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前奏
借主持人的声音遮掩,时江默默拖出椅子坐下去。
“哎呀哎呀,”老人摇着头把煎培根放在时江手边,“现在這世道可真是……”
联想起那晚在路灯下看到的章鱼烧酱汁泛出的色泽,饶是鼻尖萦绕着焦香,水落时江看着培根上的点点油光還是止不住有点反胃。
“抱歉婆婆,”她苦道,“我……可能吃不下這個。”
加南不解地看着她,连水落优子都转過了视线。
“怎么了?”
她妈妈问,“平时不是好好的嗎。”
“平时是平时,”时江摇头,“這几天估计接受不了。”
“沒事沒事。”
加南也不多问,乐呵呵地再把盘子端起来。
“要是想吃什么就跟老婆子說,”她笑眯眯道,“我可以打包票都会做,实在不会了就让渡边他去学。”
“小时江沒胃口就交给我吧,”森下尚弥抬手,“婆婆,麻烦端過来了。”
“這几天就先做清淡点。”
水落优子最后一锤定音,她又看了女儿一眼,“我最近不在,你们多看着,要是哪裡不舒服及时去看医生。”
“都十六七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啊,”刚习惯性抱怨了句,时江忽然反应過来,“……你說什么不在?”
“纽约分部有笔单子得处理一下。”
优子轻描淡写地說。
“這回在家裡待得够久了,公司总不能一点不管,最多只去一個星期,和那边谈完就回来。”
“不能不去嗎?”时江脱口而出,看到继父和加南婆婆惊讶的眼神才发觉自己在他们看来反应得過了头,她补救似的瞄了眼电视,“這阵子肯定会乱成一团糟。”
“是啊,希望之峰和它那些下属企业股价会大跌的。”
优子道:“商界裡可也不缺那所学校的毕业生,所以才有的忙了——希望别演变出什么大家一起崩盘的泡沫危机。”
水落时江突兀地想起了时之政府那时候达成的妥协。
——只要你保证五月之前不大肆动用卡裡的钱,你就可以用它们换取小判。
难道……
“那你去忙吧。”
她摇摇头先甩去這些想法,抬头对上优子的眼睛,“我這边沒事的。”
這时候让妈妈离开這裡也许是件好事,她想,远离东京就意味着远离事件中心地的希望之峰,远离希望之峰就意味着远离江之岛盾子。
“我可能得了一种一出事先怀疑江之岛的病。”
再端上来的早餐是一碗清淡的蔬菜粥,這個她倒勉强喝得下。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春雨,水落时江走出家门撑开伞时自言自语地自嘲道。
“不管怎么說,她前天去见了神座出流,”她說,“神座出流转头就失控杀了学生会的成员,总不可能和她一点关系都沒有。”
“事实上……”诺亚沉默半晌,开口道,“您猜得沒错。”
但之后无论审神者再怎么追问,ai都缄口不言了。
他自然不可能說,江之岛盾子将神座出流邀請到学生会的活动教室,和她的姐姐一起一手导演了学生会十四人的自相残杀后利用片面的监控影像将他们的死全部栽赃给神座出流。
后者在人体实验中被摧毁了原本人格的感情和思想,根本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如何,所以甚至懒得为自己辩解。学生会中侥幸活下来的那一人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而几乎发了疯,在神智崩溃的情况下一样不可能說出真正的始作俑者。
這還不是這個时候他们应该得知的真相。
“您不是已经告诉過宗方先生了嗎,”最后,他只能這么說,“他们——和希望之峰的理事长都在行动了,理事长委托的那個人,您也认识。”
“你是說响子?”
“沒错。”
水落时江稍微松了口气。
她可以不那么相信宗方京助,但对雾切响子的办事能力還是有一定信任的。這回不同于隔着大洋的跨国追踪,和江之岛盾子同班的“超高校级的侦探”理应抓住犯人更多的马脚。
从家到了学校,班裡的氛围更是沒好到哪裡去。
大约是因为离希望之峰不出几條街,学生们对不远处爆出的丑闻更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你說他们平时都在哪进行人体实验?”
“该不会直接用学生做吧——糟糕,我老爸当初差点塞钱让我去读预备学科,幸好被我妈拦住說這钱拿去干什么不比扔进去打水漂好。”
“哈,那你妈還真够了解你的。”
“你小子說什么呢!”
男生——
“男生总是這样,”還不等时江腹诽,有人先她一步叹出气,桃井五月一脸担忧地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小时江果然也看過新闻了?”
“是啊。”
时江幽幽道。
“从头到尾,一字不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這么想对不对。”她从国中到现在的好友纠结道,“我只是觉得,幸好小时江当初被刷下来了,阿大他们也拒绝了入学,不然……”
桃井安静两秒,用另一句话代替了“不然”之后的话,“学生会的成员不都是本科生嗎?”
“五月你应该這么想,”时江笑了笑,“我和青峰的性格,应该谁都懒得去参加什么学生会。”
“就算這样,你们都沒去那裡上学真是太好了。”
桃井固执道:“我不喜歡那裡。”
时江苦笑着叹了口气。
谁不是呢。
从去年的那起杀人事件,到现在這一出荒诞剧一样的戏码,校方的所作所为都无非表明出两点——预备学科学生的性命比不上学校和本科生的名誉和前途,本科生的性命又和他们精心制造出的实验品有着不可逾越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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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希望之峰,但她還在乎待在那裡的人。
“更严重了嗎?”
“嗯。”小泉真昼的语气像是极力想显得轻松点,但始终掩饰不掉疲惫,“预备学科的大家聚集在校门口抗议了。”
“学校那边怎么說?”
“‘在這座作为国家希望的学园裡,’”电话裡,小泉无奈地复述了教师们的說法,“‘并不存在任何反抗体制、抗议示威的学生,所以那是庆祝游行’——事到如今,怎么還在說這样的话呢?”
水落时江:“……”
這座学校真是沒救了。
“這個就不說了。”
小泉真昼苦恼道:“罪木同学到现在一直不见人影,我們很担心她会不会卷进示威裡,所以大家正在讨论要不要去分头找她。”
罪木蜜柑——时江知道她——和小泉同班的“超高校级的保健委员”。
“你们還是别贸然行动吧,”她不放心地說,“還是和老师商量一下好一点?”
“学校和老师们因为游行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九头龙同学派人去了罪木同学的老家,她家人也說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小泉摇摇头,“等七海同学决定吧,大家都信赖的班长可是最有话语权的。”
“嗯,那就先這样。”时江犹豫着应答一声,“我們因为那边的骚乱提前放学了,說是让我們尽快回家不要瞎掺和,但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說。”
被小泉笑着嘱咐了句“水落同学顾好自己安全就行了”,水落时江合上手机,撑着伞往电车站的方向走去。
“哟。”
……這声音有点耳熟。
水落时江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张曾经让她忍了又忍才能忍住揍過去的脸。
狛枝凪斗站在雨裡,他笑得一脸清爽——如果不是被淋得全身湿透,他看上去還能再清爽点。
“中午好,”她语气平板道,“自从你去环球旅行以后就一点沒消息了,我還以为你去了哪個人迹罕至的沙漠呢。”
“嘛,也可以這么說。”
在时江错愕的眼神中,狛枝笑吟吟地肯定了她的說法。
“航班坠机了,”他笑道,“我是从沙漠裡一路走回来的——果然只要向往着希望,像我這种一无是处的渣滓也能回来和大家再会呢。”
水落时江:“………………”
這個人過的是怎样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還给大家带了土特产,”狛枝难得好心问,“水落同学有兴趣嗎?”
“不,沒有。”
时江的目光全停留在他湿哒哒的校服上,“不如說你衣服都湿了,土特产湿掉也沒关系?”
她包裡倒是還有一把备用的。
“沒关系沒关系。”狛枝无所谓道,“反正這裡马上就要到学校了,直接回去就好。”
“别从正门走。”
她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新闻看了嗎,那裡都是游行抗议的学生。”
“啊,我知道,当然有办法。”狛枝凪斗从背后摆摆手,他忽然停下脚步,侧首微笑道,“下次见了,水落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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