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何方高人? 作者:未知 烈日当头,竹林中却清风徐徐,因此翠筠间中的一座座竹屋当中倒還算凉爽。 张寿此时老神在在地斜倚在清风徐来堂后间的竹榻上,听着外间齐良代师授课,给“好学不倦”的陆三郎讲解那些算学题。而在他的下手,朱莹正坐在那儿,笑吟吟地专心致志弹琴,纤纤十指在琴弦之间翻飞,那动作煞是好看,只不過那琴声嘛…… 只能說不太熟练,差强人意,但至少绝不是噪音,還能听。 但是,他本待功成身退,日后再有京城来人就交给陆三郎,朱莹却软磨硬泡硬是請他在這继续装高人,這葫芦裡卖的什么药? 但不得不說,這对于外头正在学数学的陆三郎来說,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骚扰了。 然而,陆三郎都沒有抗议,鉴于這是一首很舒缓的长曲,在這种时候却也算应景,张寿当然不会打断朱莹的兴致。再加上旁边湛金和流银正笑意盈盈地用竹签一個個扎着井水裡湃過的冰葡萄,然后殷勤地送到他面前,他只能装成好整以暇地欣赏曲子。 否则,朱莹间或抬起头来,兴许抛過来的,就是眼刀了。 就在朱莹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演奏,一旁的湛金和流银连忙又是给她端茶递水,又是送水果时,张寿就听到外间传来了一個嚷嚷声:“到了到了,我說能找到的吧?肯定就是這!” “琛哥,你看,四面那些竹屋门口全都挂着牌子,就和陆猪头传回来的消息一样!” “哼,陆猪头那蠢货,他答不上来那上面的题目,以为其他人都答不上来?去,摘個十块八块牌子,让我看看都是什么难题!能把琴弹得這么难听的,能是什么高人雅士?也就是陆猪头那种沒见過世面的,這才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就是,陆猪头从来就最招人讨厌,朱莹說不定随口胡诌個人糊弄他,他還真当朱莹会高看這种乡野之人了!之前不是還說朱莹未婚夫在這乡下嗎?肯定也是赵国公府放假消息出来骗人的!” 听到外间這叫嚣,张寿就只见朱莹眉头倒竖,分明是气得不轻,一时不禁莞尔。 指着和尚骂贼秃,当初那個朱公权如此,如今外头這帮人又是如此! 当下他就不慌不忙地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說:“莹莹,你只是初学乍练,异日总有熟能生巧的一天,何必和一群闲人置气?” 朱莹听到张寿這老气横秋的言语,顿时扑哧一笑,刚刚生出的恼火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她嗔笑地朝湛金努了努嘴,见人赶紧帮张寿整理了一下那带面纱的斗笠,這才沒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和這些家伙置气……先生知道他们的来历么?” 明知道大小姐是卖关子,张寿還是非常知情识趣地笑问道:“难不成也是功臣贵戚子弟?” “功臣是功臣,贵戚就沒他们的份了!” 朱莹哂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說:“那個被人叫琛哥的,是秦国公张川的独生子张琛。秦国公张川我先头对先生你提過的,他沒继承他爹张允的神机妙算,但文采斐然,好歹也算是功臣后代中号称第一的读书人。但张琛就丢人现眼了,从小到大,气走了无数先生。” 张寿只觉得這种溺爱孩子撵走先生的家伙很奇葩:“秦国公就沒管教過儿子?” “张川那個人学问還不错,可性子却信奉无为而治,别說管儿子了,家裡那一摊子根本就是袖手不理,全都丢给他夫人。就因为儿子气跑先生,他在士林裡的风评也不好。” 和之前提到和父亲有仇的楚国公张铭還带着几分敬意不同,此时朱莹說张川时,明显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离题了,赶紧拐了回来。 “既然张琛来了,外头另外两個肯定是张陆和张武。他们的父亲也是我提過的,就是怀庆侯张景洲和南阳侯张汉洲,都是庶子,那两兄弟家裡儿子加一块足有十七八個,他们一個排老六,一個排老五,老子偷懒,就起了這么個名字,地位如何,我不說先生也该知道了。” 陆通六,武的谐音是伍,同样通五,从名字来說,那两個侯府公子确实挺不受重视的。 不過,還真是来了一堆姓张的…… 张寿不禁哑然失笑,目光透過竹帘落在了外间,依稀就只见陆三郎正在那奋笔疾书解题,看那架势,别說外头嚷嚷,恐怕就连他和朱莹的对话也未必入耳。想到他前次反诘陆三郎,坦言不想出名时,对方那惊诧的表情,他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 京城這些纨绔子弟,似乎各有各的故事,說实话挺有意思的。 正当他這么想时,外头那“挺有意思”的纨绔三人团,在安静了刚刚那会儿之后,却是突然又喧嚣了起来。 “這是什么见鬼的题目,這是人做的嗎?” “這分明是故意难人的!” “裡头那個沽名钓誉的,不是盖座草堂竹屋就可以号称高人隐士,识相的就把這片竹屋让出来!” 随着最后這個恼羞成怒的声音,张寿就只听前头屋子裡的棉门帘似乎被人哗啦一声掀起,紧跟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最外面那几個人都闯进了清风徐来堂。 這是预料中事,他并沒有恼火,奈何一旁坐着個暴脾气的任性千金大小姐。就只听朱莹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紧跟着霍然起身,怒斥一声道:“湛金,流银,给我把帘子打起来!” 随着两個丫头慌忙抢上前去,将竹编门帘一点点拉起来,张寿就看清楚了闯进来的三個人。正中央的那個油头粉面,五官容貌也称得上英俊,眉眼间却有一股桀骜暴戾之气,一旁两個非常知机地落后一步,虽說也是衣冠楚楚的贵公子模样,但更像狗腿子。 居中而立,满心不耐烦的张琛原本打算喝令两個小弟去把埋头案间,对自己三人视而不见的陆三郎揪過来,可听到朱莹的声音,又只见裡间竹帘打起,他看清楚那两個打帘的丫头,又发现朱莹一脸盛气站在那儿,登时大感意外,脸上的桀骜顿时化作了讪讪然。 紧跟着,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因为朱莹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竟是转身来到了居中竹榻上一個头戴斗笠,垂着面纱的人面前,用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說:“先生,都是我的错,招惹了這样一堆乱七八糟的人過来!” 见朱莹甚至伸出手来,仿佛要搀扶自己,张寿不禁吓了一跳。可看到她一脸得意地对自己眨眼睛,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他沒奈何站起身来,可发现她只是做個样子,两手虚虚扶着,压根就沒碰到他的胳膊,他不禁哑然失笑,走了两步进入前屋,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腿长在人家身上,怎么能怪你?贵介子弟中,既然有陆三郎這样勤学好问的人,自然也有莽撞冲动的。” 此话一出,刚刚旁若无人正在奋力做题的陆三郎顿时手一抖,一滴墨团掉落下来,在纸面上污了一大团。几乎是竭尽全力,他才压下心头那狂喜之色。 有朱莹也要敬重几分的老先生称赞他勤学好问,他還愁被父兄看不起? 而被骂作莽撞冲动的张琛和张陆张武三人,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根本不敢发作。 朱莹這辈子除却搀過太后和赵国太夫人,還有赵国公,哪曾搀扶過别人? 這位他们之前說话时還不放在眼裡的乡野隐士,到底是何方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