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生民立命,衣食为天。 作者:诸生浮屠 广州。 在邓肯登基后,兴王府已经被改回了广州,但民间以为两广是龙兴之地,依旧沿用兴王府的称呼。 此时在庙街的小巷内,一位衣衫破旧的年轻人正眉头紧锁,跟身边的同伴道:“卢兄,你真不打算再参加科举了?” 那卢兄男子长得黝黑,体格高大,苦笑一声道:“家中钱粮无以为继,我如今只想谋一份差事。” 听到好友的话,那年轻人也不由神色一动,因为看他衣着就知道家境一般。 “刘兄可愿听我一言?” 那高大男子抱拳道:“如今天下百废待兴,吾等寒门子弟,未必要考上功名才能一展才华抱负。” “陛下用人向来不拘一格。” “看今年科举取士的规模,朝廷恐怕另有安排。” 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但对于读书人来說,尤其是儒家子弟来說,五代十国应该是最黑暗的时期,可以說中华近千年的時間裡,沒有那個时代的读书人比现在更惨。 同样也因为這一点,儒家的力量被削弱到了极致,后来因为宋朝极度优待士大夫阶层,才重新恢复了社会地位。 在天下的读书人裡面,两广地界的儒生是最被看不起的。 因为刘鋹的阉割令。 甚至因为陛下重用李逢吉等人,其他地方的士子還戏称他们‘阉党’。 邓肯登基后虽然恢复了科举取士的制度,但是并沒有把儒生的地位拔高起来,更别說是像宋朝那样极度优待士大夫了。 赵匡胤那是得国不正,得靠讨好士大夫来稳固地位,才会导致宋朝文官犯错都极少死刑,武将动不动就杀了了事。可在邓肯的治下,文官也一样杀,還是那句话,這個时代不缺有能力的人才,你不干有得是人想干。 “那也不用去后稷学院啊?” 這刘姓男子眉头紧锁,好心劝道:“将来学有所成,莫不是還得下地干活?” 读书人心高气傲,哪裡愿意干些脏活累活。 一旁的卢姓男子笑而不语,淡淡道:“大司农位列九卿之一,正是后稷学院的院长。” “你可知他并非是儒家出身?甚至身上毫无功名?” “兄台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說完,這卢姓男子告辞离去,但终归是多年的好友,有些事情虽然不能点明,却可稍微暗示一番,他抬手折下一段树枝,停顿片刻,递了過去道:“刘兄若是想清楚了,可去驿府寻我,一同北上。” 那刘姓男子捏着一节树枝不明所以,他颇有才干,却心高气傲,脱不下长衫,放不下读书人的脸面,心中更渴望的是科举成名,封侯拜相。 就在他往西市走时,前方突然一阵喧哗,紧接着是鞭炮锣鼓齐鸣,吸引无数人流朝着广州布政司的方向而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心中好奇,跟着人流一起往前,很快便看到有差衙张榜贴文,正是朝廷颁发的邸报。 有站在前面的人大声读出,传到后面断断续续,他只听到一段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有栗特商人曹延兴献棉种,功在社稷,使黎元免寒冻之苦,疆域增赋税之源。特封为棉侯,赐紫金印,食禄千石。钦此。” 什么? 封侯了? 四周一片哗然之色,刘然鸿也不由满脸羡慕,四下打听一番,却是知晓了原委。 栗特人在中原也算歷史悠久,汉文史籍称“昭武九姓”(康、安、曹等姓氏),从唐代到五代,一直都有栗特人担任将领。這曹延兴据說是瓜州人士,他进献的东西唤作棉花。 刘然鸿也算是心思活络之人,他很快眉头蹙起,暗自道:“這邸报为何点名栗特人的身份?” “胡人封侯?” “這是朝廷打算经略西域嗎?” 下面是一大段關於棉花的介绍,用得都是白话文,据說陛下最讨厌之乎者也了。 另外,臭名昭著世修降表的衍圣公也是宋朝封的,陛下登基后直接剥夺了孔子后裔的爵位,改封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 這個态度基本上就能看出来陛下对儒家的立场。 沒有儒家就不能治国了? 开玩笑。 在邸报的后面還有一段话,却是有龟兹一地的商人进献了一种作物,唤作‘西瓜’,也因此被重重封赏,但是并沒有爵位,只是给了一個官职。 上面的重点還是跟棉花有关,算是科普了它的作用。 “进献此物,居然能换来一個爵位。” “這棉花到底有何神异?”刘然鸿也是心中好奇。 這种好事,怎么沒落到他的头上? 中国有两支棉花种,一支产自印度次大陆,亚洲棉经印度、缅甸、越南传入海南岛和两广地区。另一支产自非洲大陆,大约在南北朝时期,草棉经非洲、西亚传入XJ、河西走廊一带,后者更好一点。 中原的棉花普及,還是宋末元初,明朝朱元璋时开始大规模强制种植。 邸报上点名了棉花将试点播种,将来有可能大规模推广。 “卢兄說得沒错。” “這大司农确实是位高权重。”刘然鸿心中暗自道。 大司农,约等于后世的农业部部长,還兼管一部分的农业财政,当今陛下十分重视农业发展,光是看进献一個棉花就能封侯,便可知晓其中一二。 “莫非世道真的变了?” “并非只有科举功名才是唯一的出路?” 刘然鸿离开前,看到了广州布政司的告示,上面正在招募人手去夷州,一为移民,二为拓荒,主要是种植甘蔗,听說夷州十分适宜种植此物,也因为甘蔗的大规模推广,广州市面上的糖价降了接近三分之一,平民也能买点尝尝鲜,当然品质好的還是一样贵。 生民立命,衣食为天。 不知道为何,此刻刘然鸿突然想到前不久听到的一句话,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国家施政的大方针,都是以百姓的衣食为主,至于教化方面,反而是沒下太大的功夫,甚至儒家的许多提议都被否决了,采用了法家的明正典刑。 饭都吃不饱,你跟我讲教化? “陛下轻视儒生,看样子卢兄說得是对的。” “将来恐怕儒家子弟未必能在朝堂上得到重用,此番开科取士,更像是走個過场。” 這后稷学院到底有何神异之处? 不就是個学种地的地方嗎? 为什么卢兄连功名都不要了? 刘然鸿一路沉思,摸不着头脑,待回到家中时,手中還捏着那一节树枝,他打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好友神神叨叨奇奇怪怪,随手一扔便扔到了小池内,毕竟事关将来的前途,他還得好好考虑一下。 傍晚时分,刘然鸿依旧下不定决心,但走出小院时,他突然间神色一怔,怔怔地看着池子的方向发呆。 一节树枝立在小池内,翠叶莹然,甚至开出了一朵小花。 這神奇的一幕,让他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卢兄误我啊!” “早知這后稷学院有如此神通,我還去考什么功名?” 他只希望现在還不迟。 若是陛下设立的這些学院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能力,那么将来朝堂之上,岂不是只有儒家门生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卢兄才学了多久? 便能施展這样的手段。 那传說中的大司农岂不是拥有呼风唤雨改变天时之能? 這一刻,刘然鸿激动无比,一路朝着驿府的方向狂奔而去,在路過码头方向时,他還看到有疍民在祭祀海神娘娘,更远处则是前往夷州的移民。 泉州。 在港口的方向,一座巨大的船厂已经建立,往来于此的人群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若要仔细形容,大概便是老师傅的自信吧。 “陛下让我們造福船。” “可是這人手确实是不足啊!” “难不成,真要收那些儒家弟子当门人?他们這群读书人,清高自傲,真愿意学?” 泉州,从宋朝开始就是中国最大的造船基地。 江口码头的位置,一面色清瘦的老者瞥了一眼身旁之人,淡淡道:“愿意学就留下,不愿意学就滚蛋。” “如今百废待兴,陛下想要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 “要得不是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废物。” “不能干事的,统统给老子滚蛋!” 用读书人,是因为他们脑子好用,学過知识,学其他的东西也快,可若是還守着過去儒家的那一套,那么直接滚蛋便是了。 這世道缺的不是官老爷。 “对了。” “莫老,陛下還令我們着手制造纺织机,那棉花都還未大规模普及,我們急着造出来也沒地方用啊?”一旁人小心翼翼道。 那老者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這是陛下的旨意,立刻派人去造。” “沒地方用就先放那。” 朝廷有意将泉州建造成整個中原最大的造船厂,如今上万工匠已经齐聚于此,由墨门的人负责,陛下只给了他们三年的時間,若是三年還造不出来像样的东西,他们這些人可以自己洗干净脖子领罚去了。 一切给生产力发展让道。 中原持续了上千年的‘官僚主义’直接被整顿,在一只手摁死了儒家后,邓肯下一步就是整顿吏治,抓得也不是贪污,而是干实事的能力,沒有能力的官员,沒有效率的官员,哪怕是清廉也给我统统滚蛋。 以农为本,以工为器。 一切只为了生产力的发展,哪怕是教化之功,也废弃了许多儒家的东西,直接以最朴实的语文、数学等替换一部分启蒙后的教育体系。 這可是五代十国结束后。 儒家直接被打断了脊椎骨,跪在地上爬着的时候。 這個时候還不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简直对不起时代的重击,从唐末至今,叛军杀门阀士族,武夫杀儒家门生,杀得整個天下的读书人都跪下去了。 可以說一切改革的障碍都被扫除,邓肯一言废了孔子后代的爵位,儒家门人连屁都不敢放一個。 一行人很快进入县衙。 泉州的地方官此刻也是十分头大,上面给出的政绩考核是船政、渔业、海贸等,任何一個拿出来都不是简单事,而他坐着的這個位置,想要继续干下去,就必须拿出点成绩来。 “莫老。” “這桐油确实是不够啊。”那长须男子看到他们便立刻急匆匆赶来。 官架子? 那是找死,這些人直属于工部,只要往内阁递個折子,他過几天就得收拾东西滚蛋了。 从朝廷中央下放的那些技术大佬,能直接通過锦衣卫把折子递到陛下那裡。 這是什么概念? 天子门生。 国之重器。 大院士位。 哪怕是一方的封疆大吏,得罪了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听說为了试点棉花的种植,南边一口气撸掉了十几個官员的乌纱帽,全部都是因为办事不尽心,跟地方豪绅有所勾结,影响了政策的实行。 陛下這是登基后,杀人杀得比较少了,若是登基前,已经有人要掉脑袋了。 生产力。 這個词也是他们最近学到的,听說是出自陛下之口。 陛下对他们這些技术大佬寄予厚望,更是听闻有农家的弟子,在兵家的高手以及从武林中招募的六扇门高手护送下,一路探索海外地区,据說是搜寻海外良种带回中原。 燕京。 一支商队正在前往辽东地区,自从茶马互市的法令颁布后,来自辽东的马匹、毛皮、牛羊等货物不断地流入中原,而中原产出的茶叶、工具、瓷器等也流向了辽东蒙古等地。 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那结伴的商队顿时大惊失色,有管事上前,恭恭敬敬道:“诸位军爷?” “可有什么能效劳的?” 为首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仿佛北方大汉,提着马鞭问道:“你们要去哪?” “可是去黄龙府?” 那商队管事满脸陪笑道:“去不了那么远,最多到上京。” “诸位军爷可是要去黄龙?” 听說朝廷颁布了戍边军屯法令,最近有不少军爷前往辽东等地,据說甲兵能授田两百多亩,哪怕是辅兵都能授田一百亩以上,当然都是需要自己去开垦的土地,不過也听說那边的黑土地颇为肥沃。 有些军中之人担心家人带過去受苦,便自己先与人同行,去個两三年,待到安顿稳定了下来,再接自己的家眷過去。 哪怕是他们這些商人,也听說戍边军屯的人日子苦得不行,白山黑水,鸟不拉屎,還得防备野人女真等。 但只要熬過去了,将来多少也是一個小地主。 這些军爷明显有些神色失望,为首的大汉似乎是個百夫长,他骑马来到了货物前,打量了几眼道:“可有锅碗瓢盆一应事物?” 那商队管事赶忙点头道:“有的,有的。” 那络腮胡大汉继续道:“能不能令人送到黄龙府?路上我們会派人接应。” 商队管事有些为难,最后咬了咬牙道:“能。” 他们這些走塞北的商队,最好還是跟军中人物有些交情,将来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很好。 那为首的大汉点点头,朝着身边的一人道:“拿份字据過来。” 說完,他扔出一块金子道:“這是定金。” “别耽误了。” 這数十人很快离去,骑马飞奔,身手矫健,听說边军调了一批精锐過去,应该就是他们了。 “应该是真定军的人。” “看那马刀,听說他们灭西洲回鹘时,曾以数百人大破敌军三千。”一個伙计小声道。 商队管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话多。 片刻后。 這支商队也很快出发,朝着辽东的方向远去。 最近西面撤下来的军队不少,真定军、西平军、安西军等等,有不少军中精锐调往地方剿匪,辽东地界還算太平,在契丹余部彻底臣服后,他们這些商人也不用担心遇上匪盗。 “听說過两年朝廷要对野人女真用兵?” 一商队老人小声跟旁人交谈,他们這些商人对消息都十分在意。 东北行省。 朝廷最近实行了行省制度,本来是元朝才出现行省的,但是邓肯提前用了。 东北眼下要提前开发并不容易,只能先一步一步垦荒发展了。 這是一個试点。 只要东北地区能移民垦荒站住脚跟,那么将来西部西北等地,也一样可以移民過去。這些人感受不到时代正在发生的剧变,但是他们也感觉到一点,如今的朝廷似乎跟過去的朝代有点不一样。 皇城内。 邓肯在随手下达了几道政令后,抬手拍了拍一旁花蕊夫人的满月,此女冰肌玉骨清无汗,又有淡淡体香,冬暖夏凉,很适合暖床。花蕊夫人恭敬跪地侍奉邓肯起床,沒過多久,卢琼仙便带着十多位美貌宫女侍奉他穿衣洗漱。 今日无事,御幸……算了……先修养两天。 邓肯的意识回归维度之上,准备看看其他人间体的托管情况。 倦了。 提起裤子就是硬气。 卢琼仙這段時間进献了不少调教好的美人,有民间的美色,也有南唐北宋的后宫佳丽,邓肯御幸了近百人,如今兴致阑珊,觉得此时对美色已经沒有什么想法了。 眼下天下初定,不宜大动刀兵,他对人间体以托管为主,除非是印度神系降临,要不然他也不用亲自出手。 现在邓肯等得是一個時間节点,灵气复苏的时刻。 不止是此方世界,根源世界也在变化。 因为一号人间体的投影頁面中,最近浮现了提示,法兰西爆发了大革命,有人以仪式召唤了英灵,甚至出现了一位叫做‘拿破仑波拿巴邓肯’的杰出人物。 波拿巴姓氏起源于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這可是正经罗马帝国的核心地区。 此人自称拥有邓肯大帝的血脉,甚至召唤了帝国鹰旗军团的某位传奇将领所化作的强大英灵,這位传奇将领被誉为‘北日耳曼的征服者’‘伦巴第的屠夫’等,拥有诸多显赫的称号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