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可以。】
【你什么时候過来?】
那边很快回:【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林洛希大概算了下時間,问:【半個小时后,可以嗎?】
陆谨闻:【嗯,那等会儿见。】
发完消息,摁灭手机,林洛希立马下了床,打开衣柜就开始找衣服。
迟臻臻注意到她的动静,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希希宝贝,你干嘛去?”
林洛希言简意赅:“去送個饭卡。”
迟臻臻:“送饭卡?”
“嗯。”林洛希一边应着,一边从衣柜裡拿出一條茶歇裙换上。
裙子是纯白色,v领设计,腰部采用抽褶元素收紧,裙摆是不规则的荷叶边,长度至小腿,将身材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却又无任何轻挑之感。
“老色批”迟臻臻看着這一幕看得赏心悦目。
并且极为肯定地得出结论:就這样子,肯定不是去给林诠或李边請送饭卡。
她正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料邓心也踩着楼梯从床上下来了。
迟臻臻不解地问:“你又干什么去?”
邓心朝她挥挥手机:“男朋友找。”
迟臻臻听了,瞬间抓狂:“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就我沒有男朋友!!!”
林洛希:“?”
什么叫就你沒有男朋友?
我也沒有,好吧。
但時間紧,她暂时也懒得反驳了,换上鞋就先行跑了出去。
此时黄昏已至,整個京大校园沉浸在将沉的暮色裡,美得栩栩如生。
学生们来来往往,有人抱着书本,有人拎着小吃,有人等在楼下,有人奔赴怀抱,总之就是各有各的热闹。
出了寝室门,林洛希直奔位于女生宿舍对面楼的理发店。
因为手受伤的原因,她昨天洗澡的时候就沒洗头,虽然她并不是油性肤质,一两天不洗也根本不会油,但陆谨闻
是值得她洗头去见的人。
還好這個点理发店的人并不多,不用等位,林洛希道明来意后,立刻就被安排上了。
学校裡的理发店最起码有一点好,那就是理发师一般不会一张嘴就叭叭叭地跟你推销,顶多寒暄的时候多问两句你是哪個学院的,然后便就此打住了。
林洛希在洗头椅上躺好,理发师试了试水温,问了句热不热,她答了句正好,然后两個人就再沒对话了。
林洛希闭上眼,权当继续刚才未完的休息。
只不過,声音并非和光线一样,沿着直线传播。闭上眼睛,便能轻而易举隔绝所有风景;但捂住耳朵,却并非能隔绝所有声音。
尤其是,她现在還沒有办法捂住耳朵。
可能是怕客人无聊,這家理发店在烫染区放了一台很大的电视,上面正在播放一個系列节目——《航天人》。
众所周知,4月24日是中国航天日,今年,针对這一节日,京溪电视台做了個特别企划,拍了一部航天纪录片,每天播一期,连续播两周,今天正好迎来最后一期。
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从电视机裡传出,被往来风声托举着,递送至林洛希耳边。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甘肃省酒泉市,今天是系列节目《航天人》的最后一期,我們再次回到了此行的起点,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提起這個地名,我相信大家,尤其是看過我們第一期节目的观众朋友,都不会陌生。我国的第一枚地对地导弹、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第一艘载人飞船等均从這裡发射。”
“但今天我們之所以再次回到這裡,并不只是为了完成一次单纯的回访,我們今天要去往的地方,是此行起点的起点。每逢重大发射任务之前,航天工作者都会来到這裡,缅怀英烈。”
“這裡,是距离载人航天发射场7公裡的东风革命烈士陵园,六百多位烈士,默默地躺在這裡。這裡,有一個约定俗成的规定,那就是所有车辆在路過时都会鸣笛,以此来表达我們对先烈的敬意。”
“他们长眠于此,既是守护神,更是守望者。”
“吾等后辈,愿用今朝之勤勉,明朝之仰望,告慰逝去之英烈——”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紧接着,主持人话音落,片尾曲音乐起。
从始至终,林洛希都闭着眼,所以电视屏幕上闪過的每一帧画面,她都沒看到。
她沒看到,那一座建立在荒漠戈壁上的绿色航天城;她沒看到,那一座座列如纵队的墓碑;她也沒看到,那一趟趟从天南海北赶来的鸣笛纪念。
却又好像,都看到了。
否则,为什么她脑海裡浮现的画面,能够這般鲜活生动。
片尾曲悠远昂扬,她的心绪沉浸其中,似触上暗礁的澎湃海浪,分崩离析出四处逃逸的浪花,浪花回弹,溅入眼角,似要逼出她的眼泪。
她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看到一张温婉明媚的脸。
那是她已逝的母亲,冯寄柔。
她的母亲,冯寄柔,就是一名航天工程师,不幸的是,在她十岁那年因病离世,倒在了工作台上,便再也沒有醒来。
所以,此情此景,难免让她触景生情。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理发师心细又敏感,通過她微小的变化,温柔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所以手上的动作相较于刚才,放得轻柔了许多,更像是一种带着照顾意味的安抚。
可她却在這样安抚裡,莫名变得更加脆弱,更加想哭。
她的母亲,也曾以這样的力度,为她梳洗過长发。
因工作原因,冯寄柔长年在外地,一年回不了两次家,每次回家,都会替林洛希洗头发,然后再扎成小辫子,她的动作总是轻柔又缓慢,仿佛是在用這种方式,延长相处的時間。
四合院裡阳光落,老藤椅上歌谣长,葡萄架下猫打盹,還有满院槐花香。
那是她童年时光裡,最沁人心脾的一段回忆。
這段回忆,即使是在她长大后忆起,依然是有滋有味。
這世间最能逼人眼泪的,或许不是恐惧至极的险境,也不是孤立无援的冷清,而是岁月长河裡,那些带着温度的、不可挽回的遗憾。
本就百感交集,父女之间的心电感应,也在這個时候“不合时宜”地应验了一回。
听到手机响,林洛希垂眸看了眼屏幕,打来电话的是她的父亲,林誉君。
她很快按下了接通键。
当下這种情况,并不适合放在耳边接听,沒有办法,林洛希只好又按下免提,顺带着把外放音量调小。
“喂,爸。”软软糯糯的一声,带着小小的鼻音。
“阿逢啊。”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温暖敦厚,莫名让人踏实。
阿逢。
是林洛希的小名,林誉君起的。
“逢”字,既意味着相逢,同样也是她母亲姓氏的同音字。林誉君用這個字,来纪念他们夫妻与女儿的相逢,也用来纪念,他对爱妻的此生挚爱。
所以,就是這声寻常却又饱含深意的呼唤,差点让林洛希瞬间破了防。
但她并未失去理性,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一個公共环境裡,并不适合将私人情绪外露。她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重新闭上眼,让眼泪倒流回心脏。
林誉君刚从实验室裡出来,站在走廊尽头,眺望着西部的壮美日落,笑着问:“在干嘛呢?吃過晚饭了沒?”
林洛希空咽了下喉咙,轻声說:“在学校,等会儿就去吃。”
“怎么了?怎么听你声音不对劲?”透過电流,透過千裡距离,林誉君依然将她话中的情绪,精准捕捉,“出什么事了?跟爸爸說。”
“沒事,”林洛希轻轻抽了下鼻子,“京溪又变天了,风好大,我又迷眼睛了。”
“你這姑娘,打小眼睛就敏感得不得了。”林誉君笑着“数落”,言语裡尽是疼爱,“過段時間,要是沒那么忙的话,爸爸看能不能請個假,到时候去看看你,想吃什么,爸爸到时候给你带。”
林洛希沒来得及回话,就又听到林誉君說:“对了,我给你打這個电话是想說,我让你张叔从老家摘了些槐花给你寄過去了,已经到你们学校了,老张也是,当时写快递信息的时候,把电话写成我的了,我等会儿把取件码发给你,你去快递点拿一下。”
林洛希听着,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是最喜歡闻槐花香了么,還喜歡吃蒸槐花,宿舍沒法蒸,你就去航天院找科教授,去他家让他给你蒸,我都跟他打好招呼了,你别不好意思,他儿子還是我学生呢,我给他儿子开小灶,也沒收過他的好处。”林誉君开着玩笑。
林洛希笑着应:“好。”
林誉君還想再聊两句,无奈听到有人叫他,只好說:“那爸爸先挂了,你照顾好自己。”
“嗯,爸,你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我年年体检呢,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听他笑得爽朗,林洛希放了放心:“那就好。”
“阿逢。”
“嗯?”
“放心,爸一定陪你长命百岁。”
林洛希“嗯”了声,匆忙地說了再见,然后又像逃兵一样,匆忙地挂了电话。
按下挂断键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轻眨了一下眼,完全出于本能的一個动作,却沒想到,竟让她看到了忤逆本能的风景。
那是从死亡角度看過去依然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一张脸。
林洛希无端晃了下神,下一秒,只觉心脏微悬。
给她洗头发的人不知何时换了。
所以,那突然变得轻柔的力度,并不是因为理发师的敏感和心细。
而是因为——
眼前這個人的敏感和心细。
這间屋子的窗户沒关,穿堂风绕肩而過,挠的人心痒。
私下场合,他沒穿白大褂,劲瘦有力的胸部线條,隐沒在被风鼓起的白衬衫裡,整個人干净利落,斯文清隽。
从窗棂漏进来的晚霞笼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仿佛在他肩头,漾开了一轮新的落日。
這落日连同他的目光一同望過来。
两份温柔,掺杂在一起,盛大得让林洛希晃了一下神。
察觉到她看過来的目光,陆谨闻身子微低,温柔地安抚道:
“這裡只有我。”
“想哭就哭,别忍着。”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