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229节

作者:未知
“人人都叫他龙王,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很想知道。到了后来,好些年后的那個晚上,我才终于问出了他的名字……”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往事的回忆,摇了摇头。 苏雪至也停了脚步,听到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是悲凉的自嘲,又仿佛是满足的轻笑。 她转過了身。 叶云锦的脸色苍白,面容病瘦,但在她的眉眼和唇角边,却竟看不到半分苏雪至原本最为担心的悲苦和哀愁。甚至,她的目光比之从前,看起来反而更加洞明坚毅。 “我沒事。你去和三当家說一声,就此打住吧。天气转冷,不适合下水了。弟兄们也是凡胎肉身。他更是個视义气大過天的人,必不愿看到他昔日的弟兄们为他犯這样无谓的险……” 她再次停了一下。 “……你们的心意,我想,他无论此刻人在哪裡,一定都能见到。” 最后,她轻声如此說道。 苏雪至本是来劝她的,此时此刻,控制不住情绪的反而成了自己。她的眼眶发热,含泪叫了叶云锦一声,扑入她的怀裡,抱住了她。 叶云锦将头回在自己面前如此感情外露的女儿搂住了,眸底水光闪烁。红莲在旁不停地抹着眼泪。片刻后,叶云锦抬眼,见贺汉渚默默地望着這边,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儿的背,柔声道:“莫让女婿過于担心。” “我也该回了——” 最后她說道。 命运举着刀剑,对她不曾有過半分宽待,然而,却又从不曾将她打倒。 敬佩之余,想到她這一生当中那唯一一种于夜深时分想起或能得到片刻暖心的遥遥守望,终究也是被夺走,苏雪至的心中更是难過。 听到她反而宽慰起了自己,只能极力忍泪。 這时,几個水会的人朝着這边飞奔而来,王泥鳅迎去。說了一会儿话,他的面上倏然现出激动之色,立刻转给了贺汉渚。 贺汉渚猛然抬眸,扭头看了眼母女二人,快步走去。 苏雪至泪眼朦胧中,看到王泥鳅和他匆匆說了些话,他便朝着這边走来。仿若是心有灵犀,忽然,她的心跳得厉害。 “怎么了?”叶云锦问他。 就在片刻之前,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有個道士在几個月前的深夜游方外出归来,于下游几十裡外一处大河的荒滩之上,偶见一满面是血身受重伤之人。当时正值江汛,那河是條支流,人或是被江潮冲至這裡,潮落之后,水褪,人剩在了河滩上。道士见那人鼻息犹存,便带到道观加以救治,现外伤愈合,但人却始终昏迷不醒。道士前几日再次下山,听說水会发动沿江民户,在寻郑龙王的下落,民众谈及此事,无不哀伤,都說龙王是化为真龙,保佑他们去了,商议要替他立庙。道士立刻想到了自己当时救的那人。虽与郑龙王素昧平生,却也听說過他的侠名,素来敬重,便不顾天晚,当即赶来报讯,要带他们前去辨认。 “现在還不敢肯定,不過,从描述的年纪和身形来看,如无意外,应当就是龙王。”贺汉渚用极力克制的语调,說道。 苏雪至被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好消息给冲得心脏几乎都骤停了。她反应了過来,转向身旁的叶云锦,见她定定立着,双目发直,忽然,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晕倒。 两人一下便扶住了她。她很快恢复過来,不顾劝阻,和众人一道赶去,终于于這一夜的深夜时分,抵达了那座位于山中的道观。 道观早已沒了香火,一间瓦漏窗残的屋裡,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之下,那人双目紧闭,形容枯槁,人变得几乎脱了形。但众人還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這個幸存的昏迷之人,正是郑龙王。 叶云锦慢慢地坐到了床榻之畔,凝视着這张熟悉的脸,伸手,轻轻抚過他脸上的几道疤痕,唇角带笑,眼泪却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女当家和他的牵连,水会裡的亲近之人,如今自然早都了然于心,见状,便跟着王泥鳅一道退了出去。 苏雪至为龙王做了初步检查后,和贺汉渚也悄悄地出来,将這难得的如同虚幻的宁静时刻,留给了他二人。 曙晓时分,苏雪至再次過去,透過虚掩的门,见龙王還是静静地躺着,叶云锦竟也依然和昨夜一样,坐在床边。 她握着他骨节突兀的一只手,凝视着那张劫后余生的沉睡脸容,背影一动不动。片刻后,慢慢回头,看见了立在门外曙色裡的苏雪至,便仔细地替龙王掖了掖被角,将他手也轻轻放进了被裡,随即走了出来。 她的面上带着疲色,但精神却显得很好,甚至,倘若不是错觉,苏雪至仿佛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的幸福之感。 “我打算带着他,搬到一個清净的地方。咱们慢慢治疗,等他醒来。” “我会照顾他,等着他醒来的那一天。 ” 她回過头,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看了眼身后那沉眠不醒的人,轻声說道。 …… 终于,在這一天,苏雪至和贺汉渚的以及一行的扈从,回到了省城。 等待他们的,自然是各种不可避免的来自各界的接风和庆祝活动。几天后,在嘉奖战中功勋人员的仪式也结束后,两人第一時間再次一起去了趟祖父的陵墓,拜祭過后,出来,走在那條小道之上。贺汉渚說自己可以背她了。她瞥了眼他的腿,笑着摇头。 他笑了起来:“好吧,既然你不放心,那就以后。咱们来日方长。” 她嗯了一声,挽住了他的胳膊。 静静的月光温柔地照着前路,两人慢慢前行。他问她明天是不是要去城东,說和她一起去。 叶云锦已将一切事都托付给了舅舅和苏忠,搬到了位于省城东郊山中的一处居所裡。在那裡,她伴着龙王,苏雪至会定期過去检查状况。 相遇在了最好的年华,他们的往事,想必也是如同传奇。然而却是到了现在,才以這样的方式,得以朝夕相伴。這是幸,還是不幸? 苏雪至想起那日叶云锦凝视着龙王的无限柔情的目光,惆怅之余,更是唏嘘。 贺汉渚握了握她的手:“龙王一定能醒来的。” 苏雪至仰头,对上了他安慰的目光,点头。 贺汉渚觉她情绪依旧有些不振,想了下,笑道:“回去了,我有些玩意儿要送你。” “是什么?”苏雪至问他。他不說,非要回了再說。苏雪至被勾出了好奇心,回到家中,他打开了一只柜子,让她看。 苏雪至走到近前,发现裡头還有一口厚重的大木箱,材质应该是老樟木,看着已经上了年头,但靠近,依稀還能闻到淡淡的樟香味。 “是什么?”她问。 他笑而不语,示意她自己看。 苏雪至打开箱子,不禁意外。箱外表平平无奇,沒想到裡头竟装了满箱的金玉器物,還有几轴字画。灯光映照,葳蕤生光。 “這是之前的窖藏裡单独保存的一箱东西。归你了。” 见她惊讶地看向自己,贺汉渚笑着解释道。 苏雪至小心地取了最上方的几样出来,在手裡转了一下,件件精品,或古朴,或华美,她不知年代,但毫无疑问,都是流传下来的价值不菲的文玩和宝器。 她看完,将东西放了回去,摇头:“我拿来這些干什么?让后人通過它们去感知先人的文明,博物馆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贺汉渚似乎意外于她的這個决定,迟疑不语。 “你是觉着博物馆也不安全?”苏雪至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应该是不想反驳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苏雪至当然明白他何以是這样的反应。一场兵变便就谁人都敢去做大梦的京师。更不用說监守自盗,混乱无序,便如這大时代的缩影。 她一笑。 “我說的,当然不是现在。是将来。” “将来?”他反问了一句。 “是,将来。有无数英勇的像你,像龙王,像那些不惧牺牲的已牺牲了的人,将来的华夏,必将再次崛起,涤荡今日的一切黑暗和耻辱,以复兴的姿态,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他注视着她,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了片刻,說:“雪至,你的這個高尚而美好的愿望,让我想起了我刚和你认识的时候,你和我谈及星空的情景——” “真的,我在你的眼睛裡,总是能看到我原本见不到的光。但是這個国家,它病了,病入膏肓。它真的会有你說的那一天嗎?” 苏雪至岂会不知他的内心之忧。 “会的,一定会的。”她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說道,“而且,是在我們的有生之年,不久的将来!” 贺汉渚凝视了她片刻,再次笑了。 他颔首:“你的话给了我莫大的希望。我愿意相信你。” 他合上了箱盖。“那就照你說的,暂且保管,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不過,我還有一样东西……”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一转,“我不容许你再次拒绝。”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闭眼”,他用专横的口吻,說道。 苏雪至冲他哼了一声,但最后,還是乖乖地照他說的那样,闭上了眼睛。 “到底是什么……”她催问着,忽觉唇上一热,被他吻了一下。 “贺汉渚你讨厌,你骗我——”她不满地睁开眼睛,抱怨之声戛然而止。 他的掌心裡,静静地卧着一枚戒指。素纹暗金,简朴凝重。 苏雪至自然记得它。她的心一跳,抬眼,对上了他的凝目,正等着他再给自己戴上,却见他将戒指连同一封他方才不知从哪裡掏出来的信一样的纸,轻轻地压在了她的掌心裡,随即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苏雪至有些不解,低头,展开折起的纸笺,见果然是封便信。他写的。不长,沒头沒尾,看着有些突兀,寥寥数语。 “我并未忘记它,你曾将它還我。我想等到最合适的机会,将它再次送出。” “如今我觉得,我应是可以了。” “我幼时富贵,少时却遭逢巨变,性情难免转为孤戾,厌世之余,我以复仇为念,至于命运垂爱,更不是我所能想,早有绝此一生之准备。而今想来,我实是大错。命运对我实是垂爱,爱之始,始于当日我在那條船上,你亦同在。” “我曾不止一次想,假使那日我改了行程,或者,你晚乘了下一班的船,那么而今,我将会是怎样。我料我早已死在了复仇路上,即便侥幸,如今依然活于世,我料我也不会有半分欢情可言。绝不会有。” 最后他写: “吾之躯,吾之心,吾之灵魂,之一切,愿全部献你,吾深爱之妻。愿你收下,伴我余生。” 吻你万万遍。” 苏雪至的脸热了,心发烧,噗通噗通地跳。 這真的是那個男人写的?他竟也会說這样的话?她看了好几遍,戒指自己戴上了,随即奔了出去,打开门。 他沒走,就站在门庭的台阶之上,背对着她,双手插在裤兜裡,微微仰头,似正专心眺月。 “贺汉渚!转身!”她也用命令的语气,冲那男人的背影說道。 他慢吞吞地转過了身,对上她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缕不自然的神色,轻轻地咳了一声。 “会不会太肉麻了?我怕我說的时候,你笑我,我就說不下去了……但我发誓,全都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所以……” “你這個——” 苏雪至再也绷不住了,为他给自己准备的這個莫大的惊喜。她的眼眶发热,一脚跨出门槛,扑进了他的怀裡。 “不肉麻。我喜歡你說的每一句话。很喜歡。” 他笑了,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低头吻她,就仿佛两人還在热恋当中。很快,体温升高,呼吸灼热,他将她抱了起来,回到屋中。 苏雪至躺在枕上,摇头拒绝他:“不行。” 他亲了亲她嫣红的面颊,微喘:“怎么了?” 苏雪至咬了咬唇,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地道:“我大概是……有了。或者說,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肚子裡有你小孩啦……我這個月的,還沒来,早上起床又想吐,算了算時間,应该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在船上……” 贺汉渚好像僵住了,脸埋在她的发畔,半晌,一动不动,竟沒半点的反应。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