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87節 作者:未知 信封外好似沾了一些雨水。 整張信紙變得更加軟綿,一股濃墨的味兒竄入寶嫣鼻息中。 她輕輕撣了撣頁頭和頁腳,將目光投注在陸道蓮鋒利張揚的字跡上。只看兩眼,便覺着信紙燙手,指尖微顫。 陸道蓮:夫人安好? 見字如晤。 誰是他夫人。胡亂叫。 一想到僧人模樣的陸道蓮,一本正經地與她夫妻相稱,寶嫣便禁不住呼吸微促,耳根發熱起來。 信上陸道蓮說,他已離清河有好幾千裏之遙,歸期不定。問寶嫣:“爲夫獨在異鄉爲異客,家婦可有犯相思?” 換句話言:獨守空閨,寂不寂寞。 想不想我? 寶嫣丟了信,胸脯起伏不定,脖頸粗紅,面對小觀和慶峯莫名其妙的視線,抿緊朱脣,小臉緋麗。 明眸如水,怒目朝地上瞪過去。 這是什麼書信。 這分明是那個人不懷好意,隔着千里之遠調戲她的。 “女郎?” 小觀打算替她將信撿起,被寶嫣攔下了,“我自己來。”她面色嫣紅,覺得這種東西,不能給其他人見到。 小觀看了,那會害得小觀眼睛髒了。 而她的已經髒了,也就無所謂受不受其害。就讓她再瞧瞧,這廝嘴裏還能再吐出什麼下流不堪的東西來。 寶嫣重新將信撿回來,拿在手上。 除了調戲她,陸道蓮後面還提了晏家和蘭姬的事,他似乎比她還清楚蘭姬的來歷。 陸道蓮:“你那庶姐,齋孤節出走那日,我的手下曾撞見過她與似密國的人會面。” 如此可疑的行跡,陸道蓮怎會輕易忽略過去。 新婦的庶姐不是什麼好東西,在驛館就曾想害死過她,之後又頻頻藉着寶嫣自顧不暇,不斷挑釁。 愛屋及烏。 寶嫣不處置她,他便替她動手教訓了。 本是想殺之了事,但念及人沒了,她會自責心裏過意不去,陸道蓮方纔手下留情。 如今哪怕此女再跳出來惹禍,他也不後悔當時因爲寶嫣放了她一馬,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想她死還不簡單?可對陸道蓮來說,死是獎賞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他豈能輕易獎賞蘭姬? 自然是要將她折磨到絕望,肝腸寸斷,走投無路纔有意思。 他對清河局勢掌控得清清楚楚,寶嫣瞪大了瞳孔,這才相信他來歷果然非同凡響。 陸道蓮不僅預料到蘭姬會與她爲難,特意命慶峯送禮給她哄她開顏。 信上還寬慰她,“一羣烏合之衆,豈能容他們害我婦長鎖眉頭。”“且先讓他們得意忘形幾日。” 陸道蓮:“待爲夫歸來,定替我婦揚眉吐氣。” 一番爲夫,我婦下來。 寶嫣早已怔忪出神,好似真的做了陸道蓮的妻子,有人疼,有人出頭有人撐腰。 她其實所求也不多,出嫁晏家時,覺着自己得了個相貌堂堂的好夫婿,想着即使沒有情愛,相敬如賓也不是不行。 可是嘗過被人在意的滋味和甜頭後,就再也無法回到相敬如賓的時候,沒有人同榻相擁而眠,無人在意她喜怒哀傷,連閨房都是空寂的。 這就好比有人撐腰,和孤立無援兩種境地。 寶嫣自然能感受得出哪方對她纔是最好的,可是不懷疑陸道蓮是爲了哄她,才這麼說的。 她繼續往下看。 在末尾處發現了陸道蓮故意拖着沒透露的事情,“爲夫在路上偶遇了一位迷路的小兄弟。恰好與夫人你同姓,名鳳璘。” 他話中滿滿的“你阿兄在我手上”的暗示意味。 陸道蓮:“鳳璘兄向爲夫打聽你,夫人說,爲夫該不該將你與我苟合的事透露給他聽,也好叫他知曉,你要改嫁了,提前做個準備。” 這哪能行?寶嫣嚇了一跳。 別說蘇家人沒個準備,她自己都心裏沒底。慌慌的。 再瞥一眼陸道蓮故意落在結尾,用小字寫出來的話,“若是不想鳳璘兄知道,夫人可拿些東西來換。爲夫夜不能寐,想夫人了。” 想夫人,坐臉上。 那些荒唐日夜,可堪混亂無常。 畫面無疑都如疾風暴雨,激烈無比。 寶嫣呼吸輕窒,攥緊了信,眼神欲蓋彌彰挪到他處,過不久又回到信上。 可惡的陸道蓮,拿她阿兄威脅她。 定然是收到了她去往家裏的傳信,得知了蘭姬的事,蘇鳳璘才特意從南地趕來的。 只是不知道怎麼會與陸道蓮碰上。 須得立即回信給陸道蓮,叫他暫且守口如瓶,還有…… 小觀正替女郎清點着財物,慶峯扛進來的寶箱裏,許多都是極爲珍貴的物件。 其中還有兩幅畫。 不得不說那位大人當真是有心了,他竟然還派人去南地請了畫師,將羅氏等人畫下來。 寶嫣也看到了這兩幅展開的畫,腳步在寶箱旁站定,剛要脫口而出的話語聲微微一頓。 慶峯:“師叔本想親自把畫送出的,可他出發時,送畫的人馬還在趕路,錯過了。於是只能由我一同拿過來。” 他知她想要什麼。 寶嫣最惦記家裏什麼人,他都一清二楚。 目光落在生母的畫像上,寶嫣無聲地盯望了許久,攥緊袖子,思考良多。片刻後,她將小觀喚到一旁。 主僕二人紅着臉揹着慶峯商議一番才分開。 鵠州營地。 蘇鳳璘對着相隔千里的清河方向張望,頗有些心急如焚的模樣。家中已經收到了寶嫣的來信。 沒想到蘭姬的身份大有不同,蘇賦安去了上京與阿翁阿耶匯合,脫不開身。 如今只能派蘇鳳璘代他們走一趟,處理蘭姬身世的事。 沒想到一入了北地境內,他們便遇到了一夥遊俠匪徒。 也怪蘇鳳璘着急見到自己親妹,命人抄小路走,離官道甚遠,才遭了暗算,損失了一部分人馬。 要不是那天,那條道上有軍隊的將領帶隊出沒,蘇鳳璘怕是要折在一羣熟悉地形,經驗老到的匪徒手中了。 那些士兵許是路過此地,不知道前往何處。 蘇鳳璘身爲世家貴子,無官無職,被救已經是幸運的了,他本是進不去軍中的。 但不知哪位大人發了話,蘇鳳璘才得以隨同大軍同行。 而又過了兩三日,似乎纔想起還有他這個人般。 蘇鳳璘得到了對方的召見。 初始聽聞其名諱,縱使不在上京,也知悉局勢的蘇鳳璘也愣了下。他恍惚以爲自個兒聽錯了。 “太子?哪位太子?當今聖人不是龍體欠安,一直未立太子……” 小王倒是封了好幾位,都不成氣候。 剩下的皇子聽說還撐不到聖人滿意,這位貴主就變得不好昏迷了。中宮代爲垂簾聽政,朝野上下爲了擁立哪位皇子爲儲君,早已鬧得不停不休。 他阿翁阿耶日前就投靠在一位頗有些實力的親王麾下。 只等後宮裏的那位不行了,便另擇其主。 風險雖大,也不是沒有一絲可能。 可現在。 他遇到了有人自封太子,還擁兵自重,莫非,他不巧進了不知哪兒來的反王的隊伍? 蘇鳳璘被留在營帳中,滿心忐忑,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見到那位傳言中的“太子”。 當他走進來時,彎腰俯首的蘇鳳璘悄悄偷瞄了一眼。 下一刻,他便被一雙黢黑冷淡,透着淡淡煞氣的眸子發現了,陸道蓮:“蘇鳳璘?金麟蘇氏蘇石清的次子?” 都說天子是紫微星下凡,自帶神威。 眼前人看他一眼,都帶着無上威嚴,發話後更加令人不敢小覷,蘇鳳璘生平還未忌憚過誰。 可是此人叫他生出一股漢室之主的天命感來。 爲了路上的救命之恩,蘇鳳璘保持恭敬的姿態向其道謝,不想對方似乎早就認識他一樣,竟然意味深長地叫他不必拘禮,日後少不得還會來往。 蘇鳳璘當時並未多想,只以爲對方瞭解到他家世背景,想要利用他幫其謀反,才那麼說的。 當下也未表露出反感的姿態,與這位虛與委蛇的交談一番便散了。 日後,曾無數次想起過當天情況的蘇鳳璘,無不後悔那時沒有仔細探尋對方對自己的態度。 若他能早些察覺不妥,就不會讓親妹落到這位的魔掌中了。 分別兩地已有數日的陸道蓮,在去信給寶嫣後,也終於收到了帶有脂粉香的回信,以及一包回禮。 似是知道他想要什麼,比香氣更襲人的,是裏頭女娘家常穿的衣物。 陸道蓮眼神微暗,隨手挑起一件親手替寶嫣脫過的薄薄的小衣,放到鼻子前一嗅,上面彷彿還殘留有她的體溫和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