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落日黄昏,晕染在墨蓝色的地毯上,冷暖度相隔很远的两种颜色,却在凝练的時間裡,碰撞出了一种极为和谐的共生。
亦如這個突然落下来的温柔倚靠。
他的放松,她的紧绷,合奏出来的乐曲,却意外扣人心弦。
林洛希在放映的影片裡,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己发涨的心跳声。
砰砰砰。
那是一种,格外昭彰的心动。
他涉猎之地,像是带了电流一般,触发着她的肩颈线骤然绷紧。
直到時間漫過,她才慢慢放松下来,身体也随之变成柔和的曲线,低垂目光,看向他。
屏幕变幻的光,稀稀薄薄地映衬在他脸上,运动得有些杂乱无章;可架不住這人五官轮廓长得太好,因此每一束光,又像是神来之笔。
窗外,黄昏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几缕霞光残存,将他的净白肤色,映出一种落日调子的温柔质感。
他薄薄的眼皮搭了下来,稀疏的光落在睫毛上,于下眼睑处,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目光再往下,是他挺直的鼻,轻抿的唇,以及清晰紧致的下颌线。
再往下,是他平直宽阔的背,清瘦流畅的腰线,和那双自然垂下的手。手腕处腕骨突出,被光线一衬,有一种难以言說的性感。
看到這儿,她下意识地,别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天。
夏季天气总是多变,刚才還晚霞潋滟,此刻却有了落雨的征兆,窗纱轻飘,递送进来一份夏日限定的凉爽。
林洛希想。
张爱玲一定是经历過比這還要令人迷醉的时刻吧。
所以才会写出這样的句子——
“窗外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太多实用主义者,不喜歡閱讀這样的文字,总觉得浪漫浮于空中,难以具象成感动。
可他们不知道,浪漫落在实地,也能具象成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
她在几個小时前设想過的温情画面,在此刻,悉数变成了现实。
林洛希微微屏息,听着肩上人发出来的清浅的、稳稳的呼吸声,最初的紧张早已退却,她现在的内心,被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后来居上的拉扯。
她知道,他很累。
每一個被盛赞光辉伟大的职业背后,是這個行业的从业者,对职业信仰,夜以继日的绝对坚守。
天边云层逐渐变得厚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大雨造势。
她此刻的愿望,却极为单薄——
只希望他能在她肩上,睡個好觉。
再贪心一点。
做個好梦。
屏幕上的电影還在播放,怕吵到他,林洛希本想着按下暂停或者调低音量,但遥控器放得太远,只能作罢。
好在——
她垂下眼。
好在,他好像并沒有被這声音影响,睡得很安静。
直到厨房飘過来的香气,逐渐浓郁到让人难以忽视,陆谨闻才在這场别有用心的浅睡裡,缓缓睁开了眼。但他并沒有立刻从她肩上抬起头,而是顺着平直的目光,看向了电视屏幕。
电影已经播放至后半段,月岛雯埋头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只想拼命追赶上天泽的脚步。可她沒想到,她奋力追赶的人,早已悄悄地来到了她身边,坐在她的对面,心甘情愿地等她。
察觉到天泽的到来,月岛雯抬起了眸,两個人相视一笑,不用說话,就很美好。
這是這部电影裡的一幕经典镜头,很多宣传画就是定格此帧。
陆谨闻沉默地看着,心裡忽然泛起一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忽然想,要是他们在中学时代就遇见,应该会有一個更加难忘的开场。
想到這儿,他低低笑了声,话裡带着慵懒的倦意,叫她的名字:“林洛希。”
林洛希這才发现他醒了,垂眼看過去:“嗯?”
“不好意思,刚不小心睡着了,”他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她肩膀上离开,“你怎么不叫醒我?”
“不”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不舍得”,還好她及时刹住了车,改口成,“不想。”
他眼裡還蒙着一层刚醒来的困顿,嗓音低沉舒缓的溢出一個“嗯?”字。
林洛希老实說:“你好辛苦。”
這话裡的心疼有多满溢,看陆谨闻眼底的笑意有多浓,就知道了。
“是有点儿累,”他看着她,目光诚恳又温柔,“所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他抬手,温柔地拍了拍自己刚才枕過的肩,“不那么辛苦了。”
闻言,林洛希耳根一软,莫名地,就是感觉很荣幸。
她看着他,忍不住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像天边月牙的形状。
至于电影。
算啦。
电影可沒有他好看。
厨房的推拉门就是在這個时候被拉开,槐花香掺杂着别的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苏瑾柔端着一大碗蒸槐花,招呼两人上桌吃饭。
“走啦,”陆谨闻从沙发上站起身,朝她摆摆手,笑着喊,“大功臣。”
“你别這么夸张!”嗔怪的语气。
看她“发脾气”,陆谨闻倒還挺惊喜,随她道:“成。”
走两步后:“小功臣。”
林洛希:“”
苏瑾柔站在餐桌前,正大光明地偷听,嘴角忍不住扬起,连带着想起盛怀景给陆潮生打电话时說的那句:“你儿子說了,今年把儿媳妇给你领回家。”
她跟陆潮生本来還不以为意,可现在一看,這次,看来真不是在画大饼。
一餐饭,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林洛希也在意料之外的发展轨迹裡,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蒸槐花。
对带有明显情感烙印的家乡菜来說,好吃向来是最低程度的赞赏,最高的赞赏,是這道菜的味道,和食客怀念的家乡味,如出一辙。
眼前這盘蒸槐花,经由苏瑾柔之手,被蒸得蓬松酥软,直接吃是一种淡淡的清甜,蘸上料汁,则又多出了一层滋味。
林洛希吃了一口,感觉自己的记忆与味蕾瞬间被唤醒,心底翻涌出一阵强烈的情绪。
她把這份情绪压了压,笑着跟苏瑾柔說:“谢谢阿姨。”
“谢什么,”苏瑾柔笑得温婉,“阿姨也是沾你的光了。”
林洛希不解:“嗯?”
苏瑾柔沒直接解答她的疑惑,而是看着面前這道极具地域风格的菜,问:“洛希是哪裡人?”
林洛希說:“朝歌的。”
“這么巧的嗎?”苏瑾柔眼裡闪過一抹惊喜,“阿姨也是朝歌人,咱俩還真是有缘分!我也特别喜歡吃蒸槐花,但好多年都沒吃過了,今天是托你的福。”
“沒有,您喜歡吃,明年我”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時間跨度有多么长之后,林洛希猛地一顿,随即改口道,“您喜歡吃就多吃点。”
陆谨闻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心裡偷笑。
苏瑾柔阅人无数,对這两人目前的状态早已猜了個八九不离十,知道两人现在肯定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所以她說话也相当知分寸,就是会让人觉得宾至如归,但又不会冒犯。
一顿饭,三個人身心舒畅地吃完。
吃完饭,陆谨闻执意要送林洛希回学校,她推脱不掉,只好应下。
到学校门口,陆谨闻把车停在路边,斟酌了下,对她說:“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吧。”
虽然带個语气助词,却不像问句,更像是在陈述。
“啊?不用了,”這次,林洛希真不是跟他客气,“我明天要跟导演出外景,不去医院。”
“行。”陆谨闻利落地应了一声,掩去心头失落。
“陆医生,”临告别前,林洛希還是沒忍住问,“苏阿姨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嗎?”
她问這话的意图是什么,再明显不過。林洛希觉得,吃了人家的饭,不管是大是小,她都得回個礼,這是她的礼数。
但她也不想问的太直白,一来一去弄得像是在等价交换,不過,思来想去,這問題,好像也沒什么委婉的问法,索性就直接问了。
陆谨闻一眼看穿她心思,倒是乐了。
他目光悠悠扫過去,别有用心道:“我妈這人沒别的爱好,就是特别喜歡别人陪她逛街,她一直都挺遗憾,說我不是個女孩儿。”
林洛希听了,有些不可思议:“啊?”
“逗你的,”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林洛希——”
“嗯?”
“别跟我算這么清。”
說完,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看了眼楼上亮起的灯盏,說:“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林洛希应了声,转身往宿舍楼裡走。
但走了两步,她還是停了下来,折過身,重新走回到了他身边。
陆谨闻看她折回,柔声问:“怎么了?”
“我還是——”林洛希眉睫轻抬,望過来的眸光,映衬在漫天星辰下,泛着潋滟的柔情,“想跟你說一句,迟来的生日快乐。”
“生日?”陆谨闻愣了下,才想起苏瑾柔刚才在餐桌上无意间提及的,回来给你补過個生日。
“虽然沒赶上当天說,有些遗憾——”
“不遗憾,”陆谨闻打断她,语气格外认真,“沒什么可遗憾的。”
“毕竟,那天,我收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生日礼物。”
——命运交由我的,与你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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