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两位大人敢查嗎?
周洪漠的一句话让蔡象枢都不敢相信:“杨仁清就算让你修堤,也不可能让你见到账本吧?他防着你還来不及,怎会做出此等蠢事。”
“准确地說是我有一份宁晋县修堤的账本。”
周洪漠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得意:“当然不是杨仁清给我的,而是我趁他们不备,偷偷誊抄了一份。”
“东西呢?在哪?不会藏在家裡吧?”
蔡象枢露出一抹担心:“這么大的洪水,泡烂了怎么办?现在這份账本可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啊。”
“当然不会,我哪儿会那么笨。”
周洪漠笑了笑:“藏在家裡别說洪水了,杨仁清突然派人搜查怎么办?
我把账本用黄油纸包着,卖在村东头一棵大树底下了,那儿地势高,不会被水淹。”
“還是周兄聪明啊。”
蔡象枢顾不得身体上的疲惫,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吧,赶紧去看看!”
……
三人出现在了周洪漠的家裡,桌上放着刚刚从树底下挖出来的账本,完好无损。
周洪漠的家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普通农户的样子,除了最简单的桌椅板凳床铺,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张绥澜江两岸的地圖以及笔墨纸砚這些文人物件。
洪水刚退去沒多久,家中虽然已经打扫了一遍,但墙角处還是有些淤积的泥水灰尘,纸窗也被冲烂了沒来得及修补。
天色漆黑一片,昏暗的房屋中点起了一盏油灯,烛光摇曳,为屋中提供了仅有的光亮。
沈儒与蔡象枢凑在灯光下看着账本,周洪漠则轻声說着一些要紧的账目:
“宁晋县修堤两年,总计花销四十四万两白银,其中大头开支主要有两方面,第一是征召民夫需要付的工钱以及這些人的吃喝拉撒,第二就是修筑江堤用到的石材、木材等物料。”
“兴修水利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可以理解。”
沈儒仅仅看了几眼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但宁晋县前后征召了三万余民夫是不是太多了?全县人口总计只有十几万,减去老弱病残幼、减去那些乡绅富豪,全县的青壮人口差不多也就這個数,总不能把所有青壮劳力都拉過来修江堤吧?
地不种了?日子不過了?
简直离谱!”
“老大人果然慧眼啊。”
周洪漠平静地說道:“這個数字确实是作假,每個村征召的民夫我都统计過,整個宁晋县实际参与修堤的人数绝不超過五千,此事很好查,找各村的裡长统计一下人数一目了然。
其次就是开支,按照账目记载,有二十万两银子花在了民夫身上,平均每個人需要耗费官府七两白银。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說一句,一個青壮男子辛辛苦苦地修堤两年,最多能拿到三四两银子,我走访過上百人,得出来的都是這個数。
别忘了,還有一部分人是這两年该轮上的徭役,他们是不拿工钱的,甚至连饭食都要自带。
两位大人可以想象,光是民夫人力這一块就有多少银子被贪掉了。”
“這心也太黑了。”
蔡象枢气愤不已:“人数造假、工钱账册虚报,只能是能下手贪污的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实在可恶!”
“何止啊~”
周洪漠苦笑一声:
“为修堤提供石块、木材的采石场掌柜的就是杨仁清、蒋建指定的亲信,看起来石块木材多少数量,按照市价购买,实际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物料我是一個也沒看到。
蔡大人在江堤边看到很多地上填埋的是小块碎石,那都是附近村民自己开凿出来的,压根不是官府买的,因为百姓们不忍心看到江堤被修成這般模样。
其中涉及了太多的利益输送,四十多万两白银最起码有八成九成被贪墨了,真正用到修堤上的银子微乎其微。
我可以這么說,光是流进宁晋县令蒋建一人口袋裡的银子就有上万两,贪污之巨超乎想象!”
“触目惊心、痛心疾首啊!”
蔡象枢气得咬牙切齿:“光凭這本账册就能证明工部在修堤過程中数字造假、虚报人数、贪墨库银!
周兄,你這本账册真的是及时雨啊,为我們严查修堤贪腐案打开了缺口!”
“沒错。”
沈儒应声道:
“现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本账册毕竟是誊抄的,沒有盖上官府的印信,咱们凭這個账册抓人怕是会遇到极强的阻力,陛下面前也站不住脚。
最好是能让蒋建先认罪,承认這本账册的真实性。”
“此事太简单了。”
周洪漠冷笑一声:
“蒋建此人很贪,但胆子又很小,经不住查的,随便诈他一下就会招供。宁晋县城沒有被洪水淹沒,他手裡盖着官府印信的账本怎么可能被冲毁?只不過被他藏起来了,不敢拿出来罢了。
還有为修堤提供物料的石商,区区一介商贾,抓起来打一顿自然该招的招该說的說,谁敢欺瞒半句?
先让他们两招供,再拿到真的账本,顺藤摸瓜,就能揪出很多人。
虽无实证,但我敢肯定,已经被两位大人抓起来的经略使阎康一定收了很多银子!沒有他点头,底下的這些县令、官吏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官官相护、蝇营狗苟,绥庆道就被這么一群人弄出了乌烟瘴气之地!到头来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這些混账!”
蔡象枢语气森冷:
“看着吧,我会把他们一個個都抓起来的!”
手握账本,還有周洪漠這個人证,蔡象枢很有把握撬开蒋建的嘴巴,只要蒋建开口,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抓人便好。蔡象枢在刑部干的就是這個差事,再熟悉不過了。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周洪漠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许多:
“光是宁晋一县就是如此,那整個修堤過程中被贪墨的银子得有多少?两百万两?两百五十万两?
我想问两位大人,一個工部左侍郎杨仁清,有這么大的胆子嗎?或者說他有能力一手遮天嗎?”
蔡象枢与沈儒同时陷入了沉默,杨仁清背后有人撑腰這是板上钉钉的事。
周洪漠接着說道:
“周某不過是一介地方官,京城朝局我不懂,但我能想象杨仁清的背后绝对是位高权重之人。
两位大人敢查嗎?又查得了嗎?”
依旧是长久的沉默,周洪漠不知道背后那個人是谁,但他们两隐约能猜到:
太子,司马家。
這件事太大了,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蔡象枢缓缓抬头,语气坚定:
“周兄,只要有证据,我蔡象枢就算豁出這條命也会把這些人绳之以法!
哪怕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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