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記者會
所有的記者早就蹲守在大廳,關於何怡指控鍾宴庭誘姦的事,後面她又做了一次說明,她確定鍾宴庭誘姦了她的侄子,並且那個孩子就是鍾宴庭的,經過這幾天的輿論發酵,鍾宴庭必須對此事進行迴應,所有人都在等着這場記者會。
記者會當天是個非常糟糕的天氣,天色像是潑了墨,空氣裏飄散着乾澀清冽的青草味,鍾宴庭在休息室的窗邊覺得腺體隱隱不太舒服,貼了張抑制貼。
“你知道今天要說什麼嗎?”程頌從外邊進來,身上帶着煙味,應該是剛抽完不久,“還有二十分鐘,我希望這件事在今天過後全部都解決好。”
鍾宴庭今天穿的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深青色的西裝,裏邊是淺色的襯衫,解了兩顆釦子,露出凸出的喉結,並沒有打領帶,他盯着窗外的綠化帶,然後把窗簾拉上。
“爸爸他回來了嗎?”
“一下飛機就被接走了,庭庭,今天的記者會他不會出現,也不適合出現,他需要向上級說明,關於他的兒子誘姦未成年Omega這件事。”程頌沉着嗓子說,語氣裏分不清喜怒。
鍾宴庭神色冷淡,沒什麼表情,只說:“怕影響到他。”
程頌氣道:“你現在怕影響了?那當初怎麼不處理乾淨?”
隨之而來的仍舊是沉默,程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現在沒什麼心思再去揪着之前不放,“那個女人精神狀態不好,我已經讓醫院出具一份檢查報告,她很快就可以跟他兒子一樣待在瘋人院裏。”
“謝楚鈺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記者會結束,我會去趟謝家。”
鍾宴庭在離開休息室前對着手機發了好一會兒呆,撥出了一個號碼,那邊沒有接,他嘗試着打了第二次,然而過了兩秒他選擇掛斷。
拿着手機的手突然間就有些顫抖,被他強壓着,二十分鐘後,他離開了休息室。
上午九點,鍾宴庭準時出現在記者會。
“鍾區長,關於誘姦未成年Omega一事,可以先問您幾個問題嗎?”
“那個當事人Omega是不是您當初訂婚宴,帶着孩子喊您爸爸的服務員?”
“你們早就認識的對嗎?”
記者早就有備而來,最先問出的是他們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
鍾宴庭站在鏡頭下,頭頂的白熾燈以及攝像機的閃爍燈將他的臉折射出一種近乎瑩白的光澤,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冷漠的疏離感,他沉靜自若地回答:“是認識的,很早以前的一個同學,這件事,從一開始,確實是誤會,我的Omega,大家都知道,是蘇艾真,我們的婚期已定,就在下個月,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我身邊的任何人。”
“舉報我的那位女士,她的精神狀況堪憂,他的兒子就是前段時間在賭場因爲欠錢被打的Alpha,做這一切只是故意抹黑我而已。”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那您就是不承認誘姦未成年Omega了?”
鍾宴庭看向提問的記者,“沒做過的事,爲什麼要承認。”
“並且,在審覈期我就已經做過親子鑑定,那個孩子......”
鍾宴庭停頓了下,心跳忽然變得很慢,慢到他覺得呼吸都不太順暢。
他想起了姜萊,那個很乖又很聽話的孩子。
他從第一次見姜萊起,這個孩子像極了十六時的姜理,他一直都覺得,姜理跟姜萊是他的麻煩,他不能讓麻煩成爲他路上的絆腳石,他也一直認爲處理麻煩是件很簡單的事,然而,他現在竟然說不出口。
有什麼東西堵在了他胸口,煩悶且沉重。
說不出口姜萊跟他沒關係,也說不出口姜萊不是他兒子。
最後一次見姜理那天,Omega哭着跟他說萊萊生病了,模樣可憐而又卑微,還有姜萊躲在姜理身後,不敢直視他的目光,膽小而又畏懼。
他竟然有些害怕起來,害怕什麼?他問自己,似乎是害怕姜理會不會因此不理他,會不會又要生他氣,畢竟那天因爲沒有去他那喫飯就一直在生氣。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還害怕,姜萊會不會一直像那天那樣怕他不敢看他。
他明明早就決定好要跟姜理劃清界限的,他要跟蘇艾真結婚,他身邊的Omega也不會是姜理,他們應該回到一開始的距離。
“他……”他頭一次面對鏡頭無法說出完整的話,“他不是……”
鍾宴庭意識到,他好像確實說不出口,他可以隱瞞姜理自己知道姜萊的身世,也可以對着別人隱瞞姜萊的存在,但當着記者的面,他無法說出口。
他做不到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斬斷跟姜萊的那點血緣關係。
他甚至在想,姜理會不會在看電視,聽見他說的這些話,會不會又要哭?姜萊看上去那麼喜歡他,每次見他都高興得不得了,他會傷心嗎?
鍾宴庭面對記者,換了一種說辭:“我交上去的審覈資料如果有問題,我也不會上任灣北區區長。”
記者又開始喋喋不休地追問:“既然做過親子鑑定,那這份鑑定可以曝光嗎?”
鍾宴庭遲遲不回答,記者的提問愈加尖銳,鍾宴庭繃着下頜,垂着睫毛說了聲:“可以。”
鍾宴庭清楚地知道,那份被他造假的親子鑑定一旦曝光,那就意味着姜理跟姜萊需要徹底從他身邊消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此時,大廳邊上最靠近鍾宴庭的那扇門被打開,一開始還沒有人注意,直到一個牽着孩子的男人出現在視線裏,接着下一秒,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了來人。
姜理隔了不到三米的距離跟鍾宴庭對視着,Alpha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裏,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種類似於失神錯愕的表情。
“萊萊,你在外面等我。”
姜萊依偎在姜理身邊不肯走,姜理摸了摸他的腦袋,用着剋制溫柔的嗓音說:“乖,很快的,一會兒咱們就走。”
姜理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灰色外套,在這場記者會大廳裏甚至顯得有些寒酸,他慢慢地轉向鏡頭,像個木偶。
“我叫姜理。”Omega說話的語速不疾不徐,也沒做什麼心理建設,大廳裏異常安靜,所有人都在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而鍾宴庭這一刻彷彿成了這場記者會的局外人,他陌生地盯着姜理,Omega的身體被罩在外套裏顯得無比瘦削。
“我來這裏,是來做份澄清。”
“姜何是我堂哥,舉報者何怡是我嬸嬸。”
他每說一句,指甲就扣進掌心一分,感知不到疼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孩子,確實是我十七歲生的,但跟......鍾區長無關,鄉下的Omega這個年紀生孩子的很多,我也不例外,很早就沒念書了。”
姜理的眼睛漆黑,透過鏡頭也不知道在望着什麼。
“我嬸嬸因爲叔叔去世,再加上堂哥進醫院,所以精神狀態一直不好,她一直都不喜歡我,我堂哥在我孕期曾試圖強姦我,被我叔叔及時趕到並救下我,自那以後,我就沒回過家。”
“嬸嬸曾多次向我要錢,我拿不出,她做這些事,也是爲了錢。”
姜理把自己曾經受過的屈辱一點點袒露在鏡頭下,沒有隱私,沒有祕密,任所有人窺探。
“我結過婚,我的Alpha,去世很久了,孩子是跟我Alpha生的,發生的這一切全都是誤會。”
眼角透出猩紅色,然而沒人發現,更無人在意,在場的所有人,只在意姜理跟鍾宴庭的關係。
“鍾區長也並沒有誘姦我,我跟他。”姜理停頓了好幾秒,心臟早就痛到麻木了,嘴裏說出的這些話彷彿早已是既定的內容,他只不過是作爲一個承載的容器。
“我跟鍾區長,沒有任何不正當的關係。”
姜理想到了在門外時,聽到鍾宴庭說的那句只是認識的一個同學。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只是認識的一個同學而已,他幫過我,我很感激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姜理並沒有覺得有多艱難,他只覺得輕鬆,也並沒有想哭,更哭不出來。
鍾宴庭有Omega,他又騙了自己,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要結婚。
他現在也沒有心思去想,爲什麼鍾宴庭要騙自己,明明要跟別人結婚,爲什麼還要來糾纏自己,他如鍾宴庭所願,一點點撇清跟Alpha的關係。
他答應程頌來這裏,其實也並不爲了別的,只是覺得鍾宴庭確確實實幫過他叔叔,他得還,這樣,也算兩清吧。
他不喜歡欠任何人任何東西。
有個很年輕的記者直視着他的眼睛,問了句:“你說的是真的嗎?”
姜理有一瞬間覺得眼前很暈,他咬着口腔壁的軟肉試圖讓自己清醒,莫名想起了高中時,鍾宴庭離開的那天,他們前一天晚上過了生日,做了愛,他特別特別開心,還對着鍾宴庭說:“我好喜歡你。”
第二天鍾宴庭就要離開了。
“姜理,我得走了。”
他連句爲什麼都沒敢問,也沒求他能不能不要走,只是不停地哭,抓着鍾宴庭的手,結結巴巴地問他:“是不是我又做錯事了?原諒我好不好?”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其實都快忘記那個時候鍾宴庭的表情了,只記得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然後聽着鍾宴庭重複了一遍:“得走了。”
過了這麼些年,姜理承認,他一直念着鍾宴庭,但現在,他也得走了。
“是真的。”姜理對着剛剛提問的記者說。
說完這些話,實在沒什麼力氣,萊萊還在等着自己帶他走,他得離開了。
“對不起,給鍾區長帶來這些麻煩。”姜理對着鏡頭鞠躬,脆弱單薄的身子彷彿一折就要彎,他說:“真的非常抱歉。”
鍾宴庭在一旁僵硬地站着,瞳孔好半天才開始聚焦,碎裂的聲音一點點從他心臟傳到耳朵。
“姜理……”他訥訥地喊。
然而姜理轉過身,沒什麼留戀。
姜萊一見他就撲上來抱他,“媽媽。”
“回家吧萊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好。”
他要帶着萊萊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
可是事不遂願,不知道哪裏的記者抗着攝像機從大廳裏跑出來,直接攔住他跟姜理的去路。
“這個孩子真的跟鍾區長沒關係嗎?他沒有收買你讓你改口嗎?”
姜萊面對突如其來的人嚇得往姜理身後躲,姜理一把抱着他,捂着他的耳朵,耐着性子說了聲:“沒有,麻煩讓一下。”
一個接着一個,剛剛的記者似乎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回答,接連出現,瞬間被圍得水泄不通,姜理跟姜萊完全走不出去。
甚至有人拿着話筒對着姜萊,問他:“裏面那個Alpha真的不是你爸爸嗎?小朋友,你可以實話實說,當初爲什麼要喊他爸爸?是不是,他就是你爸爸?”
空洞的鏡頭,尖銳刺耳的提問,都讓姜萊害怕,心臟極速跳動,他臉色慘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姜理,小聲喊:“媽媽……”
“你讓開!”姜理有些生氣,“你嚇到他了。”
記者根本沒有打算放過他,倆人被圍堵在大廳出口,鍾宴庭終於反應過來,連忙向姜理那邊走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萊萊!”
姜理大喊了一聲,鍾宴庭愣住一瞬,記者散開,他看見了軟趴趴被姜理抱在懷裏的姜萊。
一張小臉痛苦地皺着,眼睛都睜不開,嘴脣沒有一絲血色。
“讓開啊!叫救護車!”姜理崩潰地喊。
鍾宴庭感到什麼地方的血液正在加速流失,他跑上前,要去抱姜萊,但是姜理沒放手,不讓他碰。
“鍾宴庭,去醫院。”Omega滿臉都是淚,懇求着:“送萊萊去醫院。”
“走。”他護着姜理,一把推開記者跟攝像機,壓着嗓子怒斥道:“你是哪家的記者,誰讓你拍小孩子的?滾開。”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姜理抱着姜萊下樓,鍾宴庭開的車,還有不死心的記者一直跟着,鍾宴庭望着後視鏡裏隱忍壓抑的姜理,姜萊很明顯呼吸不上來,姜理一直在給他做心臟按壓。
他從姜萊隨身攜帶的包包裏掏出藥盒,忍着指尖的顫抖打開。
“寶寶吃藥。”淚水已經把他的視線模糊了,“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萊萊,你再等等。”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下雨天路況不好,車子又多,前面已經開始堵,後面還有記者的車,鍾宴庭罵了聲,直接超了道轉彎,在另一條路上逆行。
他開得很快,迎面而來的好幾輛車都因爲他一點不減的車速而被逼急剎車靠停。
很快就有人報警,警車跟在他車後對他進行攔截。
程頌不停在給他打電話。
“操。”
他直接把電話扔了。
姜萊的體溫越來越低,手也越來越涼,他幾乎沒有意識了,姜理不停在喊他名字。
“寶寶再堅持一下,我們等下就到了,我帶你回家。”姜理一邊哭一邊說。
那天的雨不大,可姜理總也忘不掉姜萊在他懷裏軟弱無力的身體,雨水細細密密的像是姜萊逐漸流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