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乡相见
卷了刃的钢刀从她小臂上擦過,狠狠地挫下一层皮肉去,在青绿色的衣服上留下一抹血痕。
事后若是问她为何要舍命相救,苏卿尘道:转归丹還在他手裡,他不能死啊。再說那赵八刀一只手都被砍了,還能用多少攻击力。
等小臂上的火辣辣地疼痛涌起,苏卿尘才呲牙咧嘴地意识到,武林中人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
“你!”季顼瞳孔紧缩,盯着苏卿尘身上那抹血红,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他一刀挥开眼前的赵八刀,将苏卿尘扶起后,冲天怒道:“還不出来!”
话音刚落,十几名带刀侍卫从巷口处冲出,将還沒死绝的赵八刀等人瞬间降服。
苏卿尘见状惊掉了下巴,這么多人看着自己的老板被打竟然无动于衷?她顿时觉得自己這一刀挨的太亏了。
季顼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條,微蹙着眉头绑在她的手臂上止血。
王厦冲出来,跪在季顼身前道:“属下来迟,還請王爷赎……”
他话還沒說完,就被季顼当空一脚踩下,“咔嘣”一声,断了两根肋骨。
王厦咬紧牙关,疼到声音颤抖道:“王爷……赎罪。”
季顼挥开面具,一张俊脸冷得出奇,他低声道:“你不愧是母后身边的一條好狗,怎么都养不熟。”
王厦感到背后的力道加重,知道這回季顼是动了真怒,忙解释道:“静姝公主贪玩,找她多费了一些時間,属下刚安顿好她便赶過来了。”
季顼冷笑:“看戏看得爽嗎?”
王厦道:“不敢,只是怕……坏了王爷的事。”
季顼沉着怒气,扫量了一眼侍卫的人数道:“静姝身边你沒留人?”
王厦道:“公主被接进礼部侍郎府上,有大批侍卫守着。”
季顼眯了眯眼,一脚踢开王厦冷声道:“把赵八刀的嘴撬开,明日午时我要知道是谁指使他的。”
王厦滚到墙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還沒来得及咽下嘴裡的血沫,就忙应道:“遵命。”
苏卿尘疼得直冒冷汗,一张小脸惨白,看着娇弱了不少。
季顼扭過脸来,看向她的伤口问道:“为何要螳臂当车?”
苏卿尘咬碎了牙,心道不会說话就不要說,分明是你拿我当活靶子,我還不计前嫌地来救你。叫什么螳臂当车,变着法的骂人不自量力嗎?
她压着怒火,咬牙道:“小女子自知柔弱无用,给王爷您添麻烦了。”
季顼微蹙眉道:“我并非此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還是什么?苏卿尘鼓起脸抬头瞅他。
季顼被這一张带着怨气却又委屈巴巴的小脸一瞪,心裡的火气也沒了大半,他问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带我去。”
苏卿尘垂首看了看他身上的几处刀伤,感觉不是那么严重。虽暗道他娇气,但還是指路道:“街口有家医馆,离這就两百米,王爷自便吧。”
季顼看着她,笑道:“我算着日子,离我們在书院那次见面已過去大半月了吧。”
苏卿尘:“……我带路,王爷請。”
医馆不大,重阳佳节就留了一個学徒模样的年轻人值班,苏卿尘生怕季顼一身血进来吓到人,便率先推开门问道:“您好,咱们這刀伤能治嗎?”
学徒靠在柜台,头也不抬道:“金疮药三钱,绷带免費。”
苏卿尘以为他沒理解,便解释道:“钱有,但不知道這么晚了打不打扰?”
学徒看了她一样道:“话這么多,看来還是沒缺胳膊少腿。我這医馆给钱就治,只要钱管够,死人我都能让他蹦两下。”
苏卿尘忙回首招呼季顼进来道:“原来您就是老板,失敬失敬。”
麻烦人家礼数還是要周全些的,苏卿尘从季顼怀裡拿出二两银子,递给老板道:“您不用找了,金疮药要最好的。”
那老板看见银子,眼睛一亮,立即直起身子勤快道:“姑娘你放心,你们先去裡屋坐一会,這就给你拿去。”
季顼见她两手空空的回来,笑道:“你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
苏卿尘一屁股坐下,不认同道:“我這是用钱去买最好的服务。”
季顼道:“我也给你花了不少,怎么沒见到你的服务。”
苏卿尘提起嘴角假笑道:“您打了那么久渴不渴,饿不饿呀?”
季顼道:“還真是有点渴了。”
苏卿尘回首,对着拿药进来的老板道:“老板,来两壶水,渴了。”
老板飞速应道:“好嘞!”
季顼:“……”
苏卿尘看着拿进来的瓶瓶罐罐,目光落在那坛大的上面,她打开盖子问道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她登时一喜,忙用纱布沾了一点,贴在自己手上感受着高度酒精蒸发后凉意。
季顼见她如此,便问道:“你這是做什么?”
苏卿尘喜悦道:“我可能发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季顼道:“吃喝玩乐?你已经是行家了。”
苏卿尘忍住不翻白眼道:“這是我的隐藏技能,要是成真了很有用的好嘛。”
言罢,那老板提着两壶水走进来道:“姑娘,你们俩谁先上药呀。”
被绑住胳膊一会,疼意少了大半,而且還是皮外伤,苏卿尘正要借花献佛让给季顼,就听见季顼不容反驳道:“先帮她治。”
苏卿尘是惊大于喜,她忙拒绝道:“我伤得不重,還是您先来吧。”
季顼道:“书院。”
苏卿尘:“……多谢您体恤。”
毕竟男女有别,季顼主动到房门之外等着。
苏卿尘把那條布拆下,将袖子挽了上去,她看着老板熟练地掏出纱布,将坛子裡的酒精倒上,便亮着眼睛问道:“老板,這高度白酒是从哪裡弄的?”
那老板也惊了一下,他道:“你還认识這個?”
苏卿尘挤眉弄眼道:“是百分之七十五的嗎?”
老板大惊道:“奇变偶不变?”
苏卿尘道:“符号看象限!”
老乡见老乡,二人顿时呜呼一声,抱头痛哭,喜极而泣,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老板一时激动,沒留意手下的动作,把酒精纱布直接糊在她的伤口之上,疼得苏卿尘一個机灵:“诶呀!”
季顼瞬间推门而入,就见此二人抱在一起,衣衫不整,均是泪眼婆娑,他眉头一挑道:“是我打扰了?”
眼见被误会,苏卿尘立即推远了那老板抹着眼泪道:“沒有,就是看见老乡了,太激动了。”
季顼靠着门道:“苏州城的同裡人不占少数,那你岂不是要哭瞎了。”
老板惊讶道:“同裡,你老家苏州的?”
苏卿尘生怕他說多错多,忙岔开话题道:“你快消毒,疼死我了。”
老板拍着脑门道:“来,我這回轻点。”
他将酒精纱布慢慢撕开,惹得苏卿尘呲牙咧嘴。
季顼叹了口气,走上前对那老板道:“你出去。”
說罢就接過纱布,垂首帮苏卿尘处理伤口。
苏卿尘受宠若惊,但更多的還是怀疑,养尊处优的晋阳王怎么可能会做這些。
可季顼却熟练得不像话,他轻柔地撕去纱布,又沾去伤口附近的血污,才把金疮药涂上,就连最后的包扎都很漂亮。
苏卿尘放下袖子道谢,抬手指了指季顼道:“你身上的伤口好像還在流血。”
季顼道:“我知道,你出去等。”
苏卿尘道:“哦,好。”
等那老板为季顼处理好伤口,苏卿尘抬脚进来就看见满地都是沾血的纱布。
他那水墨色的灰袍沾了血在夜裡看不出什么,苏卿尘這才知道他伤得那么重。
苏卿尘道:“你,你還好嗎?”
季顼不动声色地穿好衣服道:“无碍。”
流了這么多血還无碍呢?
她有些心疼道:“你家侍卫也来得太晚了,哪有留着主子一打十的道理。”
季顼淡淡道:“一打二十都打過,這些花拳绣腿裡也就赵八刀厉害些。”
苏卿尘看着上半身還留有斑驳旧伤的季顼,才想起這位可是曾在关山度過了三年日月的少年将军,他什么场面沒见過。
季顼起身,看向苏卿尘道:“不再和你的老乡叙叙旧了?”
叙旧自然是要叙的,但不能当着你的面,她扭头看向老板道:“今天太晚了,我改日再来拜访。”
那老板也从二人身上察觉了什么,跟着点头道:“說的是,你快些回去。”
如此折腾一番,重阳节本应通宵达旦的日子,可未到子时就已经满街空旷。
秋夜短寒,皓月当空,青石板路上二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不急不缓。
苏卿尘借着月光,看向他身上說不上少的刀伤。若季顼只留下自己一人假扮公主送死,倒也好說。可见他刚刚不似做假,难道静姝公主的安危足以让晋阳王涉险嗎?
苏卿尘避重就轻道:“若今日那赵八刀真杀了我,王爷该如何与苏府交代?”
季顼道:“苏家小姐为国捐躯,应风光出殡,设碑纪念。”
苏卿尘咬牙道:“我真的谢谢你。”
季顼笑了一声,又道:“此番让你涉险实属无奈,静姝生死关乎国运,就连我也不能例外。”
静姝公主那么有用嗎?苏卿尘问道:“公主千金之躯,可与国运而言是不是過于夸大了。”
季顼道:“静姝与北方鲜卑早有婚约。”
苏卿尘一点就透,若是静姝身死,恐怕本不安稳的北方也要乱起来。
苏卿尘道:“那怎么能让她出宫呢,外面多危险啊。”
季顼背着手悠悠道:“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宫中那些人却看不懂。”
苏卿尘看着他的背影,暗叹這位位高权重的晋阳王在朝野上下裡也并非能放开手脚,随心所欲。
還未走进苏府,朱玉一下子从门口高呼着蹦了出来:“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苏卿尘被朱玉猛地一扑,正好压到伤口,她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朱玉端起她的小臂惊道:“你受伤了!”
夜黑视弱,朱玉還以为苏卿尘身旁的是家裡侍卫,便头也不抬的埋怨道:“你是怎么跟着小姐的,怎么能让小姐受伤。”
苏卿尘瞪大了眼睛立即捂住朱玉的嘴,夹着她往苏府裡走,回首干笑道:“我先回去了,多谢您。”
季顼看着二人手忙脚乱地进了府,正欲转身回去,脚步一顿,徒然站定直视着苏府的一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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