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自己选的路
和陈鸿信還有李芝的府邸比起来,這显得简陋的多。
一大早提着礼物登门拜访的顾思年沒有吃闭门羹,很快就见到了宋平,但這位宋都头可是沒给他好脸色看。
坐在主位的宋平面无表情,看也不看顾思年的說道:
“顾大人真是稀客啊,這些日子陈大人、冯大人他们都来看過我,老夫還以为顾大人不好意思上门呢。
怎么,是心中有愧還是心裡有鬼?”
這個宋平,性子還真是直,一开口就差点把话挑明。
顾思年苦笑一声:
“听前辈的意思,是把王自桐的死怪在我头上了?
县衙审過王自桐的案子,我为了避嫌可是沒有插手问過,人证物证俱在。”
“可你敢說他的死与你毫无关联嗎?”
老人直勾勾的看着顾思年,浑浊的双眼就像要洞穿顾思年的灵魂深处。
顾思年平静的說道:
“晚辈知道宋头性子耿直,那我們今天就把摊开讲。
从我到凤川县开始,王自桐无缘无故为难我的次数還少嗎?找人想要打断我的腿、阻碍租田令推行等等。
這些事我不說,宋头也应该清楚。
换句话說,今天王自桐死了,前辈对我有怨言,那要是我死了,前辈会找王自桐问罪嗎?
假如您不会怪罪王自桐只单单怪罪于我,那晚辈就得說一句您不公不正了。”
宋平被顾思年的反问噎住了,沉默片刻之后才說道:
“是非对错,老夫不想听。
我只问一句,王自桐到底有沒有通匪,還是你顾大人陷害的!”
看着病恹恹的老人眼中迸射出两道寒光,顾思年下意识的感觉到一阵寒意。
宋平不信那些证词、也不信张庆才、杨峰那些墙头草的描述,他只想亲耳听一听顾思年的回答。
但顾思年沒有畏惧,而是直视老人:
“王自桐通匪在前,证据确凿。
若有半句虚言,我顾思年给他偿命!”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宋平的眼神也从凶狠变得茫然,直到最后竟然露出了一丝后悔。
老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哑然无言,许久之后才自言自语道:
“他爹临死前就跟我說,這個儿子心术不正、野心太多,不走正路,让我好好看着他。
這些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年轻的时候還能管得住,越往后越不听话。
唉
其他那些事,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对不起别人我不管,我只求对得起老兄弟。
可现在,他通匪,我也沒脸再包庇他了。”
“顾大人。”
宋平带着歉意开口道:
“刚刚老夫态度不好,還望大人大度,别跟我這個糟老头子计较。”
“前辈說笑了。”
感受到气氛有所缓和的顾思年长出一口气,回礼道:
“前辈有情有义,错不在您!”
或许就在這一刻,宋平感受到了解脱,他沒有对不住老兄弟,已经仁至义尽。
“顾大人這性子,老夫喜歡。”
宋平苦笑一声,随即开口道:
“我知道顾大人来這裡所为何事。
征召民夫青壮、囚犯配军、押往前线,确实是麻烦事。不過你放心,老夫今天下午就会去选人,不会让陈大人多操心。
這些日子闭门不出,我有愧啊。”
满是皱纹的皮肤上闪過一抹羞愧,自己這些天撂挑子不干,实在是說不過去了。
顾思年欣慰一笑:
“有前辈出马,咱们的心总算是定了,陈大人也能省点力。”
“至于领队人选。”
宋平顿了一下:
“請你转告陈大人,我這老骨头留在凤川县也沒啥用,就我带队吧。”
“這倒是不必。”
顾思年微微一笑:
“宋头帮着选人,我带队。”
“你?”
宋平愕然:
“你要去前线?”
在宋平看来,战场那种地方可不是顾思年一個文人该去的。
顾思年坦然一笑:
“宋头,有些担子,总该换做年轻人来扛~”
這话一出,老都头的目光就变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思年好几眼:
“你知道前线是何等地方嗎?”
“知道。”
顾思年面不改色:“不過既然宋头以前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宋平默然:
“你這份胆气老夫佩服,远胜王自桐這個废物。”
顾思年轻声道:
“宋头,听說您年轻时還入過军,能不能說說,前线是個什么地方?”
宋平陷入了沉思,目光中闪過了多少年前在战场上的点点滴滴:
“战场這地方,只要亲自走进去才能体会到它的残酷。
我這糟老头子只能送你两句话。”
“前辈請讲!”
顾思年毕恭毕敬的竖起了耳朵。
“第一句,上了战场,怕死不丢人。”
“第二句呢?”
“要么死边军,要么死百姓,這條路怎么走,自己选。”
顾思年悚然动容
……
“什么,你要带队去右屯城?”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知道你身手有两下子,但那绝不是你去前线的理由!”
陈鸿信的大喝声都快震碎天花板了,喷了顾思年一脸唾沫星子。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顾思年提出了由他率领三百青壮民夫去前线。
陈鸿信语重心长的說道:
“小年,這裡是陈府,不是县衙,老夫跟你說句心裡话。
前线這地方,人命如草芥,你二十岁不到、才华横溢、胸有城府,只要好好做,未来一片光明。老夫可以保证,在凤川县沒人再敢为难你。
可万一把命丢在前线,后悔都来不及!
這件事沒得商量、老夫绝不会同意!”
老人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被顾思年的决定气得不轻。
平心而论,顾思年确实是陈鸿信身边的红人,在他的帮助下扳倒了王自桐、联合了李家,现在凤川县的政务是一片欣欣向荣。
最关键的是顾思年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帮着他儿子脱胎换骨,就像换了個一個人,于私心,他甚至算是陈鸿信的恩人。
這样的人,他哪裡舍得送去前线?
“一片光明?”
顾思年反问道:
“大人說的光明未来是什么?
一直在凤川县当個典史,有您老和李家撑腰,成为县裡的人上人嗎?
终其一生,在這凤川县兜兜转转?”
陈鸿信一愣,他刚刚說的确实是這個意思。
他觉得一個人若是能在某個县做到這种呼风唤雨的地步,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顾思年很认真的說道:
“大人于我有提携点拨之恩,下官感激涕零。
但大人也說了,我才二十岁不到,不想過這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
大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牵扯王府造反大案,走科举,入仕途对我而言风险太大。
但军中不一样,不会查那么细,论功行赏。
对我来說,军伍的路要更好走。”
顾思年還有一句话沒說:
丫的,還要帮人报仇呢
陈鸿信瞬间会意,他听懂了。
顾思年的志向绝不仅仅是一個凤川县典史。
陈鸿信默不作声,在屋内来回踱步,许久之后才喃喃道:
“为官這么些年,已经很久沒有看到像你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我真是老了啊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啊。
罢了,此事老夫同意了!
但我多說一句,能不能挣到军功那是天命,强求不得,先确保自己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哪怕军伍之路走不成,回到凤川,你依旧是典史!”
“谢大人!”
顾思年咧嘴一笑:
“嘿嘿,我就知道大人心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遇到危险還不知道跑?”
“你啊你,永远是贫嘴!”
陈鸿信瞪了他一眼:
“我且问你,就算我让你去,三百人你怎么凑的齐?”
“這個无妨,已经有主意了。”
顾思年信心满满:
“两百囚犯监牢拿的出,吴头已经选完了。
宋头那边找了二十几号精壮的衙役,会跟着我一起走,這些天城内主动报名去前线的百姓也有三四十号人。”
“那也不够啊。”
陈鸿信皱眉道:
“怎么算你還差三四十号人。”
顾思年诡异的笑道:
“琅琊山的那伙土匪,会跟着我一起去。”
其实上次那事之后,秦熙那帮土匪并沒有四散而逃,只是躲得更深了。
三天前,顾思年去了一趟琅琊山,成功說服了秦熙下山、一同去前线,他手裡几十号兄弟将会补齐三百人的缺额。
“琅琊山的土匪?”
陈鸿信大惊失色,压低着声音道:
“你竟然用了他们,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大人勿忧。”
顾思年鬼鬼祟祟的說道:“他们会以流民、乞丐的身份进来,不会暴露是土匪的。
大人,用了他们,琅琊山匪患就彻底除了,咱们還凑齐了三百人,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可土匪毕竟是土匪啊。”
陈鸿信忧心忡忡:
“信得過嗎?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我敢用,自然信得過!”
顾思年拍着胸脯道:
“大人放心!這些土匪要是出了問題,砍我的脑袋!”
“好吧~”
陈鸿信踌躇着看向顾思年:
“粮草、被褥我会帮你凑齐,你就安心准备出发吧。
不管是县衙還是监牢,你想带走的人都可以带走,老夫只能帮你這么多了。”
“谢大人!”
顾思年抱拳行礼:
“大人之恩,我必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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