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 第52节 作者:未知 “来人啊,将她吊起来。” 才打了一鞭子下去,就听楚山浔声嘶力竭地大喊:“你别打她!害你毁容的人是我!” “啧。”画沉满意地欣赏着他扭曲痛心的面目,抬手吩咐左右将碳盆子搬了過来。 暗红炽热的碳盆上,放了把长铁钎。行刑人将铁钎子拿了出来,但见黝黑的铁棍底部,是烧红刺目的三角铁,散着滚烫骇人的热度。 画沉上前亲自接過了那根铁钎,像是闲庭信步般,袅娜闲淡地一步步朝吊着的人走去。一边笑着說:“就你這么张脸,毁不毁的倒真沒甚区别……倒不如,弄瞎你一只眼睛去?到时候你就恨你那主子去吧!” “不要!别动她,…姐姐……,那时是、是我一时失手,伤了你。”楚山浔吞下口中的血,压着怒意惊恐,甚至又用上了昔日的称呼。 却见画沉脚下一顿,若有所思地瞧了眼吊着的人,继而還是笑着又将铁钎逼近了一步。 很快,她又听到了意料中的暴喝,這一回是带了些哭求的喑哑:“放了她,你過来!你過来,尽对着我来。” 见她背着身子,只是举着铁钎子不回话,楚山浔的一颗心都要慌得跳出腔子,只觉平生都未曾有過如此煎熬的时候。 可怖的热气熏得福桃儿睁不开眼,就在她眼前二寸之地,滚烫烧红的烙铁停在了那儿。皮焦肉烂的想象已经在脑海中炸开,耳边整個刑房似乎都听不见声音了。 這一刻,說实在的,她心底裡顿时漫上了后悔。曾经老爹对她念叨的那些仁义礼智,温良恭谦尽数荒谬起来。若是她沒了眼睛,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比猪狗還不如。 理智又告诉她,求饶多言只会引来更坏的结果,面对如此困境,她下意识地颤着唇闭上了眼,等待命运的裁夺。 “来人!”画沉甩手将铁钎子扔回了炭盆裡,‘哐’得一声将炭盆子踢翻在地,“把他拉過来。” 满意地看着楚山浔毫无法抗地被人拖到炭堆前,晃着身子勉强立稳。画沉凉凉地指着他:“现在,楚公子可是该与我赔罪?” ‘赔罪’二字咬牙切齿,散发着恶毒的怨念。 “那时的确是我失手,待你太過。”楚山浔亦是垂着头,犹自带了气般木然地說着。 “哦?那楚公子也得拿出個赔罪的态度来啊。”画沉冷笑,抬眸看向一地散落的滚烫炭堆。 当年就是他那么一甩手,害得自己跌进了炭火裡,毁去昔日端研明媚的容色。那种皮肉烧灼的惨烈,她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见他說完了那句,便只是立在跟前,眼底裡還是明显的不甘和恨色。画沉再次拿起铁钎子,還特意在一块烧红的碳上多放了两下。 “今日你们二人,总要有一個還我吧。” 還沒待她将铁钎子转過去,就见楚山浔蹲下身,竟徒手捡起了一块热炭。喑哑的惨叫声被压在喉咙裡,惊得福桃儿一句话都說不出来。 “左脸還是右脸,你来說。”他的声音被痛苦扭曲,抖得厉害。 “那倒不必。”铁钎子一下将他手中炭火打去,画沉状似念旧地又提醒了句,“你這么個模样认罪,本夫人可是要不高兴的。若是不高兴了,那這贱婢的眼睛可就保不住了。” 楚山浔会意,当即上前一步,对着满地的炭火便径直跪了下去。双腿在接触地面的那一瞬,不知是屈辱還是剧痛,他的面色灰败,额间立时沁出了一大片汗珠。 隔了画沉和行刑人,他的目光穿透刑具,直看向被吊在正前方的女子。福桃儿的脸色比他更吓人,他用眼神制止了她的话。 世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在這幽暗难闻的刑室裡,看着他眸中浸满的苦色和疼痛。福桃儿只觉得心口皱缩成一团,那股子灼烫好似也在她自己身上漫开。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裡崩裂开来,叫嚣着想要冲出去。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垂了下去,他的身子也开始颤抖,已经有些跪不直了。 福桃儿拼命忍住想要大叫的冲动,可她還是失声哭了出来:“够了,够了!那日不也是因我而起嗎?主子哪裡亏欠你了,再如此下去,是想废了他的双腿嗎?!” 话音刚落,楚山浔便觉察到了危机,才想爬起来阻止。却被两個匪寇牢牢制住,他就這么眼睁睁地看着铁钎子回转,毫不犹豫地朝福桃儿眼睛上按去。 低呼一声,福桃儿下意识地阖眼,想着后半生算是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刀戟相撞的金石音在耳畔响起。 “又是私设刑堂,好大的胆儿啊,這回凭你是何名目,竟伤了本夫人的旧友,就不容你了!” 一道娇俏却威严的女声响起,福桃儿睁开眼一瞧,只见铁钎子被一把匕首打落在地,门口走来個同样穿鹅黄骑装的女子。端的是雪肤花貌,整個人如春日黄鹂般,让人眼前一亮。 不知为何,此女眼熟得很,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故称她为旧友。 “夫人快救人,他的腿受不得了。”管不得许多,她当即就喊了起来。 却见那女子拧着眉上下扫了楚山浔两眼,终归是点点头,招呼了下随从。几個人一拥而上,三两下就解了他的禁锢。 “呵……”画沉并不怎么忌惮她,又挑拨道:“嫂嫂倒是大度,倒不记挂着当初他打你的板子了。” “就会转移视线,祸水他引。你私设刑堂,将寨子带的愈发乌烟瘴气,今日决不能就這么算了。来啊,去請二当家過来。” “什么?他、他何时回来的。” 画沉似是对自己的男人還有些忌惮,下意识地问了這话,那边的女子却亲自去解了人的绳套,再不与她搭话。 就在這档口,福桃儿落了地,前尘入目,顿时想了起来:“你是、你是雪歌?!怎的、怎的会……” 雪歌朝她一笑,還未回答,门外一個爽朗的声音带着好些人涌了进来。 “呦,嫂嫂真是大忙人啊,沉儿這是又……” 话說到一半,男人张了嘴怔楞地看向福桃儿。她刚被吊在半空放下来,双腕红痕明显。右臂伤处也還未好全,仍包扎着。又因被关了半月多,灰头土脸狼狈的很。 阔别一年,唐晔也是变化极大,经历的事也是曲折惊心。他几乎已经把這個救過自己一命的丫头忘去了九霄云外,万万沒想到,会以這样一种方式同她再相见。 见她這副模样,唐晔想当然地便觉着是受了刑。他剑眉一挑,眸色平静地扫视了一圈。 几個听令的匪寇也都是他手底下办事的,此刻一個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目光扫過站立不稳的楚山浔时,他只是疑惑了一瞬,当即想起来,又多瞧了两眼。 “不過是算個旧仇的,嫂嫂撞见了,竟将你都惊动了。”画沉见了他,当即笑得明媚,嗓子裡搀了蜜糖一般,作势要朝他身上靠去。 但见唐晔轻笑了声,在众匪寇面前,反手就是一掌。他是個真正的练家子,自有记忆来,便是在刀尖血肉裡挣扎着长大的。虽說不通文墨,這功夫却是全寨第一。這一掌挥出去,竟将新宠的夫人直打了飞落出去。 “晔、晔哥……”画沉趴在地上,骇得话都說不清了。 可男人依然沒有多言,快步上前踢起地上的铁钎子,翻過烙铁的三角就直直地对着她:“听嫂嫂說方才你要用這個使私刑,告诉我,是要朝哪处下手啊?” 他蹲下身,气息如地府恶鬼。对着烧红的烙铁,画沉受宠了数月,虽知道他的狠厉,却還是第一次被他這样对待,一時間悲凉惊恐,难以置信地只是重复着:“我、我……” 瞧着铁钎子就要朝她明眸压去,一道细弱的声音叫住了他:“唐公子!” 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一個压寨夫人虽還不至于是头猛虎,可也是适用于這個道理的。福桃儿明白,若是沒有置于死地的把握,還是先留有余地为好。 地上美人落泪,半面浅淡浮凸却仍不能掩去她此刻的娇柔。唐晔停了手,在听到画沉抖着嗓子轻声道:“我有了身子……”时,那把铁钎彻底垂了下去。 福桃儿恢复了往日自如的神色,凝神细看了他两個一眼,心裡飞快地盘算着如今的局面,想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经過方才那一番,她可以确定,画沉的恨意只增不减。便是能出了這土匪窝回了平城,也未必就不会再遭人暗算。 拂开雪歌的搀扶,她快步走到楚山浔身边,陪着他坐到地上,轻声說了句:“后面的事你都别管,且安心。” 第68章 .杀戮 [vip] 本是两個待宰的羔羊, 如今却一下出现了两座靠山,一众土匪们立在当场,也不知如何是好。 “来啊, 去把叶大夫請来。” 寨主夫人发号施令了, 几個小的连忙出去請了大夫, 又七手八脚的收拾了刑具。 唐晔始终神色晦明地将眼光停留在地上两人间,见雪歌的人就要過去将人扶走了, 他当即抬手制止,径直走了過去。 “嫂嫂, 這是我看上的人。” 两下裡剑拔弩张一番较量,周围小的们也是尽数低下了头, 不敢多看。只有画沉被侍女扶起后,一直用受伤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唐烨的后背。 虽說他只是二当家的,可寨子裡,近年来与大盛朝還有鞑靼方面的交涉。可是全仰仗唐晔的。可以說他撑起了土匪窝的半边天,地位已经不比大当家的扈炎德低多少了。 他与扈炎德十一年兄弟情深, 是后者一手提拔起来的左膀右臂。记挂着這一点, 雪歌为难地思量了番,又见唐晔对他二人似无恶意, 也就不再掺和带着人马离去了。 胳膊被人抓住,使劲一拽,她从地上站起,被拉进了一個坚实温热的怀抱。福桃儿惊讶地回首看了一眼, 那星眸裡的意味让她觉出不好。也就站稳了, 不再抵抗。 “做什么?拿开你的手。”楚山浔从地上挣扎而起, 却被两個随从又按回了地上,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福桃儿第二次被那男人带走,“你带他去哪快放开……” . 与其說這是一处匪寨,不如說是一处军事堡垒更为合适。 从山谷中的刑房到各门门主和长老们所住的山腰,要跨過约莫二刻多的山间路程。行至一半见她垂首不语,唐晔直接挥退了左右侍从。 等人走干净了,他上前招呼了句:“小桃妹子分开這么久了,竟狠心一句话都不与我說嗎?” 也不等人回答,当即俯身弯腰,抬手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還放在手裡掂了掂,打趣道:“受了什么苦,尽清减成這样了。” 山路两旁苍林修竹,遮蔽了头顶的烈日碧空,实在是风景如画,又沒有一丝暑热。這样好的景致,福桃儿窝在他怀裡,压下心底的不安,只轻声回了一句:“唐公子如今威风。” 唐晔生的好看,从前被人追杀,重伤躲到她店裡时。将戾气和杀意深埋,倒還真能充一充富商子弟的模样。虽然福桃儿也怀疑過他的身份,却从未想過他会是個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 因此這一回再相遇,他身上迥异的气质让她打心底得觉出危险和不安。她本能地沒有直接开口叫他放两人下山。 . 這是一处雕梁画栋的寝屋,摆件布置完全不比原来楚府的要低。外间花厅的博古架上,玉器珍玩琳琅满目,還有几件颇有外邦风格的琉璃彩壶。 穿過珠帘,唐晔直接将人放在了一個褚黄交织的琉璃美人塌上。 一個书生打扮的大夫进来,略为诊脉问了情况。等确定了福桃儿只有右臂一处剑伤后,他留了伤药就恭敬地告退了。 “来,我替你看看伤处。”唐晔拿着玉瓶靠近,一年不见,眼前人虽說清减许多,倒比从前瞧着添了分姿色。 福桃儿晓得他对自己有些执念,又是這么個境地,因此对他這话,只是眼含戒备地朝塌裡缩了缩:“不敢劳烦二当家的,寻個侍女来便好。”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侍女的?若是不怕二夫人下毒,倒可以去找她。” 提到方才的险情,福桃儿再次觉得右眼发烫,可是她仍然不松口,只是离着唐晔更远了一些。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男人星眸逐渐变冷。 好在门外的唤声打断了這种沉默,估摸着她的伤处沒有大碍,唐晔低头又瞧了她一眼,丢下玉瓶,转身便离去了。 福桃儿這才褪下半边衫子,勉强给右臂上方的伤处换了药。半跪在塌上,推开轩窗,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山峰。外头壁立千仞,是绵延无尽的翠意。這处山峰不高,正下方约莫十余丈处,是一個波光粼粼的大湖。 好一派山中景致,只是要出去,除非冒险从這裡一跃而下,否则便只能穿越外头的重重守卫才能离开。 到了晚膳时分,窗外斜阳散射着湖面映在琉璃塌上,顿时七彩光芒沁满屋顶,直如仙境。 可福桃儿却是心事沉重,只是坐立不安。 一個侍从送了晚膳在外间,也就告辞离去。期间,除了花鸟竹海,便再无其他一点人声了。 虽然不断告诫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可对着几样精致的菜肴点心,她却是如置囹圄,一心只记挂着那人的境况。 . 一连三日,唐晔都来陪她說话,只是行色匆匆。他两個又素日沒什么话头,多是男人问两句吃住如何,她便随口应和两句。 福桃儿也不敢多问楚山浔的情况,表面上两個倒真像旧友一般相处。只是从唐晔的神色间,她总觉得他近来是被什么大事牵绊住了。 三日来,她细心观察守卫的情况,作出安分闲逛的样子。到第四日黄昏,摸清了守卫换班的规律,终于叫她躲开巡视,出了這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