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溫柔海
畢竟是從小養大的,他知道自己女兒有多聽話,跟詹文君一樣,隨便打壓兩下就乖了。而且現在都到了海上,解白就算不情願,還能折騰出什麼水花呢?
他放任解白隨意走動,反正船上都是自己的人。有時他注意到解白的目光會落到船舷旁的救生艇上。解昌覺得有趣,大冬天的,她還想跳海逃跑不成?
解白確實會游泳,但大海茫茫,她能往哪兒跑呢。
解白在船上很安靜,甚至沒嫌過飲食不好——偷渡船航行時間久,又不便靠岸,所以船上只備有罐頭食品、啤酒和檸檬。
後來,她試着跟旁人說話。
一開始沒人理她,因爲解昌交代過,他的女兒誰也不能隨便動。後來解白表現得很乖,而且有幾個年輕船員血氣方剛,覺得她長得漂亮。跟漂亮異性聊天,誰不喜歡呢?
於是解白就知道了自己在哪兒——船剛從H城出發,已經快到公海上了。
解昌已經撕下當初生意場上人模狗樣的皮,每晚帶着人酗酒,喝高了,就開始回憶當年叱吒風雲的往事。在他的故事裏,他自己總是最義薄雲天,最了不起的那一個。直到最後,解昌說,不小心被厲鋒陰了一把,媽的。
旁邊的人就舉杯笑:“沒關係,解老闆,等到了海對岸,咱們重新開始,又他媽成就一番事業!”
解白坐在地上,臉色發白。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她聽了許多舊事,原來厲鋒少年時代真的苦。家裏窮,爲了給母親攢錢治病,在一個叫齊爺的人手下做事情,看場子。
當初解昌也剛起家,跟齊爺發生了些衝突。厲鋒那時狠,打起來不要命似的,甚至砸破瞭解昌的頭。後來解昌跟齊爺講和,唯一條件是要把厲鋒討過來,親自教訓一下。
解昌喝得半醉,臉紅氣粗地說:“那小畜生不是很能打嘛?我就找人去操他,一開始還不願意,後來灌了藥,再揍幾頓,用他媽威脅兩句,還不是乖乖跪下給老子舔屌。”
滿堂都是笑聲。
解白把臉埋在膝蓋裏。她平日向來愛哭,現在拼命想忍住眼淚。
現在厲鋒會怎麼想,他是不是覺得自己不要他了啊?
這個男人被生活教化出一身兇性,假若不夠強大,就會任人欺侮。所以他刺多,脾氣壞,喜怒無常。
“當年的視頻和照片還在呢,我之前以爲都丟了——”解昌帶着笑,回頭看了眼自己女兒,“白白,我前幾天專門寄給你,你看了嗎?”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探究的,不屑的鄙夷的。誰都知道她曾經給這樣一個男人當過老婆。
解白慢慢地擡起頭,光映在臉頰,眼角泛紅。
她心裏卻想,難怪前幾天厲鋒忽然心情不好。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解昌說:“看過也無所謂,反正海上無聊,也沒什麼別的事做。白白一起來多瞧幾遍,那小子當年是一副什麼賤樣。”
厲鋒肯定不願意讓她看。
但解昌醉醺醺地讓人拿來照片,塞到她眼皮底下。厲鋒跪着給人舔屌。厲鋒被踩在地上,腿間殘留着血跡。她的男人年輕時候也長得英俊,被幾個人輪姦時,臉上流露出半是屈辱,半是暢快的表情。
解昌笑了一聲,低頭問自己的女兒:“白白,你看他是不是賤,連這都能爽。”
這哪是爽。
解白一眼就能看出來,厲鋒在痛。
那天海浪顛簸,船也晃。手機屏幕的光被淚水折射着,幾乎糊成一片。她難受極了,推開解昌的手,踉踉蹌蹌地衝去洗手池前吐。
照片上的男人眉心皺得厲害,眼神沒有焦距。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的心裏卻依然存留着一道經年不愈的隱祕的舊傷。
解白扶着水池,冬天的水淋在臉上,冷得像冰。她嗆出了淚,並且忽然想起之前許多事情。
原來厲鋒每次在高潮前罵自己賤的時候是在痛。他說解白,你別嫌我的時候,也是在痛。
他喫醋,悶頭站在鋼琴前抽菸,又兇又重地擦去姑娘脣釉。操着自己,並且逼解白低頭爲自己口交的時候,都是在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解白咬着下脣,在海風裏哭得全身發抖。
她難過得不行。厲鋒分明心軟又好哄,隨便親一親抱一抱,就再也氣不起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
憑什麼讓他經歷這些。
一牆之隔,解昌和手下們還在笑。解白無聲無息地回到房間裏,抱着膝蓋埋頭哭了很久。
她其實並不是生來就那麼聽話。就像厲鋒的兇一樣,乖是她幼年期間習得的一種保護色。
能讓軟弱憂慮的母親省心,還能討好解昌。琴練好了,或者考試成績優秀,解昌感覺自己臉上有光,就會優待她們母女幾分。
她唯獨在厲鋒面前流露出小任性。
野生動物似的男人,也只對解白攤開肚皮。
可是她知道現在再聽話也沒用了。誰要偷渡去異國他鄉,誰要去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做小老婆?
窗外沒有月亮。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解白擡起頭,含着淚花凝視船舷外漆黑的海。
……
解昌接到彙報,這兩天有一條船,一直跟在自己後面。
船員說,這種情況其實並不多見。因爲在公海上,爲了避免碰撞,船舶普遍會調整路線,自覺避讓。哪像這條船似的,咬得這麼緊,恨不得直直撞上來。
當時解白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裏,頭埋得很低。
她眼睛哭腫了,精神也懨懨的。但解昌現在不喜歡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從解白的反應裏,他直覺地感知到了危機——女兒的心已經逐漸偏向厲鋒,而不再親近自己這個父親。
解昌掃瞭解白一眼,把船員訓斥了一頓:“這種事情別在這兒說,下次跟我去船長室私下彙報。”
等他們出去之後,解白找了個藉口,去甲板上透氣。儀表盤上看起來很近的船,在茫茫海中,其實遠極了。
她根本看不清那艘船的模樣,也無從得知其中究竟有沒有厲鋒。
晚上,解昌喝了幾杯酒,放縱船上的人胡鬧。一個跟了解昌許多年的元老,酒氣熏天地點名解白:“就讓侄女給大家唱首歌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不唱。”
她聲音很輕,卻顯得堅定。解昌頓時黑了臉,一巴掌掄在她臉上。
解白被打得偏過頭,懵了小半秒。
半張臉都火辣辣的,她眼裏逐漸聚集起淚。
解昌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白白,我勸你乖一點。你看完厲鋒照片就吐的模樣,監控錄像可全都錄下來了。”
解白咬着下脣,打着顫。解昌放開她,笑着對旁人圓場:“我女兒今天累了,改天再唱。”
鬧到半夜,醉鬼們才走的走,睡的睡。解昌大發慈悲,腳步虛浮地放解白回房間。
在房間裏,她靜默地等待。
五點,天將亮未亮。解白走過安靜無人的長廊,推開門,在房間裏找到解昌存放相片的地方。
解昌昨夜喝了太多酒,就連手機也落在附近。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日出時分的海是一種安靜溫柔的顏色,藍綢上鋪着一層暖光。遠處的船恰好漂浮在初陽裏。
解白把照片和手機全扔進海里。紙片在海風中翻飛,像一簇蝶。
她垂着眼睫,給自己穿上救生衣。然後鼓起勇氣,翻過欄杆跳下去。解昌沒防她防到這份兒上,因爲他怎麼也不信軟弱乖巧的女兒會這樣瘋。
撲通一聲,冰冷的水將她當頭浸沒。
聽話了二十年的姑娘,頭一回做這種不要命的事。
海平面上的太陽一點點浮上來,解白被灼出薄淚,忍着刺骨的寒意,順着海流向前遊。
她遊得很盡力。不過在茫茫的大海中,人的力量向來顯得渺小。
解白愛哭,身體單薄,還嬌滴滴地動不動就生病。然而就算是看起來軟弱乖巧的女孩子,也能擁有一個乾淨而堅韌的靈魂。
既然厲鋒說喜歡她,那她不論如何,也會踏着荊棘向他走來。
……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那段時間厲鋒快急瘋了。
解白被人從海里撈上來時,脣色青白,整個人呼吸都灼熱而虛弱。船上的醫生說,可能是因爲在海中凍了太久,還嗆了水,肺部有些感染。
厲鋒紅着眼角問:“嚴重嗎?”
“現在沒什麼條件,化驗也做不了。最好能儘快上岸,送去大醫院。”
他板着臉,安排人手繼續追解昌。自己抱着解白,乘小船,跟醫生一起回H港。解白血氧偏低,必須住院觀察。厲鋒心裏焦慮,滿嘴都是燎泡。
他總想,是解昌對她不好嗎?還是她自己要這樣的?
可是冬天裏的海水多冷啊。
詹文君連夜坐飛機趕來,眼圈兒紅着,要親自照顧女兒。她哭着罵解昌簡直是個畜生,厲鋒一言不發。
他的人已經上了解昌的船,因爲帶着槍,所以很快控制了局面。下屬打電話來問厲鋒應該怎麼處理,男人帶着戾氣笑了聲。
公海上殺人犯法,而偷渡罪不過一年徒刑。厲鋒說:“他們不是要偷渡嗎?那就多送一程,你們辛苦點,把那幾個畜生扔非洲。”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多跑幾個國家,分開扔。”他嗓音低沉,“解昌這人會搞事,你把他單獨放到索馬里去,賣給黑人當奴隸。”
這種事情,照例不能讓解白和詹文君知道。
解昌船上有監控錄像,厲鋒收到之後,自己看了好幾個晚上。他看到屏幕裏的姑娘,肩膀單薄而又孤獨。她被逼着看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一邊哭,一邊吐。
屋子裏的男人都在笑。
確實挺可笑的,一個那麼漂亮的年輕姑娘,跟婊子一樣被操屁眼的男人結了婚。這他媽算什麼事。
厲鋒陰鬱着臉,又開始吸菸。
有時候越在乎,就越是得失心重。他甚至不太敢往後看,也不敢去醫院裏探望解白。
其實假若解白真覺得特別噁心,打算離開,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別再一言不發地遠走異國他鄉,留下來,讓他能有機會偶爾看看姑娘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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