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黃金人魚（二）
晉升五階，趙小葵自詡已經非同凡響,然而在男人面前，她的心頭仍舊升起了一陣說不出來的恐懼，靈性不斷髮送着警報，告訴她眼前男人的危險性。
“再？”她捕捉到男人話語裏的漏洞,“什麼叫再遇到一條？”
她的金色魚尾是非常特殊的變異，這種不符合大自然環境的顏色，在深海人魚當中獨此一條,趙小葵翻遍了人魚一族的歷史書，都沒有找到重色的人魚。
當然，不排除歷史上的確有人魚和她一樣，突變出了金色魚尾，但是由於品階過低,不配被記載下來，因此她也就不知道。
“看來是個逃出生天的幸運兒……”男人眼裏的興味越發濃郁。
說話間,他向趙小葵發動了攻擊，趙小葵早就緊盯着他的動作,在他擡手的瞬間,就猛地下沉，直直地往大海的深處游去。
巨大而詭異的力量，緊隨在她的身後,猶如黑色的巨蟒。
她的身體緊繃到了極致，路過的所有地方，每一條擦肩而過的小魚，都猝然崩滅。
逃。
本能在叫囂着逃跑。
金色的人魚瘋狂的擺動着魚尾，在海中穿梭個不停。
男人站在水面上，如同樂團的指揮手，隨意揮灑着力量。
他玩弄着人魚，宛如人類玩弄一隻螻蟻，表情始終愜意和舒展。
“小人魚，如果我是你，就會乖乖停下來，畢竟萬一我失了手，說不定你的小命就沒了。”
“你放心，比起殺了你，一條活着的黃金人魚，價值更高。”
“乖寶貝，聽話，別再掙扎了，逃跑是沒有用的，你怎麼會覺得自己能夠從我的手裏逃出去呢？停在外海的那艘軍艦，是你的同胞吧？就算你逃了，你覺得他們逃得掉嗎？”
趙小葵的牙齒幾乎將嘴脣咬出血來。
但她的大腦卻是前所未有過的冷靜。
黃金人魚……這是她未曾聽說過的詞語。
聽起來像是某種獨特的屬性。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血管微微發熱，耳膜鼓動，像是有什麼封鎖在身體裏的東西，正準備突破枷鎖，從靈魂的最深處衝出來，趙小葵隱約預感到，自己似乎觸碰到了什麼祕密的邊界。
告訴她，黃金人魚是什麼！
告訴她，她要怎麼才能夠活下去！
仗着男人沒有殺她的打算，她拼命逃竄，但又恰好將逃竄的範圍，維持在男人能夠掌控到的範圍之內，以免他抓不到她失去耐心，向停在海上的軍艦動手。
她有心傳遞消息，讓祝巍他們先行離開，奈何在男人操縱着的詭域陰影的緊追之下，她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魚尾甚至因爲長時間快速的遊動，而感到了一陣陣的抽痛，緊繃的肌肉，彷彿要斷開一般。
砰砰——
心臟發出劇烈的跳動。
等候在軍艦上的沈知非，忽然跪了下去。
向如心發現她的不對，忙追問道：“你怎麼了？”
心臟跳動的聲音在沈知非的耳邊響起，砰砰的聲音取代了周圍的一切，不管是軍艦發動機的聲音也好，還是衆人說話的聲音也罷，甚至連海鳥劃過天際的長鳴，都在她耳邊退去，她只聽得到一顆心臟強烈而又有力的跳動聲。
她閉上眼，眼前陷入了一片血紅。
冥冥之中的契約展開，從她的心臟，連接到另一顆心臟。
纏繞着意識海雕像的白色火焰，忽然像是得到了燃料一般，騰地升起，熊熊燃燒起來。
沈知非的大腦被燒得發懵，她擡起頭，看向趙小葵的方向，黑色的瞳孔透露出金色的光芒。
“檢查——”
“醫護人員——”
沈知非推開扶向自己的手，壓抑着身體的顫抖，道：“聖水，給我聖水。”
軍艦上自然是不缺少聖水的，但這種東西是重要的戰略物資，沒有人敢隨意的給出去。
祝巍大步走出來，看了一眼沈知非，下令道：“拿一箱聖水出來。”
沒有人反抗他的命令，士兵沉默地從艙房裏擡出了裝着聖水的保險箱，沈知非拔開塞子，直接倒進了嘴裏，幾乎是在頃刻間，她的身上就傳來了腐蝕的滋滋聲。
祝巍拿出來的，都是沒有經過稀釋的聖水，濃度驚人。
即使沈知非本身對光系元素有親和力，超凡等級並不高的她，還是沒能夠抗住聖水對肉身的腐蝕。
但她的動作沒有停止，而是一支接着一支的倒進自己的嘴裏。
她的皮膚開始漸漸發出微光，身體內被腐蝕的越厲害，外在卻表現的越光鮮。
“祝隊——”向如心驚恐地看着彷彿在自虐一般的沈知非。
祝巍看向沈知非目光注視着的方向，心中有所猜測，“小葵可能出事了。”
他們早在沈知非突然出現在弗拉鎮的時候，就對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所猜測。
不是說猜到了她們的情侶關係，而是猜測兩人之間恐怕有什麼特殊的聯繫，能讓一個人感應到一個人的情況，甚至提供某種程度上的幫助。
就像是普通人世界中雙胞胎之間可能存在心靈感應一樣，超凡世界中也有着類似的現象，而且比起普通人通過血脈聯結，超凡者的世界更加神異，有時候兩個天南地北從未見面八竿子都打不着關係的人，覺醒的也是完全相反的兩種超凡能力，但他們就是有本事在見面的第一天就心意相通，好的像是上輩子是一個人一樣。
沈知非開始燃燒。
她的心臟開始和耳邊聽到的心跳聲同步，冥冥當中，一條看不見的線從她胸口開始蔓延，一直延伸到趙小葵消失的遠方，而她身上燃燒起來的白色火焰，也順着這條線而去。
一開始，趙小葵並沒有意識到沈知非做了什麼。
她逃命逃得腦子都木了，只剩下身體的本能。
但當一點白色的火焰自她的心口燃燒時，趙小葵整個人頓時彷彿活過來了一般。
她忽然就明白了沈知非正在做的事情。
獻祭，
——她在獻祭自己。
她怎麼敢！
血色的眼淚自趙小葵的眼角滑落，很快融入水中，消失不見。
火焰很快在她心臟點燃，原本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堅不可摧的屏障，忽然間就裂開了一條縫隙，趙小葵能夠感覺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從那之中傾瀉了出來。
那力量濃厚，神聖，彷彿在地下深埋百年的酒，香味燻人。
知非，沈知非——
停下來，停下來。
她在心裏大聲地叫囂着，同時身體開始痛苦的蛻變。
一串串眼淚如同珍珠，自她的眼角滑落，透明的液滴落入水中，出人意料的沒有消散，反而如同寶石一般，散發出璀璨的光彩。
趙小葵一直覺得，鮫人落淚成珠的傳言，真的是相當扯淡，完全不符合科學主義價值觀。
直到今日，她的每一滴眼淚，都璀璨如同寶石。
無數畫面在她的腦海中閃現——
祭祀的高臺，深夜對月的歌唱，同深淵惡魔的戰鬥……
各式各樣的金色人魚，肆意揮灑着自己龐大的力量，向她展現着自己的威能。
感受到趙小葵忽然轉向的男人，輕輕地勾起嘴角，笑道：“真是一條不聽話的小人魚。”
他難道沒有看出來趙小葵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嗎？他當然看出來了。
但他不着急，因爲在他眼中，趙小葵就是那已經上了砧板的肉，什麼時候下鍋，只是看他什麼時候願意把手裏高舉着的菜刀落下去而已。
他已經在黑暗中沉淪了太久，如今終於得見光明，見到一條活潑的人魚，難免心生歡喜，願意多花費一些精力，來陪她玩一場你追我趕的遊戲。
黃金人魚……多麼難得，而又稀缺的物種啊。
在他的文明還尚存的時候，這都是可聞而不可見的生物，萬萬沒有想到，他在新的世界剛剛復甦沒多久，就感受到了黃金人魚的氣息。
他還記得很久以前的傳說中，這種強大的生物，是怎麼以一己之力，掌控着天空與大海，是如何在深淵惡魔入侵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將對方撕裂。
他們像神族一樣神聖，力量卻比神族更加溫和，他們是天生的祭司，每一次的歌唱都能帶給人們愛與勇氣的力量，他們的血肉是世界上最好的靈丹妙藥，只要提供給他們足夠的靈魂，他們就能源源不斷地製造出修復靈魂的丹藥……
他的運氣真好，才能一復甦，就見到一條黃金人魚。
他纔不管這條人魚是爲什麼出現的，他只知道在自己的同夥們發現她之前，他一定要先衆人一步，將她圈養起來，做他一個人的獵物。
海面平靜，看不出底下半點洶涌。
男人忽然轉身，目光注視着苦無一物的海面，輕聲道：“抓住你了。”
他伸出手，向着虛空抓去，在他的想象中，那條有着金色魚尾的人魚，下一刻就會像是投懷送抱一般，主動地撞到他的手裏。
砰——
水花在他手中炸開。
他的頭皮也在同時感到發麻。
生死的危機衝上大腦，正當他準備調動自己體內磅礴的力量，一隻手，不，準確來說，是一隻銳利的尖爪，忽然從他的胸口鑽了出來。
金色的人魚在他身後，被水花簇擁。
她微微歪頭，露出一個帶着幾分天真的笑容。
“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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