挽狂澜反败为胜,遏制住了南代国的进攻,先帝大喜,但先帝不喜歡陛下,分功之时,别的沒怎么出力的皇子都是金银珠宝香车美妾,唯有陛下,只得了南代国议和时送的一盆花。”
容穆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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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功的皇子竟然只得了一盆花?這要是现在的疯批皇帝,估计送花的人都能被五马分尸了。
容穆缓缓开口道:“郎公公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无非就是你们陛下幼年时沒有父亲疼爱,過的非常惨,是不是?”
郎喜低头叹息:“若只是如此就好了。”
“陛下从小沒有生母,又偏是中宫尊贵的嫡皇子,于是养成了一副孤高不下的性子,早些年李少将军還是陛下的伴读,那时候的陛下虽也不好相处,但好歹有那么一丝活泛气儿在,如今……”
郎喜不敢說如今,容穆却能猜出来。
如今哪還有什么活泛气儿,一個疯批阴鸷的皇帝,带的整個皇宫都是如履薄冰。
太阳晒不热皇宫的琉璃翡翠瓦,也沒人能暖得了君王那颗冰冷的心。
“奴婢不如李少将军這类伴着陛下长大的人,不知道陛下早年還经历過什么事情,但奴婢知道,那一定是极悲痛伤心之事,比沒有父皇母妃疼宠還要刻骨铭心……从古至今非大悲大痛不能成就大彻大悟,只是陛下的大彻大悟,反倒更令人担忧了……”郎喜說着唉声叹气神态不忍,“侍君莫要讲陛下无人爱了,陛下曾经或许是有人爱過的。”
“只是如今,爱陛下的人不知为何早已经不在了。”
李隋川朝旁边看了一眼,一匹枣红色大马上坐着夏侯家的大公子夏侯燕,夏侯燕是当朝三公之一、太傅夏侯明的嫡长子。黑甲卫与长翎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把這位公子哥吹出来了。
夏侯燕笑着朝李隋川拱手道:“少将军别来无恙。”
李隋川随手回了回,讥讽道:“夏侯公子不好好在家弹琴品茶,和我這粗人抢活干是怎么回事。”
夏侯燕面上笑道:“将军此言差矣,就算陛下再怎么宠幸黑甲卫,我們长翎卫不也在這杵着?长翎卫還有俸禄,陛下出行這等大事,我必定是要来随身保护的,不然回头怕是要被问责。”
李隋川哼笑了一声,低声道:“你恐怕不是为了看陛下吧。”
夏侯燕眼底闪過一道暗光,随即又笑道:“宫中贵人出行,光有大老粗可怎么行,李将军說是也不是?”
李隋川瞥了他一眼,身后宫门传来打开的声音,回头看去,一排内侍低头敛眉停在前面,让出了后面跟着的一辆华贵马车。
黑甲卫与长翎卫下马跪地迎驾,半天却不见车上的人有动静。
李隋川与夏侯燕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請示,最前首的马车内就传来了低低的对话声,习武人耳聪目明,不想听也听了個齐全。
“陛下不出去骑马,和我挤马车做什么!”
天子的声音低沉道:“孤要是不与侍君坐一起,怎么知道侍君爱花如命,出门一趟都要带着這個碍事的大水缸。”
容穆:“陛下要嫌挤就下去骑马!”
商辞昼:“孤沒让你把花扔下去已经算仁慈了。”
容穆:“碧绛雪玲珑可爱,臣带它出来兜兜风,难不成陛下真以为我要和你一起逛诏狱?臣沒有脑疾。”
李隋川:“……”
夏侯燕:“…………”
夏侯燕:“他……那位,一直都是這個样子?”
李隋川难得沒有反驳,只点了点头,低声道:“别惹他,這個人目前還沒有摸清楚,陛下对他态度暧昧。”
沒摸清楚?
還有黑甲卫都摸不清楚的人?
夏侯燕眼中兴趣更浓,就是這位容侍君将他的嫡妹迷的七荤八素,七天上了三次香,每一次都在祈求這位侍君能好好从皇宫活着出来。
否则陛下不待见红甲长翎卫,他也不会出头来天子面前晃眼。
這大商京都,好久都沒遇见過這么有趣的事情了。
夏侯燕越過李隋川,高声提示道:“陛下,已经過了辰时,此时出发,可在日中前到达城郊诏狱。”
马车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子,露出天子半张俊美漠然的脸来。
“夏侯燕?你不是告病半年嗎?”
夏侯燕回道:“蒙陛下关切,臣病已好的差不多了,今日特来随行。”
商辞昼垂眸,随意道:“可。”
皇驾车帘放下,车中這下沒有声音了。
内侍们留在原地,近卫接管了天子车驾,一行人朝着京郊诏狱而去。
容穆一身淡青色的束袖装,一双瘦长的腿在马车内拘束的蜷缩着,商辞昼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夹着一個怎么都忽略不了的大莲花缸。
碧绛雪随着马车左晃晃右晃晃,又想亲近容穆又想吸吸龙气,整朵花像是终于凑全了父母的孤儿莲。
面对容穆,商辞昼沒了对外人那般冷漠的神色,表情稍多了一丝。
“你对碧绛雪,倒是比孤上心的多啊。”
容穆默默将大花缸朝自己這边拉了拉,“碧绛雪多好看,花苞又大又可爱還香香,除了這缸有点土气,哪哪都顺眼。”
商辞昼缓缓道:“這珍品是护国寺住持送给孤的,现下怎么好像你成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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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吸了口气试探道:“陛下从不管這花如何,臣每日与花相处,自然多了几分感情,碧绛雪也亲我,要不然陛下就将碧绛雪送给臣算了——”
商辞昼:“不行。”
容穆睁大眼睛:“为什么,一盆花而已,至于這么小气嘛!”
商辞昼被忤逆惯了,甚至都已经开始自动忽略容穆的放肆,“這花暂时還不清楚悯空是怎么从南代弄出来的,孤登基以来,虽然不与南代交战,但关系也算不上好,若是南代国君有朝一日用這個来拿捏孤,孤沒花還回去,岂不是处于沒理的一方?”
容穆头一次听說南代国君,不禁就有些好奇道:“陛下可知那南代王是怎样一個人?你见過嗎?”
商辞昼微微眯起眼睛:“你還真是对南代心心念念……那你可知,此次诏狱中抓的人,其中三個都是南代的细作?”
容穆哑然:“南代为何要给大商派细作?”
商辞昼用脚踢了一下碧绛雪:“你說呢?”
碧绛雪委委屈屈的垂了垂花脑袋,容穆感觉自己的脑袋也疼了一下,欺负他可以欺负他的大笨缸不行!
容穆咽不下這口气,干脆借着伸腿蹬了皇帝一脚。
這下舒服了。
商辞昼這人难以捉摸,有时候哄他他却掐人脖子,有时候踹他他却反倒面上带笑,活脱脱一個*。
马车摇摇晃晃,外面传来马蹄踢踏的声响,商辞昼开口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花非凡品,很大可能是从南代皇宫出来的,南代人爱花爱莲,這株一定是有一個非富即贵的前主人,是南代王族都有可能,王族的人,自然有本事派细作来大商寻花。”
容穆听的小声嘟囔:“你们這番土匪作态……人家找花還有错了?”
商辞昼冷脸:“你该骂悯空那神棍像土匪,他倒是借花献佛了,剩下的烂摊子全都要孤来管,南代新王处事古怪为人神秘,保不齐哪天就会因此对大商发难,孤倒是不怕他,但孤讨厌麻烦。”
……怪不得刚进皇宫那天晚上,這暴君一副要算计着杀人的姿态,原来是因为自己被摆了一道。
容穆叹了一口气:“所以碧绛雪真的送不了臣嗎?”
“你在孤的身边就是在碧绛雪的身边,你若是一直执意要花,孤反倒要怀疑你也和那细作一样,要卷花跑人了……或者,你有什么非花不可的缘由?”
容穆默默禁声。
皇帝多智近妖,他稍微试探一下都要被怀疑,容穆根本摸不清楚皇帝如今对他是否放下了戒备心,也完全不敢将马甲暴露出来。
“陛下,出城了。”马车外传来李隋川提醒的声音。
商辞昼嗯了一声,车驾缓缓停下,容穆看着他走下车,沒一会,一個长长的黑色马鼻子就从车帘处拱了进来。
那马鼻黝黑发亮,往上看眉心還有一條竖色白纹,极为神气。
容穆正在想這是卖什么关子,一截马鞭就从车窗外挑了进来,商辞昼一身黑色锦衣坐于马上,长发高垂于宽阔脊背,眉梢微扬看着他道:“下来,孤带你骑乌追。”
容穆看着這样的皇帝心裡晃动了一下。
這暴君狗是狗了点,但是实打实的俊啊。
乌追也好似明白主人在叫他的名字,兴奋的喷了喷鼻子,呼吸之间忽然就闻见了草木之物的香气。
马儿的眼睛蹭的一亮。
容穆正要动身,乌追就用马头顶了他一下,然后越過他径直往碧绛雪的莲叶上凑去。
商辞昼皱眉,還沒来得及拉住乌追的脑袋,就见容穆脸色瞬白,毫不顾及乌追脸侧挂着的锋利铁器,一胳膊将马脸撞到一边,整個人以一种半跪的扭曲姿态将碧绛雪牢牢护在了怀裡。
商辞昼神色微变:“容穆!”
因为這個时候的暴君,会让他有一种身心都无处逃脱的感觉。
容穆攥了攥手中的摆件,将他轻轻放置在了商辞昼的身边。
“我……呃……我其实,应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商辞昼“哦”了一声:“为何?”
容穆摆烂道:“我只喜歡吃和睡,最大的理想就是躺平享受生活,和那人的大义相去甚远。”
商辞昼看着他,少年脸色愁闷,两道细眉簇在一起,让人不禁想要伸手替他抚平,好不叫他再作难。
今夜之前,他過的浑浑噩噩,今夜之后,商辞昼几乎可以确信,他每隔三月找一次悯空,对方根本沒有给他念安魂经,而是念的迷魂经。
他记忆中找過一次当年人的事情恐怕也是悯空给他捏造的。
人都沒了,他去何处找呢?
他看着容穆,将他的容颜一点一点雕刻在心裡,纵容不想承认,但這個人的确是让他破例众多。
商辞昼甚至還有一种這算什么,還沒破到底的感觉。
他对容穆,究竟有底线在嗎?
瞧這亭枝阙的摆设,可见他当年有多喜爱那沒了的人,如此奢华,也无底线。
偏偏還是莲花,是容穆最爱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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