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交往
张小四与苟超只接触過两回,觉得此人看起来不過舞勺之年,却实非一般。村裡人說话多用“俺”、“奴”,或是“某”自称,他却偏爱用“我”,這称呼营裡的长史参军都用的少。且他身上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有些像读书人可又沒那么高傲;有些像膏腴子弟,却不见半点纨绔;要說出身农家,可哪来那样的神气,真让人琢磨不透。還說仅小自己一岁,可连自己肩膀都不到,那脚脖细的都沒自己手腕粗。头次碰面還以为是個瘦骨伶仃的寻常少年,结果两句话還沒說完就碰了钉子;明明矮自己那么多,還是仰视自己,可让那眸子一盯,說出话来還挺让人信服。自小长在深山,别人玩泥巴,他玩小弓箭,记事儿之后,每天都生活在不是担心吃食就是担心被吃,全家抱团取暖的窘境,远比同龄人成熟果毅的多。可一接触赵家大郎便会忽略他的年龄,好似与自己同龄一般,這种人還真是头次见到。
张小四去大孤山时曾看過他自搭的泥棚,虽然单薄狭小,可仅凭一人之力,所费不過两日之功,要是自己可做不了那般平整漂亮。来村裡還不到一月从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到现在养豚养羊养鸭娃,日子過得真叫红火,多少壮丁悍妇都做不到。
中国有几千年的农耕文明,评价国人时常有“小农思想”、“小农意识”這样的贬义词,似乎老祖宗几千年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已融入每個人的血脉限制了今人的探索,开拓,创新。可“自给自足”对农家人而言,简直是最美的赞扬,直到苟超生活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還有许多人家不搞副业,唯种粮种菜度日。贞观朝也是一样,不谈陆续而来的新户,就是原来那二十来户人家,也就一半能多养些家禽,剩下的不是仅散养两三只鸡鸭,就是干脆什么也不养,吃用再拿粮食换取。像苟超這么大力发现养殖业的還真是头一份。
石河子村西南边的莽莽群山,在本地人嘴裡只用“西山”概括,听起来极不起眼,只要不是平原,哪個县镇還沒個“西山”,实际上许多山头相对高度都能达到两千米以上!若是沒熟人带着,抑或沒点真本事,仅仅是最外围,走上几裡都会迷路。当年张老爷子带全家避到山裡,去的就是“西山”,可也是西山外围。要想进得山脉深处,估计得成建制的军队才行。
张小四就独自一人,去的便是常走的外山,村裡人也有常来此砍伐木料或是收取山货的。沿着隐秘的小路,一连探看了两处陷阱,不過捉到只倒霉刺猬,也不知死掉多久,周身围着一群苍蝇飞虫。重新收拾好陷阱,忽觉后脖颈似有针刺,回首一摸,摸出條黑毛虫来!夏日进山就是這样,蛇虫鼠蚁格外多。好在袖口、裤腿都用野草扎紧了,身上似乎沒什么异物。這段時間几位兄长家的麦子早已脱好粒,种到田裡的夏粟夏豆等都已发芽,割回来的青麻也已沤上,张小四一时有了闲暇。他们這一保只有一户客居,盖粮仓时三兄已去帮忙,几天就完成了,都沒用自己帮忙,這闲暇一多就又想起赵家大郎的手艺,对他那天做的什么“水饺”念念不忘,就想上山打点猎物再尝尝他的手艺。
快走到最后一個陷坑时,手裡不過多只野雉,還是现用竹弓射的,几個陷阱全无收获。心裡暗暗拜了拜山神爷爷,小心拨开前面的树丛,张小四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待的向陷坑裡望去。
一头麂子奄奄一息的倒卧其中!
总算沒有白费心思,好歹有些收获。张小四其实挺馋豚肉,可是山彘很少独自行动,即便大虫见了也要退避,就深挖了几個陷坑,希望捕只野鹿斑羚什么的。麂子這东西长不大,最重不過四十来斤,坑裡這只,张小四掂量一番也就二十来斤,聊胜于无吧。在小麂的喉咙补上一箭,张小四就把猎物扛了回来。
人与人的缘分是很奇妙,尤其男人间的交往有时在很多女人眼中简直就无法理解。两個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可能仅仅因为一顿酒,便能成为托付生死的真兄弟。张小四在与苟超有限的交往中,便对他起了好奇之心,想要寻机与他深交好一探究竟。那日从二蛋嘴裡知道苟超要盖房子,就有意无意旁敲侧击地探询,得知他的窘境之后,忽的灵光一闪,想到個借机往来的“妙计”。是故,他就在自家嫂子奇异的目光中向大孤山上走去。
苟超這些天来一直兜兜转转,往来于各乡邻之家,帮着搭建的粮仓。這一旬多的時間,虽然好忙碌,但也不用与天抢时,倒是沒有下田那么劳累。只是眼瞅着童大壮家的就要完工,自己却還沒有拿定主意,选好方案,不免有些焦躁。
“就一個'2'怎么說了几遍也记不住!”
二蛋可怜巴巴的低下头盯着怀裡的小蛋,憋着嘴:阿兄好怕人。
苟超反应過来,忙安抚二蛋說道:“二蛋不怕,是阿兄太着急了,不该凶二蛋。二蛋好聪明的,個位数加减法全会了呢。”
“可俺记不住那些数字…”不安抚還好,一安抚,二蛋瞬间觉出那個溺爱自己的兄长又变回来了,委委屈屈,眼圈都红了。
苟超在平时的生活中,很注意培养二蛋对数字的敏感性,经常让他给众人端碗摆筷,清数禽牲,還常与他玩些数字游戏。现在的二蛋手指脚趾齐出,已经能准确的计算20以内的加减法,苟超就想把阿拉伯数字交给他,這样以后再学会列竖式,基本上连算盘都不用打,就能很好算账啦。
主要是,苟超并不怎么会打算盘……
与村人接触多了,苟超就发现好些人都有些“傻”,数字一大就弄不清楚,要是存心糊弄,打交道时能占不少便宜。苟超甚至想到,往年他们缴赋纳税,說不定被人懵去多少粮食,就很有危机感得要教好二蛋数数算算。
“你看,這個'2'多像一只鸭子啊。”苟超见不能硬来,就想用形象记忆法。
二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差趴地上了,半晌挠挠脑袋,来了句“俺沒看出来…”
“…”苟超一阵无语,正想着要不要换种說法,就听到门外传来句:“赵大,在屋呐?”
在古代生活了许久,苟超已经知晓,這裡比较相熟亲密的同龄朋友,互相之间都是姓加排行的称呼,可自己在村裡貌似沒什么同龄朋友…
谁這么自来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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