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默契 作者:未知 路先生被捏得呲牙咧嘴,神经越加亢奋,仿佛要用言语让自己发泄出来,滔滔不绝地說:"那两天车轮战术搞得太疲劳,我也惦记着回美国看老婆孩子,你们公司除了你讲的還有些东西,其他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太小儿科。" 此刻如果只是一味单纯地自谦就也有点小儿科了,颂扬对方才是更好的自谦,许克說:"其实那天我做介绍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感觉除了您和我有些共鸣,其他人好像很难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還在反思是不是我的方法有問題。" 路先生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咝——,這地方连的是胆囊吧?她们都說我胆囊有問題。"技师一边点头一边收了些力道,路先生片刻之后才缓過劲来,接着說,"他们都是我叫来旁听的,不過也很关键哟,每個人手裡都有一票呢。虽說procurement是我负责,但是globalcompany那一套你懂的,凡事都要搞一個committee。我看他们不见得会买你们成都那帮人的帐。" "tony太年轻,paul是他的头儿,恐怕也只会做一件事。" "哪件事?"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了,paul嘛,就会打炮,自己打,也喜歡带着别人打。"许克說完就暗暗紧张地观察路先生的反应。 路先生先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两個女孩子的反应,再挪一挪身子凑近许克,暧昧地笑着說:"真的?那他倒還算有一点价值,可惜他在成都。" 许克也会心地笑了。他刚才的确有些冒险,毕竟這才是他和路先生的第一次私下见面,之前也仅在研讨会上见過那一次,但他为了快速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必须冒险,惟有自己首先撕掉所有伪装与假面,才能指望对方同样坦裎相见,惟有彼此坦裎相见了才能坦诚相待。许克的胜算在于选了個很好的时机,在路先生经過近十四個小时孤独疲惫地越洋飞行之后最需要关怀、最需要陪伴的时刻出现在他身边。 路先生顿对许克說:"我們做采购就像做足底,程式化了,沒什么意思。像弱电配套這個项目,都是完全成熟的东西,彻底标准化的结果是谁和谁都差不多,他西门子能做的你格恩也能做,你格恩能做的他霍尼韦尔也能做。价格嘛恐怕也拉不开,谁也不敢报高了但谁也不肯报低了,你說我怎么选?性能和价格都很重要,但還有沒有别的因素?"路先生稍加停顿,意味深长地說:"有,人最重要。找对了合作的人,性能有問題可以调整,价格有問題可以协商。我路某人做了這么多年采购,从来不是選擇产品而是選擇伙伴,在美国如此,回国来也希望如此。" 许克心思一动,但摸不清路先生的最终意图,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路先生循循善诱:"你說,沒有默契的人可以合作嗎?如果你是我,在美国住了十多年从indiana跑到人地生疏的成都,会找paul那样的人合作嗎?" 這话听上去像是给格恩判了死刑,却又好像给许克本人点燃了一线希望,他试探道:"依您看,格恩应该怎么做才能扭转局面呢?" 路先生嘿嘿一笑,說:"我就猜到你会這么问。kevin,你相信嗎?我可以大体上知道你想什么,甚至可以预测你的下一步行动。這是什么?這就叫默契。" 许克却沒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暗想這默契是单向的,我对你的思维和行动還完全沒有把握。路先生很惬意地把头仰到沙发靠背上,說:"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许克明白路先生所指,但他忽然感到有些愧疚,是tony千恩万谢地拜托他来机场迎候路先生以联络感情的,不料tony和paul已经被路先生判了死刑,自己却被路先生看好并怂恿取而代之。在许克的观念裡,对至爱亲朋都能下得去手的才叫不仗义,而对宵小仇敌都不忍下手的才叫仗义,许克一直以仗义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虽然他瞧不起tony和paul并很乐意贬低他们来抬高自己,但从未想過要侵害他们的切身利益包括脸面,而且损人就一定利己嗎?眼前的局面让他有些为难了。 路先生似乎真的可以透视许克的内心,他探過手来隔着茶几拍拍许克的胳膊,說:"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换人,你们格恩在這個项目上沒有半点机会。"然后就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享受着技师的双手在他大腿上摩挲,又說,"你的中文大名是许克,我們公司的中文名字叫德塞克;我的英文名字叫kenny,你叫kevin,都是k字头,很match嘛,這就是缘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