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换血
贾宝玉素来怕爹,云珠眼瞧着周瑞家的押了人出去,贾宝玉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让那句“老爷”吓住了。
“二爷,要不要去给老太太传個话?”云珠站在廊下,刚好落在贾宝玉追出来的茫然视线中。
她想溜,但好像溜不掉。
只好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
主子跟前,总不好表现的内部分歧太大,一些场面话总是要說說的。只是她心知王夫人早做了周全,今儿若是铁了心要发作袭人,别說老太太,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
但问问又不花钱。
原以为贾宝玉怯懦不知事,依旧要同往常一样急一阵伤心一阵,再有旁的事牵着他,這事儿就算過了。
谁知他竟猛地回過头,福至心灵般的拉着云珠的手,急忙道:“快,快去!你去告诉老太太,不知谁人胡乱嚼舌根子,眼下袭人已叫母亲拿了去,再晚只怕就要出大乱子了!我去找琏二嫂子去帮帮忙。”
听了這话,云珠心想,袭人今儿最好栽在王夫人手裡,免得再回来阴恻恻的四下使坏。
但還是嘴上应了一声,转头就直奔后门而去了。
老太太大病初愈,正是体弱之时,云珠求见时她正吃了药要睡下。鸳鸯略一思忖,就将云珠拉了进来,原原本本的将這事儿禀给了老太太。
自古婆媳水火不相容,初一听袭人叫王夫人捆走了,做为袭人天使投资人的老太太眉头一皱,本能地就想发火,可让鸳鸯一句话岔开了去,一场硝烟之战消弭于无形。
只见鸳鸯附身悄然道:“老太太息怒,宝二爷同二太太嫡亲的母子,岂会胡乱判案?”
老太太积年的富贵人,见惯了风浪与手段,脑筋一转便知道這是儿媳妇恼了自己,觉得她不该给宝玉插個貌美的丫鬟過去。
先头她拉拢袭人,自己還当是无奈的低头之举,如今看来,不過是轻巧的用二两银子安了一把软刀子。
今儿软刀子起了效用,如今把柄递到眼前,正可谓是瞌睡时的枕头。
她這個做婆婆的若是此时出去拦着,难免又是政儿在中间难做,不過是個奴婢而已,虽得用些,却不是非她不可。
如今自己已然老迈,今朝鞋袜褪去,明朝不知穿否。這府中中馈大权都放进了她手中,难道還怕她打理几個人嗎?
思及此处,老太太周身已有萧索之意,于是捏了捏眉心,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挥挥手告诉云珠:“此事我知道了。袭人這些日子未免太出格了些,原该是叫到身前好生教训一番的。”
接着又道:“我老了,鸳鸯啊,你去秉咱们二太太一声,到底是宝玉经年得用的知心人,敲打便是,莫要過头,伤了母子情分。”
這是要保袭人了。
云珠咬了咬唇,罢了,這等大家子面前,搬弄人是非沒得弄巧成拙,于是乖乖巧巧的应了声是,就告辞了出去。
“她倒是乖觉,若是晴雯那丫头,只怕今儿要好好的给您告一告状的。”云珠前脚一走,后脚鸳鸯就打趣了一声。
老太太为了阖府安宁,有意放权给王夫人,袭人這事儿她愣是沉住了气,只一开头說了句不要伤了情分就再沒過问過。
原本贾宝玉信心满满,以为只要自己不追究,长辈们就不会叫他太难做,又有老太太疼惜,敲打敲打此事也就過了。
可事发之前,谁知道這事儿竟能上升到妯娌打擂台?
王熙凤见状,一边是婆婆,一边是婶婶,两相为难之下只好唬弄贾宝玉:“你且回去安心歇着,老太太如今正病着,你這胡天胡地的沒得冲撞了去,大太太性子我素来知道的,是個经不起激的,你越是上赶着,才越是难如意呢。”
点到即止。
凤姐儿对自己這位继婆婆很是瞧不上,该争的时候她畏畏缩缩的,不该争的时候哪儿都有她,這怨得她一心拿二太太做上司嗎?
還不是因为公婆不争气!
打发走了宝玉,凤姐儿当即招来平儿,一听已经派了人知会過老太太之后,她一扶额,只得穿戴上了往王夫人院子裡去。
“我听說要把袭人打发了去,只怕宝玉知道了心中难受呢。若是可转圜……”不說平儿同袭人交好,便是她這個执行奶奶,也不能一出手就是拔了主子身边的大丫头。
更何况亲母子呢,不至于为了面子上的东西,就拿自己的孩子开刀的。
王夫人勉强撑着笑意,对着凤姐儿颔首,道:“已阖家送去庄子上了,若是過几年得用再拨回来不迟。叫你笑话,不過是想起了你哥哥,如今這光景,哪裡還敢叫宝玉再冒险呢?”
凤姐儿默然。
贾珠的死,在府中算是半個禁忌。
当年元春入宫,迟迟不得圣上青眼,王夫人心想定是娘家底子不够的缘故,于是时时督促珠大爷读书上进,想着只要中了举,府上再暗中操持,与元春一内一外也是一桩互相得益的事。
奈何過犹不及,那时贾珠不過十几岁的少年人,這般日夜苦读之下,竟是年纪轻轻就掏空了身子,到后头更是一病不起了。
如今儿子撒手人寰一個,元春却封妃了,王夫人对宝玉寄予厚望也是人之常情,可……
過了数息,王夫人又道:“前儿五月的时候,這袭人不也挨了宝玉一脚嗎,可见平日裡伺候并不经心,否则宝玉的性子如何会同女孩儿们计较?我原想着她是個老实本分的,是以拨笔银子安抚她,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左了。”
凤姐儿低头描了描裙摆上的凤穿牡丹花样子,按下心中思虑,问道:“如此一来,宝玉身前倒是少個大丫头了,总不好叫爷们儿自個儿动手操持,太太可有人选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老太太让步,若非一次做到位了,难保下回還有其它人有样学样。
于是王夫人道:“绮霰是個老实本分的,還是叫她上前继续伺候着,宝玉平日裡爱胡闹,总叫那些妖妖道道的跟着,沒得带坏了。晴雯既然针线上得用,不若给她升了位置,去针线房裡办差,专给老太太和宝玉伺候针线也就是了。另几個我再问问,好就留下,不好的话,再从别处挑来教着用也行。”
這其中,竟是连麝月秋纹几個也记恨上了。
见凤姐儿迟疑,又道:“如今元春正起了個头,他虽不是嫡支,可将来你们夫妻两個袭爵管家,他总也要出份力帮衬的,兄弟之间,同气连枝才是正理,岂能由着他性子来?”
前几年想着宝玉年纪小,又有贾珠的事儿在前,王夫人从不敢为难宝玉這個独苗,如今只是处理他身边的枝枝蔓蔓,总不至于伤到了。
王夫人和蔼說完,拍拍凤姐儿的手道:“這事儿不必你出头,晚间老爷回来了,我亲自去打理,必不叫你做了這個坏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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