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75章 君臣奏对,三步成诗(中) 作者:混乱不堪 望着场中那道陌生而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身影,元祐帝沉沉一叹,道:“好词!” 昔日太祖皇帝之时,燕云十六州之耻,西夏李氏一族自立为帝,硬生生将大周的疆域,割去了一大块,占据了丝绸之路這么一只能够下金蛋的母鸡,這些年来,不知揽了多少财富。 這些耻辱,這些仇恨,一直盘踞在大周每一任皇帝的心中,太祖传至太宗,太宗传高宗,而后高宗传至如今作为大周第四任皇帝的元祐帝,从来都沒有被遗忘。 這些年来,元祐帝虽然施行的是仁政,主张的是休养生息,与民休息,给百姓太平,可在元祐帝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举兵北伐,收复失地,在那些番邦异族的面前,一雪前耻,扬大周之国威! 卫允最后的那几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可真真是說道元祐帝心坎上面去了,北伐辽国,西征西夏吐蕃,南平大理,将九州之土,尽数纳入大周的版图之中。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宏图壮志,就這么被卫允的一首满江红,彻底的引发。 元祐帝那苍老的双眸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明! 卫允這才装作被惊醒,回過神来,转身冲着元祐帝拱手作揖,躬身礼道:“臣方才一时之间,情绪過于投入,這才有些失态,恳請陛下恕臣御前失仪之罪!” 元祐帝深深的看了卫允一眼,伸手道:“卫爱卿无须多礼,朕恕你无罪!” “多谢陛下!”卫允恭恭敬敬的道。 好不容易把×给装完了,肯定的毕恭毕敬的啊,不然的话,元祐帝先前說的连升三级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现在這位皇帝陛下可是卫允的衣食父母,自然得伺候好了,事关自己的前程,家族的兴衰,可半点马虎不得。 虽然卫允所谓的家族,如今只有他们姐弟三人,两個姐姐還都已经嫁人,严格来說,已经是他们夫家中人,别說只有三人,纵使是只有一人,那也是家族。 卫允看着久久不语,似乎還在回味的元祐帝,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陛下可满意?” 元祐帝被问的一愣,方才因卫允的一首满江红而起伏的心绪,還尚未完全平复,下意识的点头,脸色有几分严肃的道:“嗯!朕很满意!非常满意!” 眼珠子在眼眶裡头打着转,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牵动着皮肉,连带着眼底也被囊括。 “果真不愧是朕钦点的探花郎,朕沒有看错,是個大才!”元祐帝的声音不复先前的老态,反倒是多了几分中气。 似乎在這個将至天命假年的老者身上,又重新焕发出了一种叫做生机的东西。 “不過区区一篇诗词,除了几纸空谈,聊寄情思之外,别无他用,外不能替陛下开疆拓土,收复失地,内不能治理地方,与民同休!当不得陛下大才之赞!”卫允拱拱手,一字一句的道。 “哦?”元祐帝却有些诧异的看着卫允:“听卫卿所言,似乎对大才一词,有不同的看法?”世人对有才学的人素来推崇,便是那個被元祐帝金口玉言,到五十岁之后才能继续参加科举的杨无端,在民间,也素有才名,暗地裡不知有多少人吹捧其诗词! 就是元祐帝自己,对杨无端的诗词也颇为亲眼,可惜的是,元祐帝怎么說也是一代帝王,自然是要面子的,金口已开,岂能再做更改,那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嗎! 所以,也就只能对不起杨无端了! 卫允道:“回陛下,小子年幼,心中有些许浅见,与世人相比,确有不同,只是怕污了陛下的耳朵,故不敢赘言!” “无妨!”元祐帝摆摆手,目光之中,竟隐隐有一分期待之意:“朕倒要听一听,真的探花郎口异于常人的浅见,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卫允道:“既然陛下开了金口,那臣便斗胆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一回!只是,言辞之间,若有什么不当之处,還望陛下不要怪罪!” 元祐帝眯着眼睛笑道:“朕答应你便是,快快說来,朕洗耳恭听!” 卫允先是冲着元祐帝拱手躬身一礼,才不疾不徐的道:“在臣眼中,有才者分做文武两种,文者便如大学之中所說的那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行为处事,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 于朝堂之中,竭尽所能,助陛下治理天下,行之有效,使我大周运转如常,国力蒸蒸日上。 若是主政一方,那便要勤政爱民,治理有方,行事有策,处事公允,一视同仁,让治下百姓生活安乐富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知廉耻,明道德,守律法。” 元祐帝点了点头,看向卫允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赞许,问道:“那武者呢?” 卫允继续道:“武者则需要胸有韬略,思绪保持清明,时刻警醒自身,习武强身,内壮筋骨,活气血,外强体魄,习刀枪。 于内,能够守护一方平安,剿匪緝盗,守境安民,护卫陛下左右,拱卫京畿安定。 于外,能够镇守边境,替陛下,替大周,抵御蛮夷,守卫边疆,开疆拓土,收复失地,方能算是大才。 還有一点,不论文武,若是于小家之中,都需能持家有道,立身为正,遵循礼法,无有偏颇,如此才能无愧于君王、百姓,无愧于家人,才能称得上是大才。 此乃臣的些许浅见,若有不周之处,還請陛下指点!” 听罢! 元祐帝摇摇头,道:“若照卫卿的說法,如今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岂非有大半皆是庸才!” 卫允低着头,翻了個白眼,心中暗道:“只怕不止大半,若真的要细算起来,只怕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能够达到這些要求的還真沒几個!” 不過這话卫允可不会傻傻的說出来,那不是沒事儿找事儿嗎。 卫允只道:“臣只是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了出来,沒有半点评判他人的意思!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文武大臣们,皆是臣的前辈,臣对他们只有尊敬之心,绝不敢生出半点轻视之意,陛下身为堂堂天子,可不要污蔑臣這個小小的七品修撰,這话出了御书房,臣可不会认账的。 况且,世上有才学之人,犹如過江之鲫,难不成個個都是大才不成?若只有才学,沒有品德,又如何当得起大才之名!” “德才兼备,文能治世,武能安疆,确可称之为大才!”元祐帝点点头,深以为然的道。 卫允笑着道:“陛下总结的精湛,区区十二字,便将臣方才所言,悉数囊括其中,微臣佩服!” 元祐帝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指,颤颤悠悠的指着卫允,道:“真真是個滑不留手的小泥鳅!”随即眼神一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過這话要是从御书房裡传出去,你觉得世人会不会相信呢?” 卫允脸色先是骤变,随即却又笑嘻嘻的看着元祐帝,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臣对您可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的,臣可不信您会這么对臣!” 元祐帝看着卫允,目光幽深,眼角的笑意更浓,“哦?原来卫爱卿对朕竟然這般忠心,为何這么久了,朕从未察觉到過呢?” 卫允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元祐帝,有些幽怨的道:“陛下,這可不能怪微臣,臣上任不過大半個月,纵使是算上這次,臣与陛下见面的次数也只有三次。 不過陛下,臣在翰林院可一直是兢兢业业的,在差事上也从未有過懈怠,不信您可以查人去翰林院打听,谁不知道我卫允将咱们翰林院书库打理的井井有條,臣這也算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对朝廷尽心尽力了吧!” 元祐帝失笑道:“你這臭小子,這张嘴是真的利索,依朕看,让你在翰林院做個侍读還真是屈才了,要不朕让你去鸿胪寺当差?做個少卿试试?” 鸿胪寺少卿?和翰林院侍读一样的从五品官衔,但却是個实权部门,专门负责外交的一切事宜,卫允如今刚入官场不過大半個月,沒有任何的资历,做個翰林院侍读已经算是元祐帝开恩了,若是真去鸿胪寺做了少卿! 呵呵哒! 卫允赶忙道:“可别,陛下,您就饶了臣吧,臣现在只是個编修,一個小小的七品官,骤然升成侍读已经够让人眼红的了,更何况鸿胪寺并非臣心中所向,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况且臣觉得翰林院侍读就挺好的!也是個从五品,至少在品阶上,不输于鸿胪寺少卿,還能时常随侍在陛下左右,表表忠心,臣已经很满足了,至于鸿胪寺少卿,臣自认资质浅薄,阅历不足,還不能胜任,就不给陛下添麻烦了!” 元祐帝却不想就這么放過卫允:“可朕怎么听說,有的人說汴京城是個虎狼窝,是龙潭虎穴,自己年纪還轻,不想呆在汴京,想外调为官呢?” 卫允心中一凛,正戏终于来了! 心裡头虽然跟明镜似的,可卫允面上却依旧故作疑惑的道:“這话陛下是从哪儿听来的,臣可从来沒对外人說過!” 元祐帝沉声道:“你不要管朕是从哪儿听来的,你只需要知道,朕不仅仅知道這些话是你說的,還知道你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說的!怎么,你就沒什么想和朕說說的?” 卫允看着元祐帝,道:“陛下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臣還有什么好說的,臣确实是想外调做官,不過那至少也是明年的事情。 可臣就算是不在汴京,难道臣对陛下的這颗忠心就会变嗎?难道在陛下的心裡,臣就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地裡确是另外一套的小人嗎?若是在陛下心裡,臣是這样的人,那請恕臣无话可說,但凭陛下处置!” 說罢!竟直接将脑袋往旁边一扭,作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要是再让元祐帝顺着這個话题說下去,又得扯到储位之争上去了,卫允赶紧转移话题! 元祐帝脸上的笑意更浓,指着卫允,对着身侧的老太监道:“看看看看,這就是朕的好臣子,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這脸皮厚的,怕是连咱们汴京城的城墙都要逊色几分了吧!” 老太监回以一個浅浅的微笑,却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