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 第30节 作者:未知 楚山明那厮?唐晔心底暗嗤,那不是他的老熟人了嗎。 清了清嗓子,见她心不在焉作势又要去伙房,唐晔沒了耐性,也不饶舌了,起身拦在她跟前,开口說了句惊人的话: “唐某想過了,姑娘大恩,唯有以身相报。你這便去和那楚家小子說,叫他放了你出府,老…我、你就跟了我去吧。” “啊?” 男人清亮的长眸灼热,瞧着是個极诚恳迫切的样子。福桃儿愣在当场,這回是再沒心思想那锅裡的点心了。 她才說了個‘啊’字,就听外头响起個熟悉的声音: “本公子不买饼,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小桃,你快给本公子出来!” 第40章 .自由身 [vip] 福桃儿忙稳住唐晔, 叫他千万就在后院不必出去。 等跨出店门,就瞧见自家主子带了一队镖师,物资齐备是個整装待发的样子。 “都巳正了, 主子怎么還在城裡?”福桃儿讨好地站在阶前, 讪笑着催促他快快启程。 “今儿本公子出发的好日子, 王先生昨儿便走了,你一個通房, 竟也不放在心上。本公子一睁眼,找遍了也不见你。” 楚山浔连珠炮儿似地愈說愈怒, 竟跳下马来,一鞭子抽在门槛上, 险险擦着福桃儿的脚面。 “连句话都不留,又来這破铺子,信不信本公子叫這关门歇业!” 两個伙计躲在柜台后,看得连连咂舌。原来他们掌柜的不是什么小商户的姑娘,竟是這贵公子的通房小妾? 黎嫂子也凑過来看热闹,心下暗叹‘呦, 這般俊俏的儿郎, 全平城她都沒见過几個啊。’ 被马鞭子吓了一跳,福桃儿气性也上来了些, 她冷着脸稳步走到他跟前,抬手掖好襟口处的皱褶,淡淡地說了句: “昨夜不是道過别了嗎,主子大了, 不该再为奴婢這等小人物动怒的。您去了太原府, 就是不提亲, 可千万问清了聂家的意思。聂小姐今年也17了, 她是個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万莫错過。” “哼,与你何干!”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楚山浔才放平了语气,“你现下也闲着,不然送我去城门口?” 不知怎么了,他今日一早起身,见不着胖丫头,就是打心底裡的烦躁不安。压着怒气地各院裡问了一大圈,到這小铺子见了她,那颗烦乱的心,竟听了她三言两语,也就安静平和了下去。 然而才平复下去的楚山浔正要跨马启程,一個健壮的高個男子神色挑衅地从店裡晃了出来,叫他当即又跳下马去,微眯了桃花眼毫不相让地看了回去。 见唐晔出来,两個男人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着。福桃儿心底一根弦蓦得绷断,天呐,這個唐晔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心救他,明知她是個通房,是故意這样来为难她嗎? 见胖丫头不停地给那男人使眼色,楚山浔气得早把四年前两人的约定抛之脑后。 “看什么看!信不信再看,本公子叫人挖了你的狗眼去?”他握紧了马鞭子,恶狠狠地朝前质问,“這人是谁?你是在這铺子裡藏野男人?” 听他话裡话外的不干净,原本還有两分心虚的福桃儿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她毫不回避地直视楚山浔,蹙眉道:“主子熟读诗书礼义,這般口不择言,是有辱斯文,下回不若去先生面前說說。” “别拿先生压我。”一想到四年来,王老先生反而更偏爱回护這丫头,楚山浔更是怒气上涌,“后头的,报上家门。一瞧你那眼神就不是好人。别想着胖丫头傻,就去骗她银钱。” 收到福桃儿略带恳求的眼神,唐晔倚着门,只是哼笑着不言语。 “主子說這人,這是隔壁孙大夫家的一個远方侄儿,是個哑巴,人也时不时疯癫痴傻的。”福桃儿作什么都聪明,唬起人来那自是信口拈来的,“只是在医馆怕给人胡乱抓药,白日裡才挂在這裡,叫他帮忙和面收账,倒也是個帮手。” 說罢,她暗含警告地扫了眼唐晔,果然见后者一副不可置信却无法解释的吃瘪模样,瞧得她心裡一动,差点沒忍着笑出声来。 “连這种人都朝铺子裡带,你可真是個开善堂的嘛。” 楚山浔听了半信半疑,见店裡众人都瞧着自己,他也觉着自個儿有些小题大做了。 呵,就胖丫头這么個相貌,长得還不如后头那個厨娘,哪有半点勾人的风韵。 看看日头,终是在胖丫头的一叠声催促下,留下句:“且等着本公子金榜题名吧。”一行人便呼啸着跨马而去了。 人走了干净,众人皆各归各位,又开始忙碌起午市的点心来。 经過方才那一段,福桃儿对着個唐晔,便生了些隐秘的恶感。她虽瞧着怯懦和顺,平生却最恨被人钳制摆布。這人也不知是何来历,一无所知的,就說要叫她走,可不就是在欺负玩笑她。 因此,当唐晔再度跟了上去,有些局促地试探:“原来你那家主就是那么個乳臭未干的草包,不然這样,等我伤好了,就去楚家把妹子你买了出来。”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我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只能多谢唐公子厚爱了。” 說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铺子,便径自回府去了,只留给唐晔一個圆润无情的背影。 什么‘断肠怀归’的,男人长久地盯着她的背影。他沒机会读书,听不懂這些弯弯绕绕。不過一個女人若要爱慕人时,那种眼神他又怎的沒见過。 這小丫头,真当他是傻子来哄嗎。 想他策马草原戈壁,還从未有打不着的猎物。這女子深得他心,唐晔眼中闪過志在必得的野性。 日子悠悠的過,可惜往后的数月裡,福桃儿一颗心掰成了三瓣,却沒有任何一瓣是用在了唐晔身上的。 一瓣最用心陪着容荷晚,可惜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哄一個心枯之人重新开怀。 一瓣全系在楚山浔身上,当然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心绪。福桃儿千百次祈求神佛,唯愿主子金榜题名,能顺利迎了聂家小姐归家。对她来說,這可事关她出府时的待遇。近来养母的病說是遇了名医,只是所需资费愈发重了。 最后一瓣嘛,尽是用来应对楚府几個女眷。在楚山浔走后,画沉数次给她设了绊子,有一回甚至說动了云夫人抄园,不知怎的从福桃儿床下翻出男人的发带,那布料式样明显的是平民所用。 恰好那时四小姐玉音归宁,和新进府的三奶奶武凝琴听說了,当即连老太太都不禀,就說要打個四十大板即刻发卖了。 這事闹的很大,大爷和主子都不在,最后是容荷晚哭着求到了云夫人面前,才把发卖给免了。 福桃儿咬着牙生受了那四十大板,病着禁足了半月,都沒能下得床去。 這次受完罚,福桃儿整個人变得沉默了一阵。四十大板那是要她的命啊,若是沒有容姐姐,恐怕就要死在发卖的路上了。由此,她更坚定了明年要出府的念头。 就在她刚能柱着拐棍颤颤地下床时,春末一日巳正,云夫人突然传令,說是急召她有事。 前来传令的還是画沉:“怕是夫人改了主意,我看妹妹是等不到五爷回来了。” 引路的却是将两人带去了南苑会客的正厅,此间沒有贵客是不会启用的,泰半时候都是楚安和会见同僚之处。 正忐忑间,就见一個陌生的老夫人,八宝攒珠勒子,缂丝绣的对襟紫袍褙子,一身命妇的装扮,那气度直接就把姨娘出声的云夫人给压了下去。 “便是這孩子,你過来。”老妇人拉着她的手,一脸温和的笑意,“夫人,今日老身就是为的她来,不知何时能销了她的身契?” 一旁陪着的楚玉音和三奶奶武凝琴,皆是一脸难掩的震惊神色。還是大奶奶常氏见惯世情,只含笑扫了福桃儿一眼。 云夫人虽然心裡也颇疑惑惊讶,到底是释然着迅速回应了:“您這样问,可是折煞晚辈了。来人,快去传庄嫂子来。” 当着众人的面,那张30两银子约定的五年身契被烧成了灰烬。 老妇人走前,经過福桃儿身侧,状似不经意地从发髻上拔了根琉璃镶玉金牡丹来,当着众人的面,顺手就插进了她发裡。 她附耳笑着对福桃儿說了句:“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往后老身便和那竖子两不相欠了。” 一句话說的福桃儿怔楞在当场,手裡的柱杖差点摔在地上。看在众人眼裡,便是浮想联翩,暗道這胖丫头真是個深藏不露的。 這件事后,她不再是楚府的丫鬟,只是碍着通房的名头,云夫人亲自来劝着,叫她安心住着。 等容荷晚来问时,却是惊喜忧虑皆有的。福桃儿沒有瞒着和楚山浔的真实关系,容姐姐叫她出去后照顾好自己,最好让那位老夫人替她寻個好些的人家,普通些也无妨,只别再给人做小便是。 福桃儿却是皱着眉,沉吟道:“姐姐放心,我总要陪着孩子生下来的。” 后来连画沉都過来瞧她,头一次语气和缓地同她說话,還解释着先前都是自己多心,沒的将她害了之类的。 福桃儿侧卧于塌上,還是那般和顺怯懦的笑模样。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先前那事,她是真的记恨上了画沉。再回想起過往种种,只觉此人心肠歹毒,将来若有机会,她一定不会叫她再行害人的。 這天夜裡,福桃儿還未从恢复自由身的事实中回過神来。趴在塌上,她反复摩挲翻看着那支发钗,琉璃作的花心,金玉缠就的花叶,直是巧夺天工,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去。 看着看着,老妇人那句“老身和那竖子,两不相欠了。” 脑子裡闪過一双恣意张扬的眸子,她猛然从塌上翻坐起来,不小心压着伤处,正是痛的‘嘶’喊出声,却听外头门户相继开启的声音。 红儿欢快地喊了句:“五爷您回来了!” 屋门急促地被扣了两下,她糊裡糊涂地应了声,就见楚山浔一身风霜,却意气风发地跨进门来。 “本公子乡试第九,怎样,這回沒了你,可算是中了第!” “啊?”她還如置梦裡,等看清了他桃花眼中的熠熠光辉,回過神来,才赶忙笑着回道,“主子回来了,這会儿子戌时才過,去禀過老太太了吧。” 楚山浔连换三匹骏马,连跑了十六日。入城时天便黑了,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下意识地竟头一件就是回漠远斋告诉胖丫头。 這会儿心愿达成,也急着去藕生苑报喜,都未及多瞧两眼,匆忙又說了句:“你先睡吧,我還要去见祖母呢。”說罢,又一阵风似地走了,连门都忘了带上。 望着敞开的房门,原本福桃儿是该替這候了数月的消息高兴的。可现下,她脑子裡却一直想着那老夫人走前說的话。 难道真的是他?那人在她铺子裡磨了大半個月,是叫她给冷淡着赶走的。 若真是他,那他說的家世富裕,還有要以身相报的话,难道竟是有两分真心的? 作者有话說: 小可爱们,周末争取日六。平时還要搬砖,大部分时候只能一更啦 第41章 .合欢 [vip] 罢了, 唐晔人都走了,想這些又有何意。 她卧在塌上对着月色,细观琉璃透出的斑斓清辉。瞧阖府上下对那老夫人的态度, 恐怕那家中官位不在楚家之下。 能請动這般人物特来赎自己這么個小丫鬟, 可见他的身份真的不一般, 至少,不是普通人家能攀附的上的。更何况她這么個丑胖卑贱的奴婢, 若真是用救命之恩去攀附,她也是不屑为之的。 两月来, 想到在铺子裡唐晔时不时待她的亲近逗弄,福桃儿捏紧了琉璃牡丹钗, 圆脸上的红晕只是一闪而逝。 那人虽时常是個笑模样,眸子裡总有股子凌冽杀意,使她本能地想要远离。 终生之事,還是随缘吧,等出了府找個普通的市井人家,若沒有时, 一個人丰衣足食的, 也可安度一生的。 她這十九年過尽了坎坷,受尽了炎凉, 能自在安好,不缺银钱的過活,便已是福祉了。 那边藕生苑裡灯火通明,听說了楚山浔乡试第九的消息, 闻信而至的众府眷, 還有各方的大小丫鬟, 俱過节一般, 跟了各自的主子,到老太太花厅裡给五爷添喜。 封氏到底是年纪大了,灯火下见孙儿翩翩玉立,年17便是举人了,心扉大动,当下也不避着人,洇湿了苍老的面颊。 桂参家的只得笑劝:“老祖宗,這算得什么,到往后,浔哥儿入朝入阁的,少不得還要给您添封個一品诰命呢。” 等眷属们都循例与他互相问候贺過,遣散了闲杂人等,封氏還不忘问起聂家的意思。 “這回孙儿无颜借住,是自寻的客栈住的。放榜那日,聂大人亲自设宴款待,听意思還是要与我家结亲。” “那聂小霜倒为你耽误這两年,你见她可還安好。” “這……孙儿此番,倒未曾见過聂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