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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一章 事后

作者:未知
当花七跟着张寿和朱莹,以及后面不情不愿跟着的阿六,再次见到皇帝和赵国公朱泾的时候,他就知道,這对表兄弟刚刚应该把什么话都說透了。此时,两人之间隔着颇远一段距离,皇帝面色沉静,但眼神中能看得出茫然,反而朱泾那边根本看不出什么劫后余生的情绪。 “白云观有叛贼突入,意图行刺在此打醮的赵国公翁婿,事败后不惜放火,所幸随从卫士忠勇,最终全数被擒。朕已经让人传令下去,就這么对天下人說。” 皇帝說话很慢,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牙齿缝裡迸出来的。而发现面前张寿和朱莹沉默不语,阿六像個木头人,却還多了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花七,他就扯动嘴角笑了笑說:“事情落到如今的境地,都是朕多年以来优柔寡断,失察到几乎失明的地步,怪不得别人。”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在张寿和朱莹那此刻依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而目光再上移时,他就只见两人的脸上看不见惶惑和惊惧,只有沉静,饶是他从来就知道朱莹是最心大的人,张寿则更是妖孽,此时也不禁有些羡慕這年轻的一对。 “莹莹,你就沒有什么想对朕說的?你就不担心朕追究张寿的事嗎?” “皇上您要是也和某些学民间愚夫愚妇的人那样,那我就和阿寿远走高飞好了。”說這话的时候,朱莹仿佛在說一件踏青出游的小事那样轻松写意,甚至脸色都沒变一下。 她沒有在乎自己的父亲那瞬间犹如针刺似的怒目相视,也沒有惧怕皇帝那张拉长的冷脸,自顾自地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是這种莫须有的猜测?阿寿不揽权,不管事,不结党,不营私,结果就因为别人那点怀疑险些连命都沒了,他不冤枉嗎?”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有藏私嗎?真的有和那些杏林名医,有名工匠似的,悄悄藏一手当成自己的杀手锏,然后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嗎?沒有!我只看到他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点一点拿出来教授别人,我只看到他在用心地对待每一個学生!” “如果连他這种温和无害性子的人都容不下的话,那我這個口无遮拦,脾气暴躁,一点就爆的,岂不是更加死无葬身之地?” “莹莹你胡說八道什么!”這一次,就连朱泾都忍不住开口喝止,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充分表达出了他這個当父亲的糟糕心情,“太不像话了,哪有這样诅咒自己的!” 知道朱泾从来都把這個女儿当成掌上明珠,再加上自己也一直都把朱莹当成女儿一般看待,皇帝自忖能够体会自家表兄這种急怒的心情。尤其是知道刚刚人亲自把张寿从火场背出来,他那心情就更加微妙而复杂了。 因此,见朱莹气势汹汹地瞪视着自己,一旁的张寿却沒有說什么,而是依旧气度从容地站在那儿,仿佛并不惧怕他是一言可决人生死荣辱的天子,也沒有什么待罪听天命的自觉,他不禁想到了刚刚朱泾对自己复述的楚宽那些话。 乡野少年,幼无名师,哪怕葛雍确实教過人一段日子,但他那個老师的行踪他還是有数的,绝不可能常常在那种偏僻的乡村逗留,因此,张寿要经历怎样的教导和磨砺,這才能够如同水中被激流冲刷的圆润卵石,滑不留手,却屹然不动? 而這些教导和磨砺,却偏偏都藏在水面之下。 于是,在如今這种只要和别人不同就会被认为是不同寻常的时代,這個少年就犹如黑暗中的火炬那般醒目。楚宽以为他是真的被葛雍那番言辞蒙蔽,所以忽略了张寿的那些不凡之处,可是,他怎么可能忽略? 他自己就是最离经叛道的天子,又怎会忽视一個比他更加离经叛道的人? 要知道,他早就看出来了,张寿打心眼裡就从来都沒有敬畏過他這個皇帝,至于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老大人们,他也从来都沒有任何惧怕。 不是蔑视轻视,而是完完全全的视若平等。在森严的礼法之下,任何老夫子都不可能教出這样的学生,葛雍也不行! 楚宽的以命相谏虽說如同一根刺似的梗在皇帝心头,而朱莹這话更是刺人刺心,但他最终還是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声不如往日那般明澈爽朗,可他脸上的阴霾却渐渐散去。 “好了,莹莹你不用這么一副美人护英雄的样子,朕沒打算对张寿怎么样。就如你爹对楚宽說的,天下能打仗的名将不止他一個,而朕身边的心腹也不止楚宽一個。朕是很推崇太祖皇帝,但朕从来都沒有寄希望于一堆故纸。” 他沒有提什么军器局那些所谓要失传的火器,也沒提古今通集库中那些兴许他今生今世,甚至今后几代皇帝也未必能翻译出来的太祖手札,而是背手而立,一字一句地說:“朕当年刚登基的时候,年纪還小,又好大言,喜弓马,常常和大臣冲突,那时候曾经有人背后說……” “朕活不长,如果活得长的话,一定是祸国昏君!” 他說到這呵呵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說:“其实永辰十年那一次,朕差点就沒命了,后来也有两次病得七死八活,几乎一命呜呼。好在朕性子渐渐收敛了不少,也沒有任凭喜好用人,朝野风评总算是好了许多。但真正了解朕的人都知道,朕其实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皇家那些一直以来维持着宫廷开销的船队,在朕手上,其实好几年之前就不再只是忙着通商赚钱,而是正在重新勘定四海,绘制地圖和海图,顺便也从海外买点书回来。只可惜,实在是看不懂,那些文字都和鬼画符似的。并不是去年底才第一次送回来。” “军器局裡明暗两本账,一半的火枪火炮都送上了那些船,這笔帐甚至瞒過了楚宽,渭南伯张康又是個最谨慎不過的人,以至于楚宽竟然真的以为某些火炮已经失传了。实则那只是因为草原上沒有坚城,北征携带火炮不便,根本用不上而已。” “当然也不是沒有問題,皇家那些船上的船长和水手培养,一向是父子师徒传帮带,确实不如张寿你上书說的新学制度。朕只是沒想到,居然有那么一些官宦子弟肯去冒那样的风险,竟然愿意冒着葬身鱼腹的危险去海外看看。哪怕其中不少人身怀功利之心……” “但朕很欣赏這样的功利。” 他突然回头瞥了一眼朱泾,见自己這番话之后,对方脸上固然把惊愕掩藏得很好,但眼神中却到底流露出了一些意外的情绪,他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头,随即瞅了瞅同样瞪大的朱莹,目光却又落在了仿佛正在思量什么的张寿身上。 可紧跟着,他却突然开口问道:“楚宽把你支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又怎么赶回来的?” 虽說皇帝不曾指名道姓,但花七怎么可能会错意?刚刚遭遇阿六莫名其妙交手一阵子,等听朱莹說出那番话时,他其实已经想溜,是斟酌再三方才留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在心裡叹了一口气,终究還是实话实說。 “楚宽說,天津临海大营那边又出了事,說是雄指挥使遇刺,皇上让我赶過去看看。”他刚說到這,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嗤笑,不用看他都知道,那是阿六的声音。要是平常被徒弟這么讥讽,他肯定要找這小子算账,此时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毕竟,终日打雁却被雁啄,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他压根懒得提楚宽伪造出的信使,令牌以及某些其他证物让他不得不确信,直截了当地說:“但是,我赶到半路无巧不巧坐骑失蹄,找驿站换马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驿丞,人却說根本就沒见過紧急信使。” 這样的巧合,皇帝听了不禁一阵无语。然而,這样的巧合却实在是合情合理。朝廷严格规定了动用四百裡和六百裡加急,也就是驿道驰马的速度和等级,所以是否紧急信使,对于天天迎来送往的驿丞来說,那真的是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 毕竟,马匹在這年头也算是需要爱惜的东西,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谁会不顾一切在大道上打马飞驰?废掉一匹马要多少钱?就算达官显贵豪富之家,也不愿意轻易负担這样沒必要的损耗。 “那你就立刻赶回来了?” “我对那驿丞出示了调动驿站的令牌,调了一個驿兵去临海大营送信,一個驿兵跟在后头。”至于为什么這么做,花七知道眼前這些都是聪明人,根本就不用他再多费唇舌——至于那個一脸木讷的笨徒弟,如今也恐怕是脸笨心明,再小觑他,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 既然大多数事情都已经真相大白,皇帝终于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随即做出了决定。 “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张寿,不论你的老师是谁,你到底是不是生而知之,你又到底懂得多少這世上其他人不懂得的东西,朕都不在乎。身为天子,忌惮這個,不容那個,到头来只不過是庸碌的独夫!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要說什么尽管开口說,不用有所顾忌!” 见张寿身旁的朱莹赫然比谁都要高兴,那种雀跃的样子就和从前一样鲜活真切,皇帝只觉得此时明明沉郁难言的心情突然好转了不少。 因此,他那原本有些生硬的语气,不知不觉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朕一直都把莹莹当成女儿,奈何她是個倔强硬气的丫头,从来都不肯接受什么其他的名分,就连朕曾经赐過公主冠服,她也直接给压在箱底。但是,张寿,朕希望你记住一点……”皇帝顿了一顿,有意无意地瞥了朱泾一眼,最后重重咳嗽了一声。 “如果刚刚换成是朕,也一定会把你从火场背出来!” 张寿正在气定神闲地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少表示一下感谢,毕竟,皇帝慷慨表示自己日后說话处事都能拥有相应自由,在楚宽那番不成功的逼凌之后,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可這最后一句话還是把他给镇住了,以至于他情不自禁地抬头朝皇帝身后的朱泾看去。 果不其然,一贯脸黑的岳父大人,這会儿那张脸简直和锅底盔似的。尤其是当皇帝似乎尤嫌不足地又补充了一句,朕也把你当成女婿之后,他就只见朱泾终于忍不住眉头大皱,沉声反对道:“皇上慎言!” 然而,皇帝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意這种程度的抗议?他嘿然一笑,若无其事地說:“有什么好慎言的,這儿都是自己人,朕和你也和亲兄弟差不多。朕一向视太夫人为半母,你家大郎二郎朕也一样当成半子,朕那些不争气的儿子女儿,也是你的晚辈!” 听到這裡,张寿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幸好皇帝沒說,你母亲是我母亲,你儿女是我儿女,你媳妇也是我媳妇……否则朱泾肯定会和皇帝拼命! 虽說刚刚才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可他此时却完全沒办法生出什么悲凉颓唐的情绪,甚至嘴角還露出了一丝微笑,竟是笑吟吟地开口說道:“這么說,我一個人,却能有两位岳父大人,倒是世间少有的奇遇。不過既然說是半子,朱二哥已经成婚了,皇上可千万别忘了他。” “忘不了!”皇帝哑然失笑道,“那小子一向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也能有出息,朕這個表叔的,怎么能沒個表示?放心吧,朕会给他一個官职!” 放什么心,你如果真的给我才头痛!朱泾刚刚反对无效,心裡就已经够无语了,此时他更是觉得一個头两個大。他甚至忍不住狠狠瞪了张寿一眼,第一次想刚刚要是把人扔在火场是不是更好——反正有阿六缠住楚宽,這個鬼机灵的小子也肯定不会死! 当一行人从白云观出来之后,偏殿中的那场火却也已经被扑灭了。所幸楚宽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借口把這裡的所有道士和香客全都清空,這场突如其来的火却也沒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至于重修要多少钱,那已经是小問題了。 而落在最后的花七瞅了一眼那盖着白布被搬上马车的尸体,却忍不住轻轻按了按胸口。楚宽早早托他向太后转交一封信,還是等他查验之后再說,不然就当成沒這回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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