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73節 作者:未知 幸好桓凌早從座師口中聽了立儲之事,宋時也以自己豐富的宮鬥劇/小說經驗推斷出了周王要做太子,皆是淡然自若,按步就班地把這道聖旨宣完。 宋時雙手捧着聖旨頌罷萬歲,桓凌大步便上前攙他起來。行動之利落,手勢之輕柔,也讓接旨之後被內侍扶起,從頭到尾沒見大舅子朝他伸出一隻親誼之手的周王醒過神來。 不論是流放還是回京,不論是出宮還是立儲……世事流轉,人心易變,唯有他這兩位妻舅恩愛情深,見了彼此眼中便沒有旁人的態度不變。 真是熟悉得叫人安心。 周王長出了口氣,安心地吩咐內侍備膳,大家趕快用膳,後面還有一堆帳冊、錢糧、軍械等着交接呢。 周王府後廚亦是早有準備,不久便擺上一席高規格的漢中特色正宗蒙古菜。用得賓主盡歡後,周王便使人傳所有相關的官員來,和新來的兵部、戶部兩位郎中交待了糧草、軍械的運轉和供應問題。 兩位郎中都是理帳冊、管兵庫的專家,兼有桓凌這個久居王府,做了多年輔佐工作的御史在旁提點,不幾日便將軍備梳理一清。新上任的童府尹則主要與趙同知他們交接,循府尹上任的舊例拜城隍、入衙,並不用耗宋時多少精力。 是以宋時交代了手頭最後一點工作後,便帶着他的桓副園長兼副校長到經濟園、漢中經濟技術專修學院、漢中女校做離職報告。 這裏是他事業起航的地方,這些學生也是他親手從《九章算術》一直教到現代代數、幾何、物理、化學的,他對這幾個親手拉拔大的地方比對府衙的感情還深。 今日一去,山高水遠,再難相見。或許他以後便回京任職,或許還去別的府州,但都不大可能再回漢中了。 他只盼經濟園這些管理人員和工人不忘他教導的技術,能學以致用,勇於創新;也希望漢中學院老師和學生們能不斷追求物理的極限,不要故步自封…… 他在臺上講話時頗有些動情,擡手蹭了蹭眼角,辭情懇切地對下面滿座師生說:“以後我還會再建別的學院,或許還有別人模仿這漢中學院做書院。希望你們能不負我早年建學院的本意,不負你們自己求學的初心。往後天下間這樣教實學的書院多了,我……” 他的聲音頓了頓,底下的學生們也飽含熱淚,哽咽地叫着“先生”,請他信任自己。 宋時微微頷首,飽含信賴的目光掃過臺下每個人,深情地說:“我以後若有機會辦個全國各院校聯合考試,希望你們能不愧當今第一所學物理、化學等實學的院校的學生身份,不墜我的名聲,考得比別校都好。” 第282章 兩位校長與漢中經濟學院師生灑淚道別,留下許多他們之前整理的筆記、題庫, 與交待好軍民政務, 整理好行裝的周王府諸人一道出城, 到漢水碼頭乘船。 當年來漢中進修的幾位御史、員外郎都得了個脫靴遺愛的待遇,他們這些胼手胝足將漢中建成西北第一繁華大府的人離開時, 百姓更是傾城而出,帶着香帕、水果、土產追了他們二十里。宋時當年爲了運石料、化肥修的八車道寬敞柏油路都險些被洶涌的人流堵死。 幸好周王的王駕排場大,前後有侍衛騎馬開道, 吹號打鼓, 慢慢地排開百姓, 總算給他們騰出一條車道。 而這條道的盡頭,還排着幾層漢中耆宿, 各捧一把萬民傘等着他們。 宋大人這個知府要離開, 來送傘的自然不光是南鄭縣本縣。府內八個州縣的耆老各帶着幾把萬民傘來送行, 傘蓋擠擠挨挨地遮了半爿天空, 傘緣縫着一層層顏色各異的布條,直垂到撐傘的人胸腹間, 比周王這副親王規格的儀仗還打眼。 周王雖然不至於嫉妒, 看着那片傘也有點發愁:“這麼些傘可收到哪裏?坐船時還好說, 若是進京時叫人舉着, 隊伍前頭先擺這麼一長列羅傘……” 別人路上舉一把萬民傘, 人家看了都知道是有清官出行。眼前那些耆老手中的傘多得一眼看不清數目,少說也得有十來把,就是他與王妃、兩位舅兄擺起全副儀仗, 把儀仗裏的羅傘都換成萬民傘也撐不過來啊。 他眼前浮現出車駕前列着兩排儀衛,手中各舉一副粘滿花花綠綠綢布條兒的萬民傘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惹得同車的王妃疑惑地看過來。 他忍着笑解釋了一句:“漢中有今日盛況,咱們一家人都是出了力的。雖說我收不得萬民傘,但見漢中父老們這般眷戀咱們也自高興。” 也不知這些父老、百姓裏夾了多少記者,明天印出報紙,會不會把那片萬民傘原原本本地畫出來。 值得慶幸的是今日他們府上的儀衛和侍衛都披甲戴盔,把那些扔水果、簪環、巾帕的都攔在外頭了。不然叫他們一路扔下來,二位舅兄那肉長的身子怎麼禁得住?只怕明天全府報紙頭條都得是“漢中百姓爭送周王離府,桓宋二公誤遭環佩擲傷”。 ……那還是“王駕將行,百姓臨江相送;太守恩重,萬民題傘寄情”好聽些。 周王先前不曾想,這時候想起外頭不知潛伏着多少記者、作家,忙收斂了笑容,低調地坐在車裏,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可能占上報紙頭條的動靜。 幸而宋時這個離任知府挺身而出,好言告慰送行的官、生、百姓,接下了衆耆老送上的萬民傘,將道上送行人的目光都吸到了自己身上。 這是真正的萬民傘。 傘緣下墜着層層疊疊寫着人名的字條,幾乎垂落到胸前。其上的字跡有好有壞,名字有雅有俗,竟不是本地富戶和書生們寫來湊數的,而真真切切是這府裏數萬男女老幼各各親筆寫成。 他這些年搞強制掃盲班,今日就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刻。 雖然許多人的字跡歪歪扭扭,有些運筆運得不好,字糊成一團,幾難辨認,可他們定然是識了字,會寫、敢提筆寫下名字的。 按着這紙條上的人名算算識字率,他們漢中超過其他州府何止數倍,也足以讓他這個離任知府驕傲了。 他雖然不注重萬民傘這種形式,卻很滿意其上透露出的教育工作成果。 再看看夾道送行的這些人,論人數、氣氛幾乎能比得上大明星做活動的場外應援,足見百姓們生活水平提高,漢中府的交通建設做得到位。還有河岸邊修得結實的堤壩,看似平凡卻連年分擔洪峯的泄洪渠,河上叫賣着不知真假的“三元系列”特產的船婦…… 他平常吐槽盜版三元吐槽的歡,臨別之際也忍不住招手叫船孃來,買了些三元牌的特產膨化食品、涼糕、糖水罐頭,回到艙中便和桓凌一起就着小喫數萬民傘上的人數。 周王和王妃等人在前頭的大船上,褚長史和司馬長史跟他們同船跟在後頭,也湊到房裏看新鮮萬民傘。他們兩人看得眼饞,東西都顧不得喫,摸着那一條條字跡千差萬別的綢帶說:“來日我們若能外放做一任知府,臨行時也有這麼多父老真心給我們送萬民傘就好了。” 不用一送送十幾把,就照這個綢帶的數目送上一把,他們就此生無憾了。 唉,以前周王是親王,甚至可能是藩王,王府屬官還能讓他們這些三甲進士充任。以後……大家雖然不說,卻都默認了他要當太子,能任他身邊屬官的詹士、少詹士卻都要翰林出身。 他們兩人做了成太子屬官,以後也不想留在京裏被人挑來揀去,倒不如放個外任。憑他們這些年看的、學的東西,再去漢中經濟學院選幾個早就看中的好學生,還怕將來治理不好一個府州麼? 他們也不敢比宋三元,只要能在本地留個德政碑,進地方的人物誌就行了。 說罷又羨慕地問宋時:“兩位大人將來有何打算?” 從前宋三元是五品的官職,和他們一樣,如今也升了兩級,和桓凌比肩,他們稱呼起來倒方便了。 反正他二人不分彼此,叫一聲大人,誰答都一樣。 兩位大人手裏還捻着萬民傘的綢條,卻已擡起頭來對視一眼——那一眼平平淡淡的,在長史們看來也沒什麼意思,他們倆卻像是一剎那間已交流過千言萬語似的,同時露出深深的笑容。 宋大人的眼神雖捨不得挪給他們,卻也十分真誠地答道:“早前戰事最膠着,我與桓兄每日從半夜忙到天明時,就曾對他說過:待這場戰事大勝之後就要辭官。” 嘶——怎麼連宋三元這樣能下田、能開礦、能興工業,還能騎馬踏遍陝西省的幹才,都曾忙累到想辭官嗎? 這種心思不是他們這些原本只打算當個普通親王府屬官的文弱書生纔有的? 褚長史自從他被聖旨點爲少詹士後便有些敬畏,不敢再像從前一樣玩笑。如今聽說他也曾有自己這樣普通進士的煩惱,這因官職變動帶來的隔閡彷彿也消減了,又和從前一樣地玩笑道:“那如今呢?” 如今他們都將調回京城,翰林院就是個清閒衙門,詹事府少詹事幾乎是個鍍金用的虛職,宋大人還想辭官麼? 宋時也笑吟吟地看着他和司馬長史,輕輕點頭,答了一句絕不似玩笑的:“等這場戰事結束,我就打算辭官。” 這是玩笑,還是……不會當真要辭吧?褚長史的臉色都有些變了,瞪起一雙快圓成杏核兒的大眼看向桓凌。 你夫人……夫婿……唉,宋三元說要辭官你也不勸勸,這不是成心嚇他們這些下屬嗎? 桓大人卻是既收到他的眼風,也沒聽到他無聲的質問,包容地對宋時點了點頭:“等咱們辭官了便從近到遠,遊遍全國。若高興了也收幾個弟子,帶着他們一起遊學,不是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一個宋詹事要辭官不夠,桓侯爺怎麼也說起這種話來? 別說褚長史受驚,司馬長史也按捺不住心中驚駭,脫口而出:“你們夫妻當真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竟要辭官?” 因爲當官救不了小冰河。 別人不知道,宋時卻知道未來幾百年裏會出現漫長而嚴酷的小冰河時期。 無論他們此時打退虜寇多少回,到了全冰變冷那幾十年,草原天寒地凍、糧食減產,北方遊牧民族必定要南下擴張。而大鄭也會因爲乾旱、嚴寒、蝗災等問題減產、絕收,百姓入不敷出,流離失所…… 這是靠天喫飯的農業國克服不了的,唯有工業國才能對抗漫長頻發的天災。 他留在京裏只能做個名頭好聽的擺設,或者教教經學,在皇家面子工程的經濟園裏做些事,其實沒什麼大用。可他也不打算再外放幾任知府,重複在漢中建設的過程。因爲如今各地有能力學漢中的都已在學,便是不學的也知道朝廷有興工商的打算,只是不知從何處下手。 不過漢中有經驗、有技術、有人才,只要是有心人,按着他們經濟園總結的各種經驗和數據就能做起來。 但有一樣東西就是他們再怎麼花錢也求不來的,就是資源。 深埋在地下的礦產和水資源。 他在漢中做得風生水起,多虧那時捨得花錢買了礦產分佈地圖,能挖得出耐火石磚、燒得出石英玻璃,用得上磷塊巖磨的肥料。而別處沒有他這樣的金手指,自然不知本地潛藏着怎樣的資源,能做成什麼產業,只能空放它藏在地下。 如今他有桓凌幫他掙的那麼多晉江幣,就想多走幾個地方,畫出各地礦產資源地圖,以便朝廷好生開發利用。 他心裏裝着自己穿越前、或者說做官前都沒想過的高大上理想,面上卻十分淡泊,完全不提自己官途上的犧牲,只說:“司馬兄說得是,我都已是永寧侯夫人了,也無謂做不做官了。” 原來宋三元纔是夫人! 他這道天雷擲下來,劈得兩位長史都忘了他們要辭官帶學生遊學的事—— 名士辭官的自來不少,帶弟子游學更是常有的事,可他們倆的關係竟是這樣的,只怕大半個朝廷都猜錯了! 兩位長史連跟着周王出京那天都沒有今日這般激動,微微顫動的腦袋轉向桓凌,想聽他說一句兩人的關係。 然而桓大人是個不談私事的正經人,只將手穿過重重綢帶,悄悄握着宋時的手指,穩重地應道:“人各有志,我的志向原也沒那麼高。”原本他只想按步就班讀書做官,庇護一家便足矣。不過得了個後世來的宋叔叔指點,知道那時代神仙般的情形後,他也有了兼濟天下之志了。 第283章 震驚! 三元及第、理學宗師、名動天下的宋時竟然是嫁給桓凌桓僉憲做夫人的! 他見夫婿封侯,居然就生了辭官歸隱, 相夫教子的念頭! 連桓大人也被溫柔鄉消磨了胸中意氣, 承認自己再無凌雲之志, 打算辭官! 足以翻動天下報社的消息接二連三傳到周王耳朵裏,震得他已經不曉得哪樣最該震驚了。 或許最該震驚的是他們在他被貶出京, 前途未卜的日子裏主動留在他身邊,盡心竭力將這漢中民政和西北軍事理得井井有條,扭轉了大邊內外強弱之勢。而今他重回京師, 甚至極可能當上儲君, 這兩位親家兄長卻都要辭官…… 這爲的是什麼? 天底下難道還有不願封爵拜相, 出入朝堂的人? 他們這麼做,只怕都是爲了他——他回京後若真做了太子, 就該比做親王時更避嫌, 任用忠於父皇, 不帶立場的純臣。若是任用親戚, 難免有人要參奏他結黨營私,有不純之心…… 畢竟宋舅兄的兩位兄長也都在中樞爲官, 一個做中書侍郎, 一個又在他三皇弟的經濟園裏管事, 聽說與三弟關係也近。若有人從這身份上做文章, 的確也會有些麻煩……他們二人只怕就是擔心這點, 故而寧可犧牲小兩口兒的前程成全他。 可他們二人都是千載之英,若爲此遠離中樞,定是朝廷、天下的損失! 此事不可告訴王妃, 他要去勸得兩位舅兄回心轉意! 夜宿驛館時,周王便將兩位舅兄請到房裏勸慰:“宋舅兄的少詹事之職是父皇欽點,有旨意爲憑,何曾犯諱?我知道兩位舅兄品性忠直,愛惜名節,不過你們這樣的才學能爲就該爲朝廷所爲,爲百姓造福。若爲我的身份而辭官,小王實無顏回去見父皇,無顏面對天下讀書人。” 周王愁眉不展,眼巴巴地看着他們倆,看得大舅子們倒有點不好意思——他們其實不是爲了避嫌才辭職的,他們要避外戚干政的嫌,那不也得等到周王登基嗎? 一個太子姻親,避什麼嫌呢,倒叫周王誤會了。 宋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周王說了一句實話:“我們倆辭官倒不是怕風言風語,其實是在漢中做官時,發覺許多平常人視爲土石的石頭其實都是能惠澤天下的礦藏。漢中只是一座府城,便藏着能種出嘉禾、引來電力的神物,偌大天下還不知藏着什麼。” 他們兩人早就商量好了,有一日河清海晏,六合一統,就辭了官到各處看看,看能不能再尋出惠民之物。或者多從不同地方觀摩天地運轉,也許能再領會些天理。 周王這些年眼看着他勘出許多前人未見未知的礦,並用其造出朝廷、軍中、百姓都能用到的佳品;更曾學過他的代數之術,看過他那許多物理、化學文章,聽了這解釋才稍微安心。 安心之餘,更欽佩不已:“兩位兄長以天下爲己任,竟將那些權術心思加於你們身上,是小王失禮了。” 只是“朝廷上也有許多才士,地方亦有會選礦的能人。若世人都知曉了兩位舅兄的高義,定然也不惜耗費光陰,如宋兄當年一般尋出可澤被天下的礦藏。” 比如早年曾在漢中進修,後來到處探尋磷礦的熊御史,不也在冀州探出了磷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