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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妾 第4节

作者:未知
从画沉的角度看去,就见自家五爷薄唇上挑,俯身凑在那丫头耳边,她虽知少爷绝不可能对這么個丑怪的东西生情,可那样子却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画沉死死盯着两人,只觉心头有什么东西气得要炸开似的。 楚山浔的薄唇上下动了动,隔着薄纱贴着她侧脸耳语了句:“入了老太太的眼,也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沟渠裡的污泥,也妄想攀附本公子。” 他一把甩开少女的脸,好像沾着什么脏东西般刻意搓了搓手指,便背着弓箭朝外去了。 被留在院中的福桃儿唇畔颤动,纵是从前福家苛待,却也从未被人這般恶毒唾弃地威胁。 主子不叫起,她只得就這么心胆俱烈地跪在滚烫的砖地上,一只手死死按住怀中的荷包。 漠远斋门外,双瑞早已牵来了套好竹鞍的骏马。楚山浔身量虽還长开,却能利落地飞身上马。 他从画沉手中借過冰镇過的皮制水袋,看了看日头,吩咐了句:“再叫那新来的跪上一刻,便带了外院安置歇息去。” “公子放心。”画沉展颜一笑,顿时便叫楚山浔心头煨贴了许多。 少年扬起马鞭,高喝一声便一路快意飞驰着朝围场去了。 平城是北疆重镇,因此官员勋贵人家都好骑射。城外专按品级分了几处开阔的跑马围场,从楚府出城去最近的围场,来回怎么也得一二個时辰之久。 画沉晓得這段,等主子一走,便收起貌美菩萨般的面孔,阴着脸又回了中院。 她从小厨房提了新出的一盒点心,对着小丫鬟们高声吩咐了句:“主子說了罚她跪着,等我回来再看,你们几個看好了。” 說完,她便提着竹篮迈着莲步朝外头去了。留下中院的福桃儿,惊怕交俱,她已然在烈日下暴晒了半個时辰,如今又是罚跪,也不知還有怎样的处置。一時間已是强弩之末般摇摇欲坠。 漠远斋的丫鬟们都不识得她,各自忙碌着,却无人想到這等炎夏天气裡,跪上半個时辰的要命处。 時間一点一滴的流逝,院中的福桃儿口唇发白,已经裂开了数道鲜红的口子。一片残云飘過,她半口气沒缓過来,眼前一黑便扑在了地上。 双手撑在滚烫的砖地上,才勉强沒有彻底扑下去。還沒在阴云裡喘息完,過路的小丫鬟舒儿不明就裡,见她趴在那儿,脆生生地就嚷起来:“你怎么這样了,快快跪好了。” 福桃儿只得再次勉力跪正,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刚撑住了身子,那残云立刻便又飘开。 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突然想到小时总听谁家爹爹帮工中了暑,甚或還有暑热死的。這会儿置身无可奈何的险地,只觉悲苦害怕却连眼泪都似被烤干了似的。 又不知度日如年地過了多久,门外似听得众人請安走路的纷踏声。 眼前出现一双深灰缎面绣金线的马靴,福桃儿顺势朝上看去,却见楚山浔满头大汗的立在身前,在马上薄唇被烘得艳红,衬得他脸色愈发瓷白透润,竟有些倾国倾城的绝美意味。 這次楚山浔脸上厉色稍减,而是换上了错愕。少年蹙眉问道:“怎的還跪着,起来吧。自去外院安置了。” 耳边传来嗡嗡蜂鸣的声音,福桃儿得了令,顿时觉着一口气吊不住了。 她试着动了动腿,第一次竟然沒能站起来。 楚山浔只是蹙眉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待這丑胖丫头太狠了些。 看来画沉果然如祖母所說,并不是纯良简单的性子。他明明交代了跪一刻,這却半個时辰都有了。 若非日头实在太烈,他半道便折了回 来,今日說不好要闹出人命来。 见主子就這么瞧着自個儿,福桃儿畏惧,只得挣扎着强撑起双腿。忍着剧烈的酸麻痛处,才刚起身,眼前突然模糊一片,渐渐得天旋地转,一下子便朝地上砸去。 楚山浔骇了一跳,见她朝后倒去,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接。等触到了福桃儿滚烫厚实的背,反应過来,又嫌恶地将手收了回去。 中暑的福桃儿被他這么挡了一下,侧着身子摔在地上,倒是沒有磕了后脑。 作者有话說: 后面男主长大了,就会超甜的!追妻开始!虐男主开始! 第5章 .月钱 這会儿子来往的小丫鬟们好几個站住了脚,对着中院裡晕在地上的胖丫头面面相觑。 她们心中奇怪,也就不敢上前去问。五公子虽然向来对底下人不假辞色,却也从未有過苛待的,难不成這丫头是犯了什么大忌? 正在楚山浔犹疑不定间,一個年长些的丫鬟拨开众人,走到他二人身边,蹲下身试了试福桃儿的额头。 “鹊影,你来的正好。”楚山浔掀了斗笠递给才赶来的纤云,“她恐怕是中了暑,你带她先去二院安置了,若是厉害时,請個大夫也不必再来报我了。” “是,五爷且放心吧。”她招手叫来两個小的,小心地扶着将人抬去了阴凉去。 到的傍晚时分,福桃儿才悠悠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凉爽熏香的堂屋裡,這屋裡放了四张围了纱帐的杉木床。长桌边正坐着個女子,似是在那儿吃晚饭。 “到底是醒转了。”鹊影忙放了碗筷,端過桌上冷凉的茶壶,笑着走到了床边,“快再喝些水,這暑气熏着的就要多喝些茶水,過会儿我替你拿饭去。” “劳烦姐姐了。”福桃儿在她的帮扶下勉力撑起身子,边喝水边犹疑地偷看了她两眼。 鹊影是楚山浔院裡的二等丫鬟,今年17了。她容貌中上,眉眼间却自有种婉约和顺的意味,瞧着便让人心生亲近。 她也是从小的家生子,爹娘早已亡故,凭着聪慧勤恳和爹娘的关系,12岁上就被派去伺候嫡出的主子。在這院裡她也是从来不争不抢的,故而常被后来的画沉、碧树打压。 只是如今又不同了,老祖宗陪嫁的桂姨奶奶瞧中了這丫头的绣工人品,年前便许了他家堂侄,只待桂家過了這年孝期,明年便等着過门了。 去厨房端来份荞麦面凉皮子,透亮的石磨凉皮色泽诱人。福桃儿感激地望着面前的女子,来楚府這一日,实在是变故太多,這是第一個真心善待她的人。非亲非故的,便尤显得可贵起来。 “快吃吧,怕你害热,特地多放了些醋……” 鹊影笑着催促道,话還未說完,床上的胖丫头却忽然掩嘴吐了起来,她赶紧扶着人朝地上去吐,一边轻轻替她拍背顺气。 “对、对不住……呕……” 其实福桃儿连日舟车劳顿,這一天裡头也沒正经吃什么,此刻不過仍是头晕吐了两口黄水罢了。她怕人嫌弃,還想强忍着下床去收拾。 “這真是晒坏身子了,快快躺好。” 鹊影忙拿出個铜盆叫她只管吐干净,又去墙角拿来块破旧的脏布,蹲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地便将脏污的黄水收拾了干净。 弄完了一切净了手,起身便瞧见床上人脸色尤红,呕吐后更沒了精神,那细长的眼缝裡也含了一汪清水,眼眶红红的。 這床贴墙在最裡边,一张圆凳上放了個铜制的四角小鼎,裡头正丝丝缕缕地冒着寒气。 “我再向爷讨块冰去。”鹊影见她可怜,安抚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她头顶。 却不想這一下,到底引出福桃儿的泪来。她忙用拇指将那串泪珠揩去:“别怕,养两日定好的。” 深恩难谢,福桃儿努力挤了個笑来,郑重又重复了句:“劳烦姐姐了。我不要紧的,冰還是不要去讨了。” “无事,你且安心躺着,我去去便来。” 内院书屋裡,楚山浔听完鹊影报說人已无大碍,一颗心才终于平正下来。听得暑热症状還沒全消,他大手一挥,给了二院裡五日的冰,随口說了句:“我正嫌這儿凉得過了,往后只在正午置冰即可。” 等鹊影受命退下后,少年垂首思量,殷红的薄唇朝一侧勾起,也许能找着办法让這胖丫头自個儿請辞。 府内的少爷小姐未成家的例配两名二等丫鬟,漠远斋却有纤云、鹊影、碧树、玉露四名。二院东屋便是她们日常歇息的地方。正好纤云替了画沉搬去了公子的套间裡伺候,东屋便空了一张床出来。 這夜晚饭后闷热异常,鹊影见福桃儿睡得不安宁,满头都是虚汗。她便抱着四角铜鼎去掌事庄大娘处讨了两個时辰的冰来。 进屋還是拉了张圆凳子,把那铜鼎朝裡头的床脚处放了。又捻了些冰镇的西瓜水,哄着半醒的人喝了些。 “倒是沾了這位‘贵人’的福,咱们這等人竟能歇在冰室裡。”碧树舀了口西瓜,朝长桌旁的玉露嗤了句,语音不大却颇为尖酸张扬。 素来不屑与她为伍的鹊影只是背着身子淡淡回了句:“主子给了五日的冰,我不過稍用些。只怕這還要病上两日呢。”言下之意,便是知会她到底是老太太派来的人,主子重视着呢。 不想碧树听了却是妒恨大過忌惮,她素来性子莽撞,也顾不得鹊影背后的靠山,张口便回道: “姐姐您心善,不過爷都說了這是個腌臜蠢物,可别押错了宝。這么個东西,竟還占了纤云姐姐的位子,我說鹊影姐姐,将来等她被逐出府了,您不如叫桂七也收了家去,作他家小的也不知人要不要呢。” 原在旁看好戏的玉露,见她越說越不像话,也放了勺子去拉扯制止。 连珠炮似地一气吐尽了心裡的怨怼酸气,碧树才停了口且等着鹊影同她对阵。 不想对方只是深蹙娥眉,平日婉顺的眉眼难得严厉起来:“听口音這妹妹是南边的,千裡迢迢到的平城,头一日却差点丢了性命,咱们难道不该积点德嗎!” 碧树被她大道理噎住,心底裡虽也有些讪讪然,却仍是毫不服气。 她自比這院裡的大小丫鬟,便属自個儿最是娇俏标致,若非画沉姐姐资历高些,那通房的位置怎么也该是她的嘛。 如今老太太真是沒眼,不知何处弄来這么個丑胖碍眼的丫头,竟都能作公子通房,真真气煞人也。 气归气,她也不敢再同桂参家的未来堂侄媳妇饶舌。只是撇撇嘴,朝裡侧的床榻狠狠翻了個白眼,又吃起了西瓜。 這酷暑时节,能借着冰气睡觉,倒是头一份的美事。 在二院处接连三日的悉心照顾下,福桃儿才终是恢复了神采。她病好的這日傍晚,正帮着鹊影做鞋呢,内院就传了令出来,說是叫她往后便同去外院做洒扫浆洗的杂活。 “姐姐待我的恩情,永不敢忘的。”福桃儿将纳了两日的千层底交到鹊影手上,在家时她什么都学過点,虽然沒有人好好教過,却是個一点就通的灵透人。 “都是底下人,也不能真的帮的了什么。”鹊影和气地替她打好了包袱,她杏眸很大却微微下垂,笑起来总是透着暖人的善意,“小桃,去了外院,若为人欺负了,就来告诉我。帮不了你别的,下头那些小的,我总是能管管的。” “哎!姐姐放心。”福桃儿感念她的照顾,露了個甜甜的笑,右唇下一颗尖尖的虎牙,竟显得有一二分傻气可爱。 “快去吧。得空,来找我学学针凿女红。”鹊影忍不住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才走出二院的垂花门,迎头便碰上碧树带着两個三等小丫鬟。她们拦下了她的去路。 福桃儿有礼地蹲了蹲身子,轻声唤道:“问姐姐安。”她晓得面前這個少女对自己的敌意,因此也不多言,垂了头便要過去。 “慢着。”碧树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着她,朝红儿点头道:五爷說了,叫她先去厨房打打下手。”說罢,就丢下几人径自朝内院去了,路過福桃儿身边,還重重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两個小丫鬟领着她先去外院西屋的通铺上安顿了,她们将最窄小的一块铺位指与了福桃儿。 這通铺大约有十余個位子,是三等丫鬟和仆妇的住所。指给福桃儿的地方,扑面一股子霉味和灰尘,显是久无人打扫的了。 猜得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她也不甚在意。刚要用湿布将床铺清扫一边,便有人来喊她去厨下帮工。 主屋裡的楚山浔却并不知這点,先前碧树来问他如何安置新来的时。他觉着那自然不能真放在身边,想了想以为浆洗衣物的活计最辛苦,便将人打发去了外院。 等画沉又来问月银是否明日去改报时,楚山浔撇了她一眼,悠悠道: “就按通房的月例给她。” 毕竟也是祖母安排的人,不好在明面上就逆反了,反正楚府也不缺這点牛毛般的银钱。 然而浆洗的活虽重,却只需每日清晨傍晚劳作两個时辰。厨房的帮工才是真的辛苦,除却一日三餐,還要茶水点心。有时主子夜班饿了想吃些什么,她们也得即刻起身去做了来。 福桃儿本心是庆幸去厨间的,因她原本就做惯了這些。可去了小厨房后,却是差点累得瘫下。 其实楚山浔很少有夜半吃点心的习惯,只是碧树暗自撺掇了那些小丫头,凡是苦活累活都借机推让出去。還连着几日夜半,叫小丫鬟轮流喊醒福桃儿,命她替主子下面沏茶。 连着一段时日下来,福桃儿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她也觉出了不对劲,故而夜半再有来喊的小丫鬟,索性便不去理会。 谁成想,再后来一夜来喊她的成了個凶恶的老妈妈,见她不起,便将手伸进薄毯下,捏了好几個青紫的肿块出来。 就在她无可如何,想着只能寻鹊影姐姐帮衬时,八月初十日,掌事间来喊着院裡众人過去领月钱。 庄大嫂子将属于她的月例用红纸包了,塞进她手心。 庄卉也是诧异這丑丫头竟真的留了下来,以为她是有甚通天的本领,便将府裡月钱的等级略說了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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