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正常的和不正常的
“当然,那個时空缝隙是我看着成型的。”上帝出乎意料地坦诚,“你這些天不在大世界,就是去处理那個时空缝隙了?”
“不是你推薦我去的么——时空缝隙是你弄出来的?”林祐追问。
“并不是;时空缝隙是天然成型的,当阿尔达世界逐渐靠近猎魔人世界的时候,它就出现了。”
“而你对它造成的混乱视而不见。”
“恰恰相反,我在第一時間就介入了。如果不是我插手,时空缝隙在猎魔人世界的出口就不会是大军云集的雅鲁加河畔,而是杳无人烟的蓝山山脉深处。你知道這两者的区别么?”上帝反问。
林祐想了想:“杳无人烟的山脉,很长時間都不会有人发现半兽人入侵;山区有大量可资利用的森林和动物资源,他们会大量制造强兽人扩充军队。估计被发现之前,半兽人就已经站稳脚跟,甚至建立起城市和国家了——就像他们在老家迷雾山脉干的那样?”
上帝微微颔首:“你瞧,這道理很简单,你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不是嗎?”
林祐仍是不解:“你既然干预了,为什么不管到底,却半途而废,转而让丹德裡恩来找我?希裡——那個故事的主角之一——为了找我而穿梭了好几個世界,差点迷路了。”
“你应该注意到两個世界之间的规则碰撞了吧?那就是我不得不退出的原因。两种逻辑规则相互渗透已经够糟糕了,如果我或者任何一個大世界神系深度介入进去,就会变成三种、乃至更多差异巨大的逻辑规则互相纠缠;到时候我還是不得不退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抽身离开呢?”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怎么知道你会那么急着离开,甚至都沒考虑過来找我问一问;過去每次遇到問題,你就算不是想方设法地推脱,至少也会问一句。”
林祐不禁自嘲道:“果然,工作太积极,肯定出問題。”
“你這句话,我就不予评价了。”时至今日,上帝已经基本放弃了纠正执笔人工作态度的尝试。
上帝的种种解释有理有据,林祐找不到過硬的怀疑理由;他想着要不要立刻抛出時間流速变化的問題加以质问,但转念一想却忍住了。
時間流速的变化是隐性的,而且类似的变化实际上经常发生;有时加快,有时放慢,大多数变化是为了融合故事世界考虑,需要把時間线、故事线推进到某個节点,才好更方便、更安全地进行融合。
只不過這一次恰好卡在林祐进入猎魔人世界的当口,所以才显得可疑;這种猜疑在心裡想想可以,却沒法拿出来当做過硬的证据。
执笔人稍稍收敛了一开始兴师问罪的架式。
“我离开這段時間,大世界還太平嗎?似乎已经過去……嗯……十几天了?”
“除了最开始密涅瓦发了几次脾气,我不得不出面屏蔽她造成的神力波动外,一切都很太平。”上帝幽幽說道,“由此我发现你们家对小孩的教育很成問題。”
“不,這是她的本性,跟教育沒关系。在原来的圣斗士故事裡,這丫头的叛逆期就来得特别早,仗势欺人脾气還大;反而是十四五岁进入青春期之后,变得悲天悯人、通情达理了。”林祐振振有词,“所以,我不需要去费心教育什么,再過四五年,她自己就变了。”
“這也是你离开前连個口信都不给她留的原因?”上帝揶揄道。
林祐耸耸肩:“确实,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会离开這么久,更是忘记猎魔人世界和那些尚未融合进来的故事不同,時間会持续流动。我一直以为,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回来时,時間依然会停在原点。等我发现错误,時間已经過去十几天了。”
說到這裡,林祐觉得已经铺陈到位,于是“随口”问出了最关心的問題:“不過,为什么我在猎魔人和阿尔达世界過了十几天,结果大世界也過了十几天?我记得那两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是更快嗎?在我過去之前,那边的十几天,只相当于大世界的十几個小时而已。”
“那你可赶巧了;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将大世界和现实维度的時間流速比例固定下来。只是正好和這次的天球交会撞上了而已。”上帝的回答同样是随口說出,难辨真假。
“這是……想搞‘固定汇率’嗎?”
“嗯?”上帝愣了刹那,随即反应過来,不禁哑然失笑,“对,固定汇率——很贴切的形容。過去時間流速频繁变化,主要是为了方便融合不同故事世界;现在大世界逐渐稳定,融合的需求不再急迫,也是时候稳健行事了。也是因为這次天球交会给我提了個醒;如果猎魔人世界的時間流速与我們的差别不是這么大,或许在半兽人入侵的头一個月,你就能及时处理問題,对两個世界的影响也会更小一些。”
林祐若有所思,当眼角余光发现上帝在观察自己时,他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林祐摇头感叹:“沒什么,只是你那些话让我想起了過去在现实维度听過的一個笑话;当时只当笑话听,现在想想還挺应景的。”
“哦,我能听听這個笑话么?”上帝也被勾起了兴趣。
“当然。你或许知道,中国古代神话故事裡也有一個時間流速差异的设定,叫做‘上界一天,下界一年’。”
上帝点了点头:“确实,我听過;這個设定至今仍在东方那個‘天然大世界’裡沿用。”
“笑话就和這個设定有关。”林祐边說边伸出手指,一共伸出来三根,“說是二郎神头一天听自己的宝贝妹妹說想出门散心,第二天得到消息說妹妹在下界——也就是人间——四处旅游,第三天发现自己突然多了一個仙凡混血的外甥;猝不及防之下心态爆炸了。”
“哈哈……”上帝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甚至還不忘借机调侃林祐,“所以,你会因为密涅瓦而对那個二郎神的心态感同身受么?”
“密涅瓦?”林祐愣怔片刻后就开始磨牙,“换成我的话,密涅瓦敢做出這种事,屁股都要给她打开花,可不止把她抓回来关在自己房间裡那么简单。”
带着将来把妹妹屁股打开花的“誓言”,林祐离开伊甸园回了家。只是谁都沒有发现执笔人在离开伊甸园的刹那脸色就阴沉下来。
刚才那一番问答,上帝从始至终表现得很正常,神情语气与過去并无差别;但执笔人却笃定上帝有所隐瞒。
虽然每個問題都有答案,但每個答案的逻辑都有些牵强;就像是为了应付查问而不得不拼凑出来的“合理”答案。
“事情一定发生得很突然,让你——或者說你们——措手不及;因为問題還沒有解决,想做的事還沒有做成,所以又不得不大费周章寻找各种借口来对我解释,好拖延時間把事情做完。”林祐在心裡默默猜想,“問題是……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呢?這件事情一定涉及時間变化,其過程的早晚、快慢是以现实维度的時間流速来衡量;所以,是能够不受大世界時間流速影响的人或者事?”
带着心头猜想,林祐走出藏书室,结果一眼就看到密涅瓦蹲在会客室的壁炉前,将手裡一堆书啊纸的往火裡扔。
小丫头烧火烧得入神,一点沒发现哥哥回家。林祐收敛周身气息,蹑手蹑脚走到她背后,探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這丫头手裡的不是习题册,就是作业本,全都是家庭老师给她放暑假前留下的功课。
上帝虽然当面撒了谎,但有一件事却沒說错,我家的家庭教育果然出問題了!
林祐一把揪着小丫头的后脖领子将人拎了起来;在小丫头发出尖叫的同时,空出的另一只手抽出阴沉木魔杖指向壁炉:“恢复如初!”
以神力加持的魔法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一簇簇灰烬飞舞着,恢复原先面貌;其中至少有一整本习题册,以及若干数量不明的散装作业纸。
“好啊,趁我不在家偷偷烧掉作业,我小时候想干都不敢干的事儿,你居然给干成了?咱们家還真是青出于蓝呢!”林祐将修复的作业在密涅瓦面前挥舞着。
认出林祐的声音和面孔后,尖叫声戛然而止;小丫头从惊吓、羞愧、尴尬中迅速回過神来,而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委屈和不甘。
“你小时候从来沒做過作业,爷爷都跟我說了!你都可以不上课,不做作业,凭什么我就要天天上课,還做這么多作业?”小姑娘委屈的控诉发自肺腑,挂在哥哥手上嚎啕大哭,“太不公平了!”
“谁說我沒上课,沒做過作业?我上学的时候你還活在二维空间呢!”林祐将人放下来,打算好好讲讲道理。
“我不信,我不信,管家爷爷不是這么說的,老师也不是這么說的。”密涅瓦刚落地就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撒泼打滚地耍无赖,哭得抽抽噎噎,“老师說他很早就是我們家的家庭老师,但是你小时候他从来沒到我們家上過课,是等我长大了才第一次来的——每個老师都是這么說的。”
女神哭起来也和凡人沒两样,甚至肺活量和嗓门還更大,声音穿透力也更强一些;哭得林祐一個头两個大。
佛瑞斯特家族一直以来不仅沒参加魔法界的公共教育,也从未参加過麻瓜的公共教育。家族成员学习魔法自然是家族传承,而自然与人文知识则聘請家庭教师,在家裡完成所有课程。
结果林祐也沒想到,会因此将自己這辈子从沒上過学的秘密暴露给小丫头。
学习這种事儿不仅违背人性,同样也违背神性。密涅瓦本来就对上课学习积攒了一肚子不满,只是头两年年纪還小,不懂得反抗;等到突然某一天发现自己哥哥从来沒上過学,只有自己要受這個苦,這种不公待遇顿时引爆了小姑娘的情绪。
可惜,這只是小丫头自己的视角;在林祐的视角裡,上辈子前前后后读了十六年书,即便刨掉划水混日子的最后四年,自己也实打实辛苦了十二年。
我当年也淋過雨,凭什么不把你的伞给撕了?
于是乎,当戴安娜和老管家循声而来时,就看到林祐对着习题册和作业本挨個释放“复制成双”,然后恶狠狠地把加倍的作业塞到密涅瓦手裡。
“暑假還剩三個星期,作业加倍是对你做错事的惩罚!”
密涅瓦面对真神的淫威无力反抗,见到老管家时当即扑到他怀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老管家连哄带劝把小丫头带走,再看看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表现得软硬不吃,将原则坚持到底的林祐,戴安娜忍俊不禁。
“我敢肯定,直到暑假结束,密涅瓦都会把你放在最讨厌名单的第一名。你猜這次她会多长時間不跟你說话?”
“我怎么知道?”林祐悻悻然,“我现在是真怀念八岁前那個软糯糯的小姑娘,哪怕黏人一点也沒关系。”
“她现在還是很黏人;你离开這些天她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看她刚才的样子,估计很长時間都乐不起来了。”林祐收起魔杖,拥抱了爱人,“我不在這些天,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嗎?”
“不寻常的?”戴安娜为林祐特殊的提问方式感到吃惊,同时也意识到林祐身上有事发生;“如果說异常……前几天我发现有高阶天使出现在伦敦,而且不止一次靠近庄园附近,算不算异常?”
“高阶天使?具体什么级别知道嗎?”林祐追问。
戴安娜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完全判断不出来。发现天使的气息后,我還特意去找過,但沒有找到;现在想想,对方似乎有意避开我。”
林祐的神情立时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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