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误入深山
王厦从北坡而来,半跪在门前道:“王爷,静姝公主還在北坡玩飞花令,苏家大小姐也去了。”
季顼在屋内孑然而立,远眺一片翠绿,随口应道:“又当众出丑了?”
王厦摇头道:“王爷今日苏家大小姐文采斐然,竟然做出了绝句。”
王厦把露台上所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地讲给季顼,特别是最后哪首诗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倒是有趣。”季顼朝窗外吹了一声口哨,又转過身来看向门外的王厦道:“苏嫣儿呢?”
“与桓瑜在百鸟楼见上面了,只不過那边人迹稀少,沒敢跟得太近。”
一只翠鸟应声从远处飞来,轻巧熟练地落在季顼的肩膀上,灵活地眨了眨眼,又啄了一口他的脸颊。
季顼扶上肩膀,将翠鸟架回手上,沉声道:“进展太慢找机会,推他们一把。”
“是。”王厦又问道:“那静姝公主的事……”
季顼摸了摸翠鸟碧蓝的头顶道:“随她去吧。”
露台上洒满了桂花酿,甜腻的香气四溢出来,却半点沒让人觉得舒缓。
粉衣少女此举太過乖张,惹得满座惊呼。
苏卿尘摇了摇头,暗叹一片心血都喂了狗,她本无意弄得无法收场,可如今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苏卿尘蹙起眉头,对粉衣少女道:“一坛好酒沒了,可真是可惜。”
粉衣少女斜晲着她道:“你不過就是一個商人之女,谁给你的胆子敢這样說话。”
苏卿尘笑道:“姐姐如此高贵,令尊却還只是礼部侍郎,那可太屈才了。”
粉衣少女愤怒地抬起手道:“你說什么!”
苏卿尘忙抬手挡住脸道:“不敢不敢,姐姐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我一介草民何敢继续造次。”
静姝公主走上前去,将苏卿尘揽在身后道:“众目睽睽之下要言而有信,愿赌服输,你若是還不愿意,那以后的诗会就不要再来了。”
粉衣少女恼羞成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两個略显壮硕的侍女就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毫不留情地一把将粉衣少女按到在地。
“你们干什么!我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你们不想活了!”
静姝公主翻了個白眼道:“太吵了。”
侍女立即心领神会地堵住了粉衣少女的嘴,将其拉了下去。
再怎么說,也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就被人這般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众贵女心有惶恐却不敢多言。
静姝公主倒是丝毫不在意這些,她回首拉起苏卿尘道:“你想去花田看看么?”
苏卿尘连忙点头,巴不得赶快离开這是非之地:“走吧。”
半亩秋菊花田金灿灿一片,映在午后的日光下,更显得艳丽非凡,看着尤为壮阔。身处花海,花香浓郁扑鼻,使人心情格外舒畅。
公主走在前面,展开双臂边跑边跳,看样子是真的开心。
苏卿尘跟在后面,好不理解,皇宫之中什么样的菊花沒有?为何還要冒着风险跑出来看。
她好奇地问道:“這花有哪裡特别,你怎么会這么开心?”
静姝公主转過身来,笑得灿烂道:“怎么不特别,在這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人管我,也不用在乎什么体面,多痛快啊!”
再怎么說也是個十几岁的姑娘,皇室裡的繁文缛节、规矩体统,总归是让人疲惫生厌的。
苏卿尘抬起手遮住晃眼的太阳,对前面的静姝公主明知故问道:“我叫苏卿尘,苏商苏远行之女,你是谁家的姑娘?”
静姝公主捻了一支菊花笑道:“你叫萱儿吧,我家在京城,這次是跑出来玩的。”
苏卿尘笑道:“我還沒去過京城呢,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一提京城,静姝公主就皱起小脸来,撇了撇嘴道:“好沒意思的,京城裡的人都像兔子似的,对谁都点头哈腰,虚情假意,连說句话都要谨小慎微的。”
苏卿尘叹了口气,把如花般鲜艳的姑娘放进黑白的罐子裡,多令人惋惜啊。
反正原主早就不在了,今天這個世界裡应该不会有对静姝公主不利的人了,她走上前去笑道:“既然出来玩了,我就带你好好逛逛。晚上西市裡還有灯会,大家都戴面具逛街,又能放花灯许愿,還有烟火表演,可好玩了。”
静姝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欢喜地笑道:“真的呀!太好了,苏州真好玩。”
苏卿尘摸了摸静姝公主的头道:“真的,我带你去。”
往林深处走,早已看不见明黄的秋菊,入目全是深绿色的灌木与林海,灌木长势凶猛,树枝繁茂高大,将头顶的毒辣的日光遮盖得严丝合缝。
静姝公主如一條游鱼一般,快活地跑进林裡,转眼间就消失了踪迹。
苏卿尘是仓促地离开露台,沒来得及嘱咐朱玉,一路上她频频回首去寻朱玉是否跟上了。
這前面撒手沒,后面不见人来,前顾后盼,她谁也沒跟上。嘴后只身站在林中,看着前后一致的树丛,悲哀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或许是日头西斜,又或者是林中湿气太重,林裡隐约地起了雾气,愈发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苏卿尘沒来過這裡,她不敢再向前迈步,只好车扯开嗓子喊道:“萱儿!你在哪?别往裡走了,该回去了!”
“朱玉!你過来了嗎!我在這裡啊!”
来来回回地喊了半柱香的時間,苏卿尘累得插起腰来,后悔当时沒跟上静姝公主。
她急得跺了跺脚,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這位是当朝公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朱玉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這裡,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卿尘蹲下身去,把這身橘色的裙摆撕了一长條下来,绑在灌木最显眼的位置上,又起身边喊边向深处走去。
林夜遮日,天還沒到黑的时候,林中就已经模糊不清了。
苏卿尘中午沒吃什么,身上也沒有随手带着食物的习惯,此时早就饥肠辘辘,她扶着树干缓了口气大喊道:“萱儿你在哪啊!诶呦,出来吃饭吧,你不饿啊。”
她揉了揉酸胀的小腿,嘀咕道:“季家的人一個個的都不让人省心。”
“萱儿!静姝公主!公主大人你在哪啊!”苏卿尘喊着喊着,丝毫沒意识道自己已经喊错了名号。
深山之中,连风都沒有,可是依旧冷飕飕的。为了标记位置,她一路上已经快扯出去半條裙子。
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零星几声鸟鸣陪她一起,而自己也又累又饿又冷,苏卿尘幽怨地鼓起脸来,理所应当地就把怒火引到季顼身上:“该死的季顼,喂我吃蛊虫,吃吃吃,早晚我吃死你!還有你自己妹妹都看不好,让我去趟這雷,真是气死我了。”
牢骚发完了,该找還是得找,她嘟起嘴有气无力地喊道:“公主啊!你在哪啊!我要累死了!”
苏卿尘喊完彻底脱力了,不顾形象地蹲坐在地上,发愁地揉着自己酸胀的小腿。
“要累死了?我看你骂人的时候挺有劲的。”一個清朗的男声,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苏卿尘忙回首一看,只见季顼一身灰袍,半冠墨发,持着一柄银色长扇,扇坠上的翡翠晶莹剔透价值不菲,一只翠鸟落在他的肩膀上,歪头好奇地看向她。
若不是早知道季顼是個翻脸无情、冷血可怕的阎王,光看他這一身打扮還以为他是哪家的闲散富贵公子。
苏卿尘在心裡哀怨地叹了口气,自己是什么倒霉运气,为什么深山老林也逃不出他的魔掌。
她一边扶树起身,又疲惫地行礼道:“晋阳王安好。”
“看见我,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季顼挥开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用那看戏的目光打量苏卿尘。
能开心就怪了,第一次见面把人套麻袋裡,第二次直接喂了蛊虫,谁知道這次季顼又憋出什么坏水来。
她强提起嘴角道:“王爷您這是說哪裡的话,我在這树林裡逛了那么久,终于看见一個活人,实在是過于激动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季顼轻笑了一声:“你不好奇我怎么出现在這?”
苏卿尘面上皮笑肉不笑,心裡嘀咕,好奇你也不会解释的,便道:“王爷您日理万机,所做之事一定都有远虑,小女子不敢多言。”
“你倒是有趣。”季顼走到她身边道:“骂我的时候,嘴裡夹枪带棍,一看见我来了,便舌灿莲花了。”
苏卿尘眨了眨眼,一路上嘴裡叽裡咕噜地說了不少他的坏话,轻重都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进去多少。
下個月的转归丹還在季顼手裡捏着,苏卿尘得找机会圆回来,便试探道:“小女子并非那個意思,冒昧问一句您是何时来的?”
季顼一双笑眼看向她道:“从季家人不省心开始。”
苏卿尘:“……”那就是从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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