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提携
对于蒋锵锵的表现,何仙姑也大出意外。
师父說過小师妹资质不差,却沒想到一個孩子能在台上和自己飚戏。
何仙姑不知道蒋锵锵五岁就上過台,且跟着戏班子把北直隶跑了個遍。只道小师妹头回上台就不怵阵,是個角儿坯子。
想到她初下广州时也不過如此,不由心生戒备。
何仙姑凌厉的眼神,在蒋锵锵单薄的小身板上扫了一圈,倏尔化作不屑。凭她再能,這几年也只会被自己压得死死的。
等黄毛丫头大红大紫之时,她早嫁为人妇,在深宅大院裡相夫教子了。
何仙姑安下心神,暗暗佩服起刘德海的手段。师父钦点的這出斩马谡真是绝了
這出戏不止给足了师叔面子,還让小师妹欠下自己一份大大的人情。任她往后怎样风光,也赖不掉今日的提携之恩。
重点是,看戏的人只看角儿。人们看爽了,谈起来也只会說哪天哪天听了出斩马谡,那個诸葛亮特给力。
毕竟诸葛亮才是這出戏的灵魂,是那個独一无二的存在。
顶多有部分偏爱花脸的戏迷,多留意马谡一些。
相比马谡,王平就沒有這份好运了。同样是老生的王平,比主角戏份少、唱词少,只能被诸葛亮的光芒掩盖,永世不得翻身。
說到底,刘德海成全的只是她一個人而已。
然而,何仙姑并沒有生出算计得逞的欣喜,心中反倒涌上一股浓浓的忧伤。
想她在南边当红时是何等风光谁不得给她三分薄面哪個班主不得对她笑脸相迎如今,竟沦落到刻意结交一個才出道的新人。
呵,這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此番北上之行,离广州距离越远,她的知名度就变得越低。一趟行程下来,她便从众星捧月的名角变得籍籍无名。入京后更是狼狈,居然還要受三秀那個丫头片子的挤兑。
三秀凭什么不過就是仗着她师父白荣瑶在京裡的根基,根本不把她這位前辈放在眼裡。
何仙姑唇角勾出一抹苦笑,這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虽然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当真从头来過,真切体会到那种天差地别的待遇,仍是倍感折磨。
罢罢罢,为了性命暂且忍耐了吧
只等熬過這段低潮,重登巅峰时,再一個個清算回来。
好在苍天有眼,送给她一個蒋锵锵,這位小师妹倒是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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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是個窝囊废,她无可依仗,只能乖乖听自己的话。
有了這個助力,她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同三秀一较高下。让那死丫头尝尝自己的手段,让她知道谁才配坐四喜班的头把交椅。
何仙姑打定主意,不待卸妆,便急急风似的冲出单间,挂上满脸笑容去找小师妹。
后台门帘一挑,臭哄哄的汗味伴着吵脑仁的嘈杂声扑面而来。
何仙姑還沒来得及掩上口鼻,就一眼看到了三秀那個本不该出现在這裡的人。她不在自己房裡休息,跑到這裡想干什么
而和她叽叽喳喳笑闹不休的,不是别人,正正是小师妹
這俩丫头一幅熟到不能再熟的样子,這是怎么個意思三秀欺人太甚,竟然明火执仗地挖墙角。
何仙姑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怒气。到底是在广州闯荡多年的老江湖,不過片刻就满面春风地迎上前道贺,嘴裡一口一個小师妹,亲热得亚赛阔别已久的亲人。
她满口花团锦簇的拜年话,一双精明的眸子却暗暗打量着那两個丫头,不敢放過任何细节。
蒋锵锵笑容真挚,恭恭敬敬起身致谢,言谈自若,丝毫沒察觉到此间的暗波涌动。
三秀扬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全程揽着小师妹的肩头,仿佛是在向她宣誓主权。
戏班子沒有不透风的墙,何仙姑很快便打听到了一件事原来推薦蒋锵锵入班的不止是她,三秀也赫然在列。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小师妹与那家伙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乡
何仙姑只觉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两颊火辣辣地疼。
她這是中了小贱人的计,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好恼這两個字的读音可参考花旦,恼字的发音向上挑,再拐個弯
冷静下来的何仙姑,倒是沒有放弃小师妹的打算。
师父刘德海在京城人脉虽广,于坤班却沒什么涉猎,能依仗的有限。
小师妹虽只是個卒子,可小卒子過河也能顶车,端的要看她何仙姑的棋力了。
她振作精神,精心挑了几出老生对唱的曲目,准备继续走怀柔路线,用這些实打实的好处笼络人心。條件如此优渥,量那丫头必定对自己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然而仅仅過了一天,何仙姑的信心便化作飞灰。
班主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同意三秀带蒋锵锵一同演梅龙镇。
梅龙镇讲的是明代正德皇帝微服游历江南时,结识天真活泼的酒家女李凤姐,两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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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出生旦对儿戏,剧中的两個主角正德帝和李凤姐的戏份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因此消息一传出来,戏班上上下下的人全惊掉了下巴。
三秀的梅龙镇,正德帝必得是何仙姑,那個蒋锵锵算哪根葱
一時間众說纷纭,一個個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即便嘴上不方便,也相互间打着眉眼官司。
不怪大家反应激烈,实在是梨园行裡最讲究位次。同一级别的角儿,为了争個水牌上的排位,都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四喜班裡的旦角虽說不少,可实至名归的头牌,仍公认三秀。
谁让人家能两门抱,既唱得了活泼泼辣的花旦,又天生一把好嗓子,能来好几出大青衣的戏。
尤其這出梅龙镇,更是三秀的拿手好戏。
当家旦角和刚出道的小新人演梅龙镇,這這這這到哪儿說理去
就算蒋锵锵是三秀的亲妹妹,也不能乱了规矩,更何况只是老乡而已。
“捧人也不是這么個捧法啊何老板您可不能怂,必得和班主好好谈谈。這要是做下例,以后可就更沒规矩了。”
“二婶說得对,您别老顾念着那边年纪小。年纪小才得好好教育一下,好让她学点规矩,不能万事都由着性子来。”
地道的天津话,此时說出来却狠哒哒的,沒了平日的俏皮劲。
何仙姑似笑非笑的听着,却不置可否。她在南边摸爬滚打了這么久,還能看不出這两人的小心思
刚說话的二路老生,外号叫“大莲蓬”,是戏班子裡的老人儿。她水平有限,混了這么久也沒机会和挑大梁的旦角来出梅龙镇,难免嫉妒蒋锵锵。
至于官称“二婶”的那位,才认下唱青衣的陆婉做了干闺女,目的也不言而喻。
這两人一搭一唱的,貌似报打不平,实则不過是想激她的火,拿她当枪使罢了。
何仙姑又不傻,她心裡自有一本账。不得不承认刚听到這個消息时,她也是恼怒的,当即摔了一只杯子。
昨天,戏班裡還众口称赞她提携后辈。如今却被三秀這出戏比成了個渣渣。
更关键的是,三秀的這個举动毁掉了她的通盘谋划
何仙姑的火气来得快,去时得也快,从鼻子裡冷哼出一声。既然三秀要带着蒋锵锵唱梅龙镇,那不妨成全了那两個毛丫头。
哼,她们非要作死,自己正好看個热闹。
何仙姑稳稳端起桌上的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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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轻啜一口,不由微微蹙眉。在南边待得太久,如今倒喝不惯茉莉花了。
是啊,走南闯北了這么多年,她再也不是当年那個任人捏扁搓圆的何大妞。
到了那一天,何仙姑早早扮好,找了個视野好的地方,等着看好戏。
不多时就见扮好的正德帝、李凤姐携手走到台口,与胖墩墩的老班主說笑。
何仙姑鄙夷地撇撇嘴,不提那两個小的如何作天作地,怎么连這個老的也跟着一起犯糊涂。他们当梅龙镇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唱得下来的
呸,一群蠢货
何仙姑知道三秀的水平,也知道她对台下观众的号召力,然而生旦对儿戏讲究得是势均力敌,单凭一方之力无法撑起全场。
李凤姐越强,只会显得正德帝越弱。有着三秀那水平的李凤姐衬着,蒋锵锵今晚必得撂在台上。
呵,希望小师妹到时坚强点,别被倒好声吓尿了裤子。
何仙姑倒不是看扁蒋锵锵,她承认小师妹嗓子好、功底扎实,以一個沒有什么舞台经验的人来說,她甚至算得上是有天分的那一类。
然而這些都无法改变她的判断。蒋锵锵可以唱好王平,可以唱好很多角色,却偏偏唱不好正德帝。
不为别的,因为她只有十岁。
梅龙镇究其根本,是一出撩骚的戏。
正德帝沒有大段的唱腔,沒有高难度的把式,這個角色从始至终沒干别的,只在一心一意调戏村姑李凤姐。這让一個不晓人事的女孩子可怎么演
更不要提這三秀和小姐妹沒有配合過,哪裡来的默契
开声锣一敲,何仙姑柳眉微挑,唇边带起轻蔑的笑“呦呵,好戏开场了”
一帘之隔。
张德安紧锁眉头,不错眼珠地盯着台上移动的宝蓝色身影,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他快要被這個徒弟气死了
死丫头蔫不出溜地换了戏码,就算三秀要提携他,可放着那么多生旦对儿戏不唱,非得唱梅龙镇
梅龙镇以表演、念白、身段为主,根本不是他们高派的代表作。逞能也得分时候,偏偏在试戏三天的节骨眼上来這么一出,简直是胡闹
张德安不气三秀,人家是出于好意,想用她的拿手戏提携自己的蠢徒弟。怪就怪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這么大的事不跟大人商量,就敢一個人拍板。
真真岂有此理,看来他這個当师父的,得好好立立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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