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竹君子和宰肥羊 作者:未知 一句山人自有妙计,足以挡住那些心满意足于能够整修房舍的村民,可却完全挡不住好奇心发作的朱大小姐。 张寿虽說从母亲吴氏那儿成功挤出了一部分积攒多年的体己,可既然却不過朱莹那番真心好意,收下了那個装着大小姐私房钱的锦匣,如今他当然不可能拒绝她的合理要求。 此时此刻,他不时侧头看一眼身旁的朱莹,担心步行的她是否能跟上,毕竟,前天她那肚子饿得咕咕叫的虚弱,以及在烈日底下大汗淋漓,显然体力不足的样子,他实在是印象太深刻。可他每次去看她,却发现她都在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只能无奈移开目光。 忍无可忍,他冷不丁问道:“我就這么好看嗎?” “当然。”朱莹大大方方地一笑,随即自顾自地說,“你眼下這一身翩翩青衫走在竹林裡,举手投足文雅天成,就仿佛竹君子再现人间,怎么会不好看?” 饶是张寿来自一個脸皮不厚就沒饭吃的时代,姑娘们常常会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尖叫說某某某好看到想XXXX,能够理直气壮地說我就是喜歡你好看,好看男人绝不是渣男,可那都是一步步走向开放,经過现代文化熏陶的。 而在眼下這個就连乡间未婚少女都会羞羞答答,脉脉含情的年代,朱大小姐的做派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包天了。想到朱莹从一开始见到他时就表现出鲜明喜恶,他不禁笑了起来。 “什么竹君子,你這话說得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我少得了那样?再說,你不是沒看過我杀生,也不是沒看過我近庖厨,更不是沒看過我给村裡的少年当小先生,应该知道我就是個生活在俗世的乡下小郎君,沒那么清新脱俗。” “那又怎样?”朱莹笑吟吟地挑了挑眉,“又不是成天伤春悲秋,大袖飘飘,瘦骨嶙峋,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去,那才是仙风道骨。阿寿你就好像這满山竹林一样,绿得很动人,很鲜活,佛家不是常說什么入世,什么出世嗎?你就像是入世的竹君子!” “好吧好吧。”张寿终于觉得,在這位大小姐面前就算想自黑都很困难,只能投降,“不說我了,你這国色天香的富贵牡丹,走在這山道上居然脸不红气不喘,是我小看你了。” “我都对人說是下乡巡视我家的产业,要是整天闷在家裡像什么样子?再說,我骑马射箭在行得很,赶明儿让你见识见识!” 朱莹微微昂起了头,却在心中很满意张寿对自己的夸赞。她才不嫌牡丹俗气,要是他說自己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才会觉得俗。 因为京城那些贵介子弟,已经对她把各种形容美女的诗句给重复過无数遍了。 得意的同时,朱莹便自吹自擂道:“我可不是那种弱柳扶风伤春悲秋的大家闺秀,我来的头一天是被二哥气得好几天沒怎么吃饭,第二天是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這会儿又凉快,景致也不错,我再走二十裡也不会觉得累!” 她一边說,一边再次斜睨了张寿一眼,同时在心裡补充了一句。 再說了,一旁還有一個秀色可餐的美少年,同游竹林,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就在這时候,道路突然到了尽头,入目的赫然是一座方正高耸,用不同颜色的竹筒编成憨态可掬两只滚滚图案的影壁,而影壁上恰是和张寿之前那笔迹不同,苍劲有力的三個字。 “翠筠间。” 张寿念了一遍,见一旁的朱莹有些惊愕,他便笑着快走一步在前头带路,等从一旁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竹林中拐入另一條不显眼的小径,走了十余步,他就转過身来。 果然,当看见那豁然开朗的一幕时,朱莹显然是愣住了。 這山上竹林深处偌大的空地上,一座座精巧的竹屋错落有致点缀其***卫着居中那座微微泛黄,显然是上了年头,样式也显得有些古朴,又或者說老气的竹屋。而那竹屋上,也悬挂着唯一一块牌匾,上书清风徐来,恰是和影壁上翠筠间三個字的笔迹一模一样。 至于散落四周的那些竹屋,用料明显较新,每一座形制都不尽相同,有尖顶,有坡顶,有圆顶,清一色都是竹子搭的架子,而后屋顶铺的茅草,风格各异。相比村中那些寒酸的村舍,這裡扑面而来一股清逸之气。 只不過张寿知道,竹架固然刷過桐油,茅草顶和竹架顶端中间也铺了一层油布,但這种建筑的寿命,实在是不好說得很。不過在這种沒有酸雨的年代,维持几年不难,就像当中那一座据村民說原本曾经住過一位老隐士和两個僮仆的竹屋一样。 只可惜,当他穿越過来的时候,這位竹林深处的隐逸已经消失无踪了,别說什么典籍,连日常生活的瓶瓶罐罐都沒留下,可能是终南捷径难达成,受不了這苦日子重新入世去了。 可他倒觉得這竹屋的建筑风格不错,于是呢,他就利用各种小恩小惠,說服了农闲時間的村民,這两三年陆陆续续在四周围修了這一座座竹屋。盘算着日后假造点什么古迹引人凭吊,吸引一点肯掏钱的冤大头在此静心小住。 为了杜绝春天万一竹笋到处疯长毁了屋子,所有竹屋全都是打了高高的架空底座,而且,每年开春,村子裡那些半大孩子兴高采烈地在林间挖竹笋,也常常钻到竹屋底下捉迷藏,半是给家裡桌上添菜,半是玩儿。 他正寻思,设想中的文人墨客還来不及吸引,纨绔子弟却可能蜂拥而至,是不是要在布置上重新做点文章时,突然就只听朱莹突然笑了起来。 “那些附庸风雅的猪头不愿意住村裡,更不可能去你家投宿,但十有八九会看上這個幽静雅致的地方!可阿寿,說句不好听的,那些都是最无法无天的家伙,就算平日裡挥金如土,让他们乖乖掏钱住却难,就算人真的蜂拥過来,总不能让我亲自出面宰他们這些肥羊吧?” 张寿本来正在思索這個問題,此时转头一看兴致盎然的朱莹,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個非常不错的好主意……又或者說,馊主意。 “收钱是不可能的,能营造出這样一大片竹林的隐逸高人,怎么能是一個铜臭逐利的商人呢?可是,如果把入住的條件从交钱改成解题,這样应该就显得足够高雅了吧?解不出来,在你面前沒面子,谁能忍受得了?如此掏钱买面子,不就顺理成章了?” 嗯,我都把话說這份上了,你是不是该明白了,我其实是很在乎钱的庸俗小郎君? 张寿心裡這么想,可谁知道话音刚落,就只见朱莹看自己的眼神裡有些抑制不住的期待。 “难不成你打算用那些奇奇怪怪的图形题去为难人?” 虽說大小姐的反应出乎意料,但被打击了好几次的张寿也沒失望,只是哂然一笑道:“要难住這些人,何必用几何?” 虽說這年头徐光启還不知道在哪,几何两個字還沒普及……而且,古人的智慧确实不能太小觑。但是,对着一群纨绔子弟,用得着拿出平面几何甚至立体几何這种大杀器来碾压嗎? 小学奥数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