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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妾 第7节

作者:未知
這句话刚出口,她瞧着少年脸色更黑了两分,顿时便后悔起来。 “先去养伤,鹊影,等着早膳過了,叫庄嫂子来這儿一趟。”其实楚山浔昨儿也是故意不說清,要试院裡的丫头,這会儿对着福桃儿的病气弥漫的胖脸,厌恶不喜中也夹杂了些殃及无辜的怜悯。他想要說两句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還是作罢,背了紫衫木弯弓便朝马场去了。 到了二院仍是朝裡头的床塌趴了,福桃儿见她忙来忙去的,免不得就要站起身去帮忙。 “姐姐莫为我忙累了,快自吃了早膳去掌事大娘处吧。”盘算着离开后的安身之地,福桃儿脸上喜忧参半。 “原来你是真的对主子无意。”鹊影落寞地笑了笑,“其实你别看他傲气骄纵,那心肠在哥儿裡头却是软得很……” 都以为這回楚山浔是要发落了福桃儿,鹊影去過掌事房,又忙忙地去库房裡抓了剂寻常消炎化瘀的药材,她怕福桃儿今儿就要被赶出去,想着那伤处怕热天溃烂,能多吃副药再离开也是好的。 可是這次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早膳還沒過,掌事庄卉就故作闲散串门似地来了漠远斋。楚山浔向来去马场也要辰末才归,庄大嫂子摆着张慈蔼的佛爷脸,见了外院的三等小丫鬟们也都是好声好气的。她一路穿過三进院子,对着画沉、碧树寒暄了几句,最后拉着纤云热络地聊了起来。 直等到巳时二刻,楚山浔才满头大汗地从马场那儿回来。他放了弯弓,掀了围汗的布條勒子,也不及去洗浴,大剌剌地就坐当着纤云的面朝庄大嫂子說道:“我這院裡有几個丫头目无主上,想請庄嫂子勾改了她们的名录。” 庄卉听完心裡有数地便去了,纤云指挥小丫鬟们放了洗浴的温水,期间碧树還抹着眼泪說要来见,楚山浔也只是轻嗤一声,沒有理会。還沒等着他从池水裡爬起来,外头已经吵嚷起来了。 十余個婆子围在二院裡,庄大嫂子板着脸再无笑意,她朗声对面前的碧树和雪歌說道:“主子叫惩下,你等竟然私用重刑,险些伤了姊妹的身子。如此直是蛇蝎心肠,目无主上,如何還能不管。雪歌你是执刑人,等会儿去领了半年月钱,便回娘老子身边去吧。” 說到這儿,一向凌弱欺瞒的雪歌已是哭声大作,一個老婆子上前反剪了双臂,见她犹自挣扎,便狠狠地扇了個巴掌,同另一個婆子将人押了出去。 一旁的碧树明白過来,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庄大嫂子叹了口气继续說道:“碧树嫉恨挑事,念在进府多年,现罚作三等丫鬟,现下就收拾了包袱去吧。” “爷!您别這样对我……”碧树听完当下就也哭喊出声,她脑子裡回荡着‘三等丫鬟’那几個字,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這样的结果。 自5岁入府叫继房嫡夫人看中,碧树凭借容色灵秀出挑,手脚也勤勉,9岁上便破例升了二等丫鬟,从此再不必作下等粗活。說是管着主子屋裡,楚山浔一個男孩,几乎便沒有多少零碎的活计。 趁两個婆子疏忽之际,碧树哭着就朝内院跑去。她也是素来受宠的糊涂了,一头便撞开主屋的门。纤云在外间整理用具,被她朝旁重重掀开。 楚山浔正呼啦一声从水中起身,听得声响,赶忙扯了衣架上的衫子,只来的及凌乱地围上,就见碧树扑通一声跪在浴桶边上,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少年衣不蔽体,怎么也想不到這奴敢這般就擅闯了自己的寝阁,一时尴尬得呆愣住。 看在碧树眼裡,却以为是见面三分情,主子总是不忍。她自恃貌美无端,愈发哭得娇柔可怜,竟拿手去攀扯在他腰上。 第10章 .养伤 這一下却是触了楚山浔的逆鳞,他单手掩住薄衫,一手重重地拍了她一掌。碧树朝后翻去,重重跌在了地上。 “外头的是死了嗎?還不进来把這疯妇拉走。”少年暴怒地朝外呵斥着。 纤云赶紧带了两個婆子,不由分說进了屋按住她,這些人手下动作极快,也不敢多看,当下就拉着還在哭喊的碧树朝外院去了。 穿戴齐整后,他一口恶气犹堵着,有心想直接发落了出去,却也想着到底是多年的老人了,便吩咐纤云道:“告诉庄大嫂子,将碧树带回去好生管教三月,罚沒半年月例。” 见识了主子的无情后,碧树也不再多做挣扎。她被两個婆子粗手粗脚地拖行過整個院落,又悔又怕身上也痛,只得低声哀哀地哭着。過二院的时候,恰好被鹊影见着了,這阵仗着实让人吃惊。 往常這么娇俏跳脱的二等丫鬟,如今就如具尸首般被人這样粗暴地拖将出去。可见便是地位再高,丫头始终只是丫头,一旦犯了触怒主子的大忌,如此下场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鹊影进去将庄大嫂子的来意都說与福桃儿知了,哪知她脸上却不见有甚喜色,反倒是忧心忡忡,心事重重的模样。正要去劝,厨房的卞妈妈来访。 昨儿老太太来過后,卞妈妈只是回了趟自己家,今早赶回来要交班做午膳的,却就撞着了這么件大事。 卞妈妈老道,不過三两句就看透了福桃儿心底的忧虑。本只是来瞧瞧伤势,见了她被伤成這样,也是颇为心疼她的境遇。 這是個难得的机敏懂事的好孩子,卞妈妈听她說想要出府,叹了口气便劝解道: “這世间女子啊,除了门楣第一便是相貌第二。莫怪妈妈說句大实话,浔五爷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人物,他同一般的纨绔浮浪不同。” 福桃儿摸了摸腕子,苦笑道:“公子似极是厌恶貌丑之人。他家世、品貌、才华样样皆是人中龙凤,我這样的若真做了通房,怕不知有多少姊妹要视我为眼中钉呢。碧树姐姐的事,我是怕了。” “這是你年轻见识浅了,妈妈与你說,這人心啊,最是异变难测。你莫以为贫苦人家的男子便一定能真心待你。公子便真的现下厌弃你,他的品行为人妈妈我還是清楚的,比起那些普通男子来,决计是良配。” 這一下也算說中了福桃儿心事,其实便是现下能离开楚府,她到底還是要寻個差使,难不成就有那天上掉下来的好郎君同她過活的?前路茫茫,可不知還有多少磨难无定候着呢。 见她低头沉吟,卞妈妈又是长叹一口,伸手将她散乱的发扶正,又补充道:“公子還小,等過两年长成了。你也莫管老太太许不许,有机会速速替他生個娃娃,依他的性子,绝不会再冷待你的。你只要本分知趣,将来正头主母来了,仗着老人的身份,也不会叫人压得太狠了去……”說罢,又瞧瞧左右无人,附耳過去,轻言了句:“咱府上如今谁人当家,可不就是有庶子女的关系。” “妈妈玩笑了。”福桃儿万万想不到卞妈妈会突然說這個,公子才十三岁,比她還小上两岁呢。况且怎么可能,要她替楚山浔生個孩子?!若被他听了去,怕不会一箭钉穿了自個儿。福桃儿脸上青红交加,显然对這些大人的事情是听不得的。 “傻孩子……”卞妈妈想到自己当年的错失,不禁暗自唏嘘。她瞧着时候還早,也是多年无人知了,今儿应景而发,索性将从前的旧事俱說了出来。 原来卞妈妈最早是楚老太爷的丫鬟,封氏进门前,老太爷就一直想纳她。她年轻貌美不屑与人为妾,后来勉强嫁了個行商,婚后才发现丈夫抽喝嫖赌,苦日子足足過了二十载。而楚老太爷却始终只有封氏一房夫人,连纳妾都未曾有過。 “宁做英雄妾,莫为匹夫妻。這男人啊,品性才能最是要紧。你啊,真的要惜福啊。” 福桃儿听了也是唏嘘不已,难怪桂庄二位嫂嫂对這掌勺的妈妈颇为礼遇。她心裡头知道年纪大的人爱追古忆今的,免不得便要代入到她身上去。可是又怎么有可比性呢,卞妈妈這样子,年轻时候定然是個美人吧。福桃儿知道她是好意,也不好顺着她回道:“多谢妈妈开解。如今我也走脱不得,一切但凭老太太和爷安排,又怎敢痴心妄想呢。” 等卞妈妈回了厨房,一旁听了半截的鹊影端了碗茶水与她,也說道:“妈妈說的良配倒是不假,你可沒见,往常灾年荒年的,要捐银捐物,公子恁小個人,恨不得将压箱底的都送出去呢。” “姐姐說的是。”福桃儿也不再多反驳的,只是暗自打定主意,全须全尾待满五年,她就出府。 往后几日间,福桃儿便同鹊影、玉露三人同宿在二院裡,也无人来差遣她做活了。她渐渐终于能仰卧躺着了,也沒听裡头叫着回外院去住。 二院就紧靠在主子的内院一侧,福桃儿每日闲着也无事,总是帮着人做些针凿缝补。她的伤還不宜多走动,鹊影便叫着白日坐在自己塌上,也好开窗瞧瞧外头。两院临得很近,每日卯初她便会听到内院裡起身出门的动静,也见着两回一個叫祁大年的汉子,好像是来教公子习武的。 這小公子年仅13,却日日能坚持早起,倒的确是同世家公子不一样。福桃儿有两次临窗见他過去,两個正好望個正着,她总是飞快地唤声‘公子安好’,便不敢再多看得躲回了窗子后头。 就算卞妈妈和鹊影都說自家主子是难得的善人,她却绝忘不了两次重罚,见了他总是要发怵。 什么英雄妾、匹夫妻的,這些俗世女儿的大好寄望都与她這般模样的无关,那些妻妾间的争斗阴私委实是骇人听闻的。如今五年之期怕是走不脱,便留下挣個银子积攒养老也好。富贵险中求嘛,心裡不安的时候,福桃儿便這样偷偷自语着鼓气,也只能這般想了。 却不知,這几日她家主子的日子可不好過。楚山浔每日总要在晨昏二时中去祖母处定省一次。他素来在外人和仆从面前少言寡语,出口即是板正的言谈,却唯有在祖母面前,总是說些闲话,可谓挖空心思地要哄着她老人家。 自从那日祖母来用膳后,也不知怎么了,他再带着纤云去问安之时,老太太不是阖目养神,就是三言两语满脸冷淡地打法了孙儿。起初楚山浔還担心是不是身子不适了,到的问了桂参家的,才知道原来是心裡头的芥蒂。 听說前儿三哥在外头为個要□□的清倌人同府衙裡头推官的庶子争了起来,将人家少爷从二楼木梯上推了下去。那推官虽只是個正七品的,却专掌一地罪案刑狱,到了竟是在外办差的老爷亲自写了信,才沒闹大了這事。 “也真是祖宗保佑,铮哥儿沒真把人打坏喽。”桂参家的绘声绘色地像是见着了這场面似的,“五爷您說,咱老爷好歹也是常同京官打交道的,竟要同個推官低头。” “他犯的事,祖母怎么像是同我置气?”楚山浔客气地讨教。 “老太太倒是同我說了两句。”桂参家的暗自偷笑,不时偷觑小公子的面色,“她怕您往后也要学那位的样儿,什么香儿粉儿的爱往院裡拉,偏就是瞧不上她老人家安排的人。” 少年先是愕然,继而沉吟良久,点头回說:“您回去让祖母宽心,就說孙儿知错了。” 是以這日晌午,福桃儿伤势好多了,正在二院裡帮着洒扫泼凉。水用完了,便去外院井边吊水。原本是小丫头红儿帮着一并做的,這会儿子却不知人往哪玩儿了。她瞧了瞧自己犹包着纱布的双腕,犹豫了下,還是将水桶慢慢放了下去。 可等朝上吊的时候,才升起不多,半桶水就给晃了去。手腕处传来一阵痛楚,只怕是伤口要裂了。正在要放不放之际,一只瘦削纤长的手握住了麻绳。抬头看去,竟是自家主子站在面前! “伤好全了,就乱跑动”少年三两下就将水桶提了上来。 “多谢五爷关心,好多了。”对于主子破天荒的主动搭话,福桃儿是惊比喜大的多,她想上前接了桶,却被他挥手挡开了。 福桃儿只得惴惴地跟在他后头,朝内院裡去。红儿回来的时候,正撞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公子显然是在替那胖丫头提水桶,因为从未做過粗活,一大片水责染上了他的下摆。 红儿瞧的大气都不敢出,只呆呆侍立在旁,等他们過去后,不住地朝福桃儿的背影观望。想起从前不知作了多少差遣她的事,免不得心裡七上八下得跳蹿。 进了二院,楚山浔学着仆妇平日的做法,将一大通凉水泼在青砖地上。一股子沾着水气的尘土味弥散开来,院裡顿时凉爽许多。他随手将木桶朝廊下一扔,回头瞧见胖丫头一脸油汗低头望地,便招手說了句:“你进来,本公子有话說。” 主屋外间,楚山浔洗净手脸,捧着纤云泡好的凉茶,靠坐在红木太师椅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胖丫头。 就见她還是穿了三等丫鬟的薄麻衣,颜色浅灰不起眼。来了這儿半月,眼见的是瘦了一大圈。可還是鲁钝蠢胖的模样,尤其是她几乎淡的看不见的眉,细长无神的眼睛,看在楚山浔眼裡简直丑的不似人类。有那圆润的鼻子,怎么看都像田野裡的猪一般。 楚府有点品级的丫鬟多是精心挑选過的,不比寻常人家的闺女。其实福桃儿的长相放在大街上,也就是個不起眼的中下之姿,绝不至于丑到让人不适的地步。可看在锦衣玉食的楚山浔眼裡,那就真的是一言难尽,惨不忍睹了。 少年脑中盘旋過祖母日常的谆谆教诲,修长手指扣了扣青瓷杯盏,强迫着自個儿对着她吩咐:“明儿往后,晨昏二时你来替换纤云。” 第11章 .近身 “啊?”她是听错了嗎?主子這是叫她去近身伺候?福桃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茫然地瞧了眼他。却见他神色冷冽中带着些明显的怒意不耐。 “听不懂人话嗎?”对着她這张脸,少年顿时沒了任何温和耐性,“本公子叫你晨昏過来伺候,白日随你去作甚,夜裡仍旧宿在二院裡。” 听了這话,福桃儿心底裡更是惊疑,只是迟疑了片刻,少年便也懒怠再看她,自去书屋习字了。 這日夜裡,她一直思量主子突然转变的用意。从前常听阿娘說,送上门的姑娘,纵使個傻姑子,也沒有男人不要的道理。只不過,那些人不会疼惜,往往是抱個取乐的心思,玩過了也就扔了一边儿了。虽然自忖着绝难入主子的眼,却還是辗转反侧,一整夜都未曾怎样睡好。 第二日天還黑着,约莫才寅初时分(凌晨3点)。福桃儿做了個噩梦,梦裡头雪肤花貌的小公子变成個鬼怪,追在她后头要咬她,還拖着要将她卖进土窑裡去。满头大汗得惊醒過来,外头天色如墨,夜色正是最浓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也再睡不着了。 “怎么了這是,心事重重的,這眼眶子也乌青着?”鹊影拿了早膳回来,见着她這模样,免不得忧心起来。 “也沒什么。”福桃儿细声细气地接過包点咬了口,“爷昨儿突然叫我晨昏伺候。” 這处也就是鹊影真心待她,福桃儿终是将心底裡的惶惑都說了出来。听完了,鹊影少不得還是要劝她争取留在主子身边。 后来见她真是无意作人通房,且提到楚山浔总是带了些恐惧。鹊影也只能开口安慰:“若真是不愿,如今也无法子,等上几年,将来禀了主母,說不得還能得些陪嫁发送呢。” 卯正還差二刻,天边终于泛了一线晦暗光亮。福桃儿不好再拖延,忙收拾干净,朝内院主屋去了。 在外间的纤云才刚打着哈欠醒转,从前画沉在的时候,也最恨早起這差使。主子不论冬夏寒暑,总是卯正起身,作丫鬟的,便怎么也得更早些起来准备了。 “爷净面要用温水的。”纤云将外衫随意披了,瞧着极是困倦,她倒是真巴望从今后不必再有這早起的苦差,“我去你们屋裡再歇歇。” 进了主屋,福桃儿也就认了命,心底裡那些七上八下的纷乱念头都暂放了一边。不管怎么說,当丫头的,初来乍到,摸清主子的习惯偏好最是要紧,若被拿了错处,福桃儿想了想前两次的经历,不免更加用心起来。 她看了看更漏,正滴在卯正差一刻了。先是轻手轻脚地依照纤云的嘱托,将要穿戴的衣服腰带等从箱笼中翻出,搭在裡间的紫檀架上。又将塌下的夜壶拿去外头倒了,洗干净手,再把银盆、布巾、粗盐等洗漱用具一一清点齐备,安放于桌上。 做這些事只用了一炷香時間,她小心得踮脚行路,竟连一丝儿响动都未曾发出。 而后才是去厨房要热水,进了裡头,见是一向顽劣的红儿当值。福桃儿便知道還是得由她自個儿去生火烧水的。不成想,她刚蹲下身要去燃柴,红儿连忙過来劈手夺下。连连喊她:“姐姐自歇着,且等着盛水便是。” 福桃儿還怕她手慢误事,却连半炷香都不要,热水就在锅裡翻腾了。她拿個大木桶兑了点凉水,又提了另一個小些的,令装了半小桶全凉的。提着两個桶,手腕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也顾不得了,正好赶在卯正差一点儿的时候,跨进了主屋的门。 只略略喘了口气,就听得裡间有熙索之声,一看更漏,還真是挺准,卯正将将才過。 “问主子晨安。”福桃儿放轻脚步,掀了竹帘离床边远远的。她本就声调细弱,此刻怕惊扰了才醒的人,愈发放低了嗓子。因是头次来服侍,她還是谨慎地行了個大礼,跪在竹帘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起来吧,往后每日晨昏同我去给祖母那儿。”少年盘腿坐在床榻上,朦胧纱帐后,舒展了身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往后不必再行大礼了。” “是。”福桃儿趋着步子,到榻边蹲下,拿起地上的鞋,要为他穿了。 却被少年一把拂开,說了句:“這我自己来。” 知道他穿了鞋是要去处理内务,福桃儿過去将隔间的小门打开,裡头放着倒干净的恭桶和夜壶。开了门,她忖着主子的性子,应当是要独自解决的,便快步自去最外间候着。 楚山浔看着是睡眼惺忪,却将這胖丫头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底。对着下人,他懒怠多說,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不好。這第一日来伺候的人裡,就是连心细的画沉都被他說了两句。他倒要看看,這丑丫头能撑到几时。 约莫過了盏茶時間,福桃儿一直小心得候在外间。等听得裡头隔间的小门推动的声音,她立刻掀了帘子,抱着兑好温度的银盆,缓步走了进去。 在素面铜镜前,服侍了少年净脸穿戴。银盆裡的水温只比手温高上些许,是夏日裡最舒适的温度。今儿天气闷热,估摸着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她便特地挑了件衣摆利落的衫子,若要外出遇雨,也方便。 少年抬手,任她在腰间系上丝绦玉坠,又朝头上绑了個暗红梼杌纹的发带。一切齐备,看了看镜子中齐整贵气的自個儿,楚山浔硬是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末了,他只能看着头上绑带,蹙眉佯作别扭地问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带這個?” 暗红梼杌纹的绑发绸带确实同他的請冷气质不符,衬得少年愈发唇红齿白,若是不开口时,正是個画裡头走出来的仙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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