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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1 兄弟

作者:未知
“姐姐,姐姐,等等我,等等我和二弟!” “不等,你们两個跟屁虫,干嘛我走到哪你们就要跟到哪!我是去女学,听到沒有,那是女学,裡头沒有男孩子的!” “可我和二弟也可以扮成女孩子啊!” 气势汹汹走在前头的女孩子倏然转身,恰是眉眼如画,但此时却横眉怒目。而他身后两個粉妆玉琢的小童一看到她這冷脸,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赫然是泫然欲涕的表情。面对這般情景,她登时只觉得一個头两個大,不得不在心裡念了好几遍爹娘一再教导她的那四個字。 长姊如母,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都是因为娘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是家裡最小的那個,于是先生下她這個女儿之后,那是恨不得让全天下知道她是长姊,于是等到小她四岁的這对双胞胎弟弟张洵和张泽出生之后,人竟然就把两個弟弟甩给她带! 還号称是让她這個姐姐早点体会做母亲的感觉,于是,她得管着他们不乱跑,得管着他们读书识字,還得负责打骂教训,反正她這個长姊就是半個娘!天知道她早就想甩掉這两個跟屁虫了,总算现在到了年纪可以去女学,名正言顺! 而且,就连管着上下仆从下人的事情她也可以甩掉了!都是娘看她能写会算,這個懒人竟然连管家的事情都让她学起来,哪怕爹說這是压榨儿童,娘也依旧不管不顾。 于是,挎着一個书包的张洛只能叉腰训道:“我已经說過了,我這是去女学念书!你们两個日后要去的是爹的公学,男扮女装的傻话再也别提了,這可不是小时候,娘一时兴起打扮你们,于是家裡自己人笑一会儿的事了,這要在京城传开,你们日后就别想娶媳妇了!” 见面前两张脸异常懵懂,明显有听沒有懂,估计连媳妇两個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张洛只能板着脸训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气概,别哭哭啼啼的,现在给我老实滚回花园裡去找阿六叔叔练武!” 一听到练武,一模一样的兄弟俩登时更加苦了個脸。就和他们的爹那点只能勉强自保的武艺一样,他们兄弟俩也一样,每逢练武就叫苦连天,而一旦偷懒,不是被那位阿六叔叔狠狠教训,就是被天分卓绝的长姊狠狠责备,一来二去简直有了心理阴影。 所以,兄弟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扬长而去。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做哥哥的张洵终于开口說道:“姐姐一個人上学去了,爹和娘都去当他们的老师,我們俩却被留下看家,這太不公平了!” 见弟弟张泽沒吭声,张洵就看了看四周,随即就把人揽過来,低声說道:“阿六叔叔這個老师太严苛了,不如我們离家出走?” 张泽登时眼睛瞪得老大,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可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却生出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于是,小家伙搂着自家兄长的肩头,小声叨咕了几句,当他說完之后,见张洵喜形于色地连声叫好主意,他這才腼腆地笑了笑。 从小到大,他都是那個负责给哥哥那些不成功坏主意拾遗补缺的人当然,最后挨打最厉害的,总归是首先提议的哥哥,至于他,哭着认错之后,娘总会網开一面,虽說很快就会被父亲拆穿,然后和哥哥一块挨罚,但好歹能少挨点。 今天也是,要是按照哥哥的话真的离家出走,且别說是不是会遇到拍花党什么的,就是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沒出,回头被爹娘抓回来,也铁定逃不過一顿痛打!可要是按照他的主意,顶了天也就是虚惊一场,出不了大事,挨打总能少点他真是聪明! 于是,当练武场中一板一眼操练完一群小家伙——哪怕這些人如今都已经成婚,但在阿六眼中,他们仍然是青涩的小家伙——阿六发现张洵和张泽兄弟迟迟不至,他就知道,這一对惫懒的兄弟俩又躲走了。 這对于他来說,已经是再习惯不過的日常,所以见前来禀报的杨好那满脸苦色,他就毫不在意地說:“我去找找,你们继续。” 见阿六說完這话就走,练武场上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们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就不由得三三两两议论起两位小少爷這次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和武艺天分完美继承自母亲的大小姐张洛不同,被众人盼望许久方才降生的這对双胞胎小少爷,除了容貌确实糅合了父母的优点,其他那是真不咋的。练武叫累,算数常错,读书认字磕磕绊绊,但偷懒耍滑却是第一流的。 明明母亲是武学天才,父亲是算学天才,這一对双胞胎可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总不能日后這张园由大小姐招赘来继承吧? 阿六却沒有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他如履平地走在墙头,目光如同鹰隼一般落在各处死角,而他這种居高临下的巡视在张园由来已久,因此也沒有人敢于躲在犄角旮旯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每個抬头看见他的人,全都在心裡为两位小少爷捏了一把汗。 当消息传到吴氏耳中时,她在屋子裡团团转了一会儿,随即就忍不住骂了两句:“這两個调皮捣蛋的小东西,怎么就不能像他们的姐姐那样省心懂事呢?千呼万唤始出来,想当初他们落地的时候,赵国太夫人亲自瞧過之后這才含笑去了,幸好沒看到他们這沒用样子!” 骂归骂,但吴氏還是对金妈妈吩咐道:“赶紧去公学给阿寿送個信,就說小洵和小泽又不见了,阿六這会儿正四下裡找他们。他别一门心思教学生,自己的两個儿子就扔一边去了!” 金妈妈顿时忍俊不禁,口中连声答应,心裡却想,這两兄弟也就是在张寿那儿能找到一点安全感,至于朱莹和张洛母女那真是镇压起他们时毫不手软。孩子两三岁的时候,朱莹倒是常把人打扮成女孩子玩,可大了却就嫌弃了,张洛更是常常凶巴巴训人。 当然這家裡教训兄弟俩最不留情的,那就是阿六了。人得到张寿和朱莹夫妻俩的特许,从小就对两個小少爷直呼其名,该打就打,仿佛压根不在意他们是张园的未来主人。 今天张洵和张洛兄弟俩突然不见,回头被阿六抓出来铁定是一顿好打,吴氏這個当祖母的也沒法拦阻,可人到底心疼孙子! 然而,金妈妈的信固然是送出去了,但往日能够很快拎出两人的阿六,今天却是在整個家裡都巡视了一圈之后,依旧沒发现兄弟俩的踪影。鉴于家裡屋子多,他寻思了一下,又抽冷子去各间屋子裡找了一回,最终却毫无线索。 直到最后,少年沿着各处围墙巡视了一圈,這才在围墙的某個角落找到了端端正正用树枝划出来的几個字:“别找我們。” 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内院围墙,阿六轻轻松松跃上了最高处,仔仔细细查看了各种痕迹之后,他的嘴边就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两個小家伙竟然学会疑兵之计了,只不過,想要做出翻過這堵墙溜到外头去的假象,不是在這儿爬墙,然后到墙头趴一会就够了的。 這两個偷懒的小家伙,甚至连跳下地做個溜走的样子也不愿意,而是辛辛苦苦爬上墙头后就這么原路返回這是觉得翻過墙下地,再爬回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嗎?說起来,就這一点来說,和少爷真的是太像了,一样懒,他该說不愧是少爷的儿子嗎? 哪怕张寿年纪渐长,又是成婚有儿女的人了,即便再不愿意,在這家裡也不再被人称之为少爷,也就是阿六依旧沒改旧称呼,而家裡這两個被称之为小少爷的兄弟俩,在他這儿却和其他小家伙沒太多不同,以至于张寿强力坚持把他摁在家裡管带孩子,他也最终无奈从了。 “呵,和我捉迷藏嗎” 于是,张园上下的仆人们,很快就遭遇了一场狂风暴雨一般的洗礼。平日私藏的酒、骰子乃至于各种富有情趣的小玩意儿,全都在阿六单枪匹马的大搜捡中现了形,以至于不少人在捶胸顿足的同时,却也立刻摩拳擦掌地加入了帮忙的行列,打算把兄弟俩揪出来。 不让人在阿六手中挨一顿好打,对得起他们這无妄之灾嗎? 然而,张园到底太大,而相对于這面积,用的仆从却到底要比同规格的宅邸要少得多,而张洵张泽兄弟俩别的本事沒有,从小就在這偌大的家裡乱窜,再加上就那么一丁点大,躲人视线本来就有天生的优势。 所以,一大群人组合在一块,好一阵子才梳理清楚了目击轨迹。而阿六随手在地上勾出了地圖之后,他的脸立刻就黑了。而不仅仅是他,其他围過来凑热闹的人,却也是如鸟兽散。很简单,他们很确信,接下来只要两位小少爷被逮住,那绝对是一顿狠狠的竹笋烤肉! 当阿六来到某处看似不太起眼的院子,随即启动暗门,看到那清清楚楚的台阶时,他就知道,那两個小家伙确实是到這儿来了。 毕竟,這又不是天工坊的正门,而是一处紧急用的逃生通道,在家裡固然不是特别大的秘密——因为前几年实验某些东西,隔三差五地下的天工坊就要紧急疏散一回,于是根本就保密不了。所以,這裡不是为了防止外敌的,纯粹是留個逃生门 至于天工坊那條从前通向府外,在皇帝那儿也有备案過,后来還被人从府外入侵過的暗门,早就再次完全封堵上了。为了不再出现从前那样的事,张寿连土法水泥都用上了。 所以,因为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启动暗门机关,平时不会有人从這走,于是台阶不可避免地会有灰尘。可眼下,那连续不断的小脚印简直是明明白白告诉他,那兄弟俩到這来了! 而這道暗门是后来设的,开启机关的石质钥匙,他自己和朱莹张寿各一块,备用的那一块则是被吴氏锁在箱子裡。他很难想像兄弟俩能从朱莹和张寿那裡弄到钥匙,而吴氏向来宠溺他们,說不定是被他们从箱底把這钥匙翻了出来,至于這裡有暗门 說不定也是家裡有谁嘴碎!而兄弟俩又乐于這裡摸摸,那裡敲敲,所以才被他们发现了端倪。只不過,這处暗门可不是溜进去就完了! 想到這裡,阿六却沒有立刻进去,而是直接默默在外头关闭了暗门,然后又落下了另一处机关闭锁。這一处暗门虽說不是秘密,但通往天工坊的那條路却漆黑一片岔路重重犹如迷宫——当然,不会有任何危险,全都是平地,反而从裡头逃生出来,启动机关后就一條路。 正好让這一对胆大包天的兄弟俩吃個教训! 虽說收到了吴氏让人紧急送来的口信,但张寿還是气定神闲地一直到上完课,這才比平时稍微提早了一点回家。自己的两個儿子自己知道,他实在是不觉得人能够在阿六眼皮子底下折腾出什么大不了的名堂来。 至于說离家出走内院围墙好過,外院围墙难過,真当花七布置的外院围墙上各处警铃机关是唬人用的嗎? 而藏在什么车马行李当中往外溜,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车马厩這种地方,這一对一模一样的兄弟,根本就混不进去! 于是,优哉游哉到家的他,就只见阿六黑着脸迎上前来,直截了当地說道:“张洵和张洛悄悄跑去天工坊了!” 這是一個有点出乎张寿意料的答案,尤其是得知人从逃生暗门进去。可是,当他笑问两人是否有在那漆黑的迷宫中迷路时,阿六却压根不回答,還是一旁的杨好小心翼翼地說:“他们准备充分,竟然還带了一盏明瓦灯,然后還不知道从哪找了十几個线团带着。” “两位小少爷說,带灯是因为听您說過,如果一旦灯火渐小甚至灭了,就說明可供呼吸的阳气不足,那么应该立刻原路返回,而线团是用来标识路途的。” 虽說杨好把氧气說成了阳气,但张寿還是大略明白了,阿六此时這黑着脸到底是为了什么——敢情人本来打算给两兄弟一個教训,沒想到人真的摸到天工坊那正地方去了! 越想越有趣的他顿时笑开了,对杨好点了点头后,他就对阿六勾了勾手示意人跟上。等进了大门后,问清楚兄弟俩這会儿還赖在天工坊裡,他就直接找了過去。 当从天工坊那同样是通往地下的正门入内,才下了几级台阶,张寿就听到了一個清脆的声音:“吴哥哥,這蒸汽机好厉害,用它来拉车,真的比马车還能装嗎?” “铁轨是什么东西?你刚刚說要用铁轨铺路,中间還要再铺上像枕头一样的木头,那得多少钱?” “关叔叔,這真的是钢铁做的船?为什么不会沉在水裡?” 听着這一声吴哥哥,关叔叔,张寿忍不住轻轻摩挲着下巴,心想自己這两個儿子别的不行,但這十万個为什么的本事却倒是還不弱。只可惜数理文字天赋全都废柴了一点,他们的姐姐這個年纪心算能力已经非常强大,可轮到他们却是磕磕绊绊。 反正就和练武一样,两人瞧不出什么天赋。 因此,他直到悄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时,這才冷不丁揪住了其中一個的领子。而那小子慌慌张张叫了两声六叔饶我之后,瞥见是他,那张脸顿时变得极其老实憨厚,他就知道,這是从娘胎裡晚出来一点点的张泽。 就是那個什么事都把兄长拱在前头的弟弟。 而一看到父亲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张泽就知道事情不好,等张寿一松手,他赶紧跪下直接抱住了老爹的大腿:“爹,您好久都沒带我和哥哥来過天工坊了,我們就想来看看!” 绝对不是因为怕练武而逃课! 這后半截张泽沒有說出来的话,张洵却是直接一嗓子嚷嚷了出来,结果,张寿沒回答,阿六就把大的那個拎到一边竹笋烤肉了。而张泽同样也沒能逃過一劫,等到哭爹喊娘的兄长被揍完丢回来,他也被阿六给拎了起来,尊臀上挨了不多不少十巴掌。 而等他揉着屁股可怜巴巴回来之后,却只见张寿正在和刚刚他刚刚攀谈過的两個人說话。作为张园未来的主人,天工坊对于他们来說却是好奇却几乎进不来的地方,所以,无论和自己一样黑发黑眼的关秋,還是长相奇特的吴大维,他们這次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从前也就是远远看到過,哪怕跟着父母来参观的寥寥两三回,也轮不到他们开口說话。 所以,既然已经挨了打,张泽少不得小声扯动哥哥的衣角,让這個不会說话的兄长少說话,然后竖起耳朵在旁边倾听。当听到张寿询问进度,而后說了一堆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之后,他就瞅了個空子开口叫道:“爹,我想跟着关叔叔和吴哥哥学东西!” 什么铁轨,什么蒸汽机,還有改建高炉炼钢這可比练武和算学有趣多了! 张洵瞪大了眼睛,但出于凡事和弟弟一致的心思,他也赶紧鹦鹉学舌了一遍。然而,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父亲的反对又或者讥笑,也不是单纯的赞成和支持。 “学东西?你们是觉得這天工坊裡的东西有趣,這才想要学的吧?可你们知不知道,要做出某些东西,需要学你们最讨厌的算学?更要学比算学更艰深的物理?” “知道灯灭了就是沒有氧气,人无法生存,知道拿着线团一路放线,這至少能在迷宫中寻找出路,但這都只是小聪明。而小聪明和大智慧不一样,大智慧不但是先天的天赋,也是后天的学习。就连是我,其实也不過是只学了一点皮毛中的皮毛,” 张泽一张嘴顿时张得老大,他怎么都沒想到,這些看上去如此有趣的东西,居然也仍然要学习!他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满脸发懵的哥哥,却是小声嘟囔道:“爹你可别哄我們” 张寿沒有直接训斥,而是招招手示意如今已经从金发少年蜕变成金发青年的吴大维過来,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来,你這個吴哥哥对你两個小师弟說一說,都学了什么?” 如果是在佛罗伦萨,吴大维确信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是各种舞会和聚会上最闪亮的那颗晨星。因为良好的饮食,良好的教育,以及被逼进行的各种武术训练,個头极高的他现在举手投足之间,既有骑士的干练,也有知性的优雅。 然而此时他最高兴的,却還是张寿說,這一对双胞胎亲生儿子是他的小师弟,也就是說,很晚才入门正式追随张寿学算学的他,确确实实被对方当成是嫡传弟子。 因此,面对這两個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时,看到他那和明人截然不同的容貌,就沒露出過半点惧怕和敬畏的小家伙,他的嘴角渐渐上浮,露出了一個非常温和的笑容,這才语重心长地說:“两位小师弟,要制造你们刚刚看到的這些东西,确实需要学习很多。” “除了刚刚老师說的算学和物理,還有气动力学、流体力学、材料学、冶金学” 忽悠功夫同样完美师承了张寿的吴大维一张嘴就是一大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字,结果成功地让這一对一模一样的兄弟俩满眼都是小星星。当最终這种报菜名似的报学科告一段落之后,他就和蔼可亲地說:“两位小师弟确定,真的想学嗎?” “不想!” “想!” 這两個截然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别說吴大维,就连张寿也不禁愣了一愣。结果,他就只见两個儿子竟然也在倏忽间瞪着彼此,足足好一会儿,他就发现小的那個气急败坏地叫道:“哥,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太累了,我才不要学這么多东西!”张洵理直气壮地反驳了一句,见弟弟用一种大人一般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自己,他顿时又有些心虚,但犹豫再三,還是挺直胸膛說,“爹曾经說過,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学霸,有些人就是学渣,再努力也沒用的!” “而我就是学渣!” 此时此刻,想到自己确实在朱莹面前用這样的话安慰過恨铁不成钢的妻子,张寿忍不住想捂脸。他還真的第一次见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学渣偏偏這学渣還是他的儿子!真是造孽啊,他這一世拯救了很多学渣,现在看来,很可能還要拯救自己的儿子! 因此,他盯着张洵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小家伙看得心虚低头,他這才无奈地說:“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知道自己是学渣,总比以为自己天赋无敌来得好。條條大道通京城,這天下也有很多别的選擇,就算你打算坐着躺着厮混一辈子” “真的可以嗎?”张洵一下子喜出望外,甚至忘乎所以地打断了张寿的话。可当听到背后传来了响亮的一声咳嗽,意识到是孪生弟弟在提醒自己,他微微一怔,脸色就渐渐白了。 他居然对老爹透露了自己打算好逸恶劳一辈子! 张洵下意识地一個转身撒腿就跑,结果他忘记自己刚刚被狠狠揍過一顿屁股,這才沒跑出去两步就直接一脑袋撞在了一個人身上。抬起头发觉那是阿六,他立刻就如同一颗蔫了的白菜,直接抱头往地下一蹲,连声叫道:“我错了!爹,阿六叔叔,我错了!” 阿六直接把小家伙拎了起来,但随之就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的大腿,低头一看是满脸恳求的张泽,他微微一愣之后,却沒理会,抬起头看向了张寿,眼神一如既往地认真。 张寿相信,只要自己稍微有点表示,阿六就能把双胞胎中那個当哥哥的再次狠狠揍一顿。于是,他明白无误地摇了摇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小泽愿意去学這些,那吴大维,你来带一带你小师弟,看看他到底有哪方面的天赋,沒天赋的话,就只能靠努力。” “至于小洵,混吃等死一辈子是可以,但是,我当初和你娘定下了這家裡的规矩。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分多大的家产。要是阿泽将来有能耐和他姐姐一块继承天工坊,你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那這一样就沒你的份。” “而你不读书,不做官,京城這大宅院给你也守不住,那就只能把你娘的庄子分给你一個,你去乡下老老实实当個小地主,好好领着佃户种地” 外头刚刚回来的朱莹拉着女儿张洛,起初眉头大皱的她,此时此刻已经是笑得花枝乱颤,却還强忍着沒出声。至于她背后的张洛,那则是捂住了眼睛,仿佛觉得弟弟被父亲這么教导的一幕简直惨不忍睹。 果然,听到日后要离开京城,要老老实实窝在家裡,以免被人挑刺,连累姐姐和弟弟,听到日后要好的朋友——其实也就是自己的表兄弟表姐妹之类,顶了天加上陆师兄家裡两個他可以称之为侄儿的小家伙——也会渐渐疏远,只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张洵那张脸终于变了。 张洛還忍不住在那嘀咕自家爹爹竟然這样忽悠人,可一扭头,她就发现,刚刚還笑得几乎快要忍不住的娘,此时却渐渐怔忡了起来。她微微愣了一愣,随即就难以置信地小声问道:“娘,难道爹不是在哄骗小洵,他是說真的?” 刚刚已经把眼泪都笑出来的朱莹轻轻擦了擦眼睛,随即却沒有回答张洛的话,而是现身往前走去,当张洵终于发现她的到来时,她就只见這個双胞胎中的哥哥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仿佛祈求她能够推翻张寿之前那些话。 一贯对两個儿子都相当简单粗暴,可這一次朱莹却轻轻摩挲了一下小家伙的头,随即才微微笑道:“我其实還有叔叔伯伯,你们外祖父其实也還有两個舅舅,但如今,他们都不在京城,而是在很远的地方当着无足轻重的小官。” “就算是這样的小官,也有人时刻监察他们是否犯错,是否贪赃,因为背负外戚的身份,却沒有多少才能,那么,为了避免人生出不切实际的野心,就只能如此。祖母临终前告诉我,他们恨她,恨太后,其实大概也恨父亲和我以及所有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人。” “阿洵,如果你沒有才能,也不愿意努力,那么今后,你也只能和那些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见到的长辈一样。” 尽管年纪幼小的张洵根本听不懂朱莹的這些话,但是,母亲確認了父亲刚刚那番话不是吓唬,這一点他却還是听得懂的!于是,当哥哥的终于被那一股绝大的求生欲刺激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忙不迭地叫道:“二弟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之前就是偷懒不用功而已!” “我不過是想着,要是我什么都学不会,爹娘和姐姐就不会逼我這么紧了!” “哥哥你這個大笨蛋!” 听到哥哥张洵口不择言說出来的一句话,以及接下来弟弟张泽大骂之后扑上去死死捂住了人的嘴,张寿一愣過后就哂然一笑。再一瞥朱莹,就只见孩子他娘這会儿已经气得柳眉倒竖,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了! 虽說作为当爹的,這会儿他应该劝解两句,可是,眼见朱莹二话不說一手一個把人拎走,他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长女,這才闲闲地补充了一句:“洛洛,你這两個弟弟是属猴子的,日后你可千万多长一個心眼,别被他们骗了。” “我实在是沒想到,我和你娘生出来的這么一对活宝,竟然会为了偷懒而装傻!” 吴大维已经笑得蹲在那儿捶地,而较为厚道的关秋,此时也背转身去掩藏脸上那笑意。而阿六那张原本就死板的脸,此时却显得更加黑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犹如军令状似的,一字一句地說:“沒有今后了。” 這简直会引起歧义的五個字,张寿听在耳中,却忍不住为他那两個儿子的将来默哀,同时也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否则一对学渣儿子這种设定,实在是能让人吐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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